第3章()

这话一出,张进一凛,随即又苦笑,莫忘了你也将死,又怎还能救我?这岂不好笑?

他只觉头皮发麻,似乎有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疑云暗生,是清风,为什么?他暗暗瞧去,却见那绿衫青年嘴角噙了丝笑,但那笑细看却寒咧狠戾。

他死握着愈发抖得厉害的指头,龙非离就负手站在他身~前,从矮哑的小门吹刮进来的风雪渐大,那抹明黄衣摆却岿然不动。

他有股冲动想一窥皇帝的神『色』,却突又心生惊惧。

整个牢房,似乎在一瞬陷入极静的凝暧中,只剩那还没断气的狱卒低缓细弱的喘~息。

这时,年璇玑突然道,“璇玑出不得来,公公,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取件物什。”

“是!”徐熹恭声应了,脚步却一动未动,只欠~身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笑道:“徐熹,你年主子的令,你也要违背么?”

“诺。”

他身~影微动,已在牢房铁栅外。那缪全正把身~体盘成一团,瘫软在地,现在看徐熹过来,死命往旁边挪去,凝结的伤口剥裂些血出来,把帐子染了一片,远远看去,似雪里红梅初绽,竟叫人生出几丝恍惚。

帘帐下方,一只白皙幼瘦的手伸了出来。

张进的心提到嗓子眼,但徐熹的身形刚好一侧,便掩住了那东西。

“皇上。”徐熹取了物什,躬~身呈到皇帝面前。

却是一个小包袱。

“年妃娘娘的东西真是趣奇别致。”龙梓锦微微一笑。

他语带揶揄,张进看去,见他凝向那包袱的双目流光炯炯。

龙非离的神『色』张进却无法参透。

年轻的皇帝只是唇微扬,“徐熹,把它打开。”

很久以后,当身~居高位的张进不顾蜚语流言,踏入临烟小楼为那绝『色』花魁一掷万金,他脑里辗转过的不过是那青楼女子微嗔的一句话。

“这可怎么办才好?”

相似的嗓音,已足够他疯狂。

包袱里,是一幅纸绢。

纸镶绫绢。

那绢的颜『色』与龙非离身~上衣袍颜『色』仿佛。

一袭绝~艳,欲~『迷』人眼,似乎这天地飘渺间,再莫可匹配。

白纸如雪,绢染明黄,面翻祥云银龙,纸上没有片言只语,只有一个印鉴。

出自皇帝的玉玺。

张进明白这东西绝不简单,他还在揣摩这看上去与圣旨相仿之物,龙梓锦已失声喊了出来:“这是先祖爷传下的铁券丹书!”

牢里,气息一下栖寂。

张进大吃一惊,他甚至顾不上去看其他人,脑里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紊『乱』震惊得要炸开。

铁券丹书,是皇帝赐给重臣的最高荣耀,但除非功勋极高,如在战争中立下屡世奇功的军将,寻常年代里即使是一品大员也断不可得此赏赐。

上面可以是皇帝极为贵重的封赏,也可以是其他无上的荣誉,而传说中最为人津道是那免死之赦,哪怕罪犯滔天。西凉自开国之初,数百年间,此物只赐赠过两回,其中之一便是那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将军王。

丹书,顾名而义,用朱赤写成。实际上,丹书铁券里,最珍贵的就是这样一方雪白,未落任何朱墨。

白璧无瑕,持有者甚至能凭它要皇帝的誓言。

皇帝的誓言,又意味着什么?

“九哥。”龙梓锦颤声道:“你把它赐给了璇玑?”

他生『性』看似随意,却甚城府狠辣,这时震惊之下,骤然失言,直呼年妃闺名。

龙非离没有看那幅绫绢,眼光淡淡落在那白帘子上,道:“是不是即便今天朕要杀死的是一只老鼠,你年璇玑看上了,也要用这铁券救那畜牲一命?”

牢里,声息全无。

凤眸挽眉斜入鬓。年轻的皇帝嘴角扬过清浅的笑,眉睫却凌凌裹了抹深寒,五指向着空中疾抓,又微微一屈。

随着铁栅应声倒下, 那帘子在空中飘舞摇曳片刻,颓然跌落。

流空烟尘微扬,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关于这铁券丹书, 侧立在旁的徐熹却突然想起庆嘉十六年的一些事情来。那时,宠冠后宫的年璇玑已因父亲篡位被贬为宫婢,宫里的红人是太后的外侄女华妃和骠骑大将军之女慧妃。

九重宫阙,金銮殿。

皇帝在批阅奏折,他随侍一旁。

宫人传茶,捧茶进来的却是那琉璃宫的慧妃。她绽了丝笑,玉手纤纤,把茶杯递了过去。

龙非离轻啖一口,笑道:“好茶。”

“这茶树长于臣妾家乡的万丈高山上,临春抽了芽,馥香浓郁,沾襟可数日香气不散,摘下后只取芽心最幼嫩部分,然后快马加急运来,这途中要跑死好几匹千里骏马呢。”

“难为慧妃费心了。”龙非离把手上奏折合了,伸手把慧妃拉进怀中。

娇美的女子在男子矫健的躯体里吹息如兰。

“皇上你说,这茶好,还是往日璇玑妹妹泡的茶好?听说她是天还没亮透,就赤脚踏入那荷池中去取叶瓣上的『露』珠。”

听说, 年璇玑为王取水煮茶,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无一日间断。

龙非离轻笑。

“慧儿,朕最厌恶花香。”

慧妃明显一愣,随即腰如枝颤,笑颜如玉。

是了,位高权重的年相已被斩杀,这年相之女年璇玑也被贬为最低~贱的宫婢。当时龙非离也要把她诛死,还是皇后跪了足足三个日夜,苦苦哀求才救下她一命。

昔日恩宠,终究不过一局变幻如棋。

棋下完了,子也该散。她此刻圣宠正浓,怎么竟傻到与这女子作比较?

龙非离大掌探进她的衣裳里,她娇~喘渐起。

她双手正要绕上他的颈脖,皇帝却淡淡道:“太后近日凤体不适,听说各宫各院定在今午去探看,嗯?”

慧妃吃了一惊,不知皇帝心思,遂咬牙答道:“臣妾与华妃姐姐起了些口角,这早上去给太后娘娘请过安,就寻思这会是不是不去了。”

徐熹暗付,正好此刻,各院娘娘云聚太后寝宫,这金銮殿是谁也不会来。好个慧妃娘娘!

“这总归于礼不合,这样吧,朕与你去一趟。”

慧妃大喜,盈盈拜倒,“慧儿谢陛下圣恩。”

皇帝陪同而去,这是天大的荣宠,又有谁不喜上眉梢?

太后在兰心水榭设了小宴。

春寒陡峭, 阳光还算温融,亭台楼阁间,碧波轻漾。

下了辇架, 便见太后座居主位,皇后陪在下首,两旁又设了座次,各妃嫔按级而坐。

龙非离与太后见了礼,宫妃纷纷离座行礼,慧妃站皇帝在身~边,心里的雀跃和得意满的像是要从每个『毛』孔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