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徐熹却突然眼睛微眯,落在水榭后正在搬运盆栽的数个宫女身~上,其中一人,步履蹒跚,不正是旧日凤鹫宫的主子年璇玑吗?

他探看了一下龙非离的神『色』,男人却眉目平静,似乎并未瞧见那抹身~影。

龙非离在皇后身边坐下,道:“母后凤体违和,该在宫里休息,怎还摆起了宴席?”

太后年逾四旬,却容貌姣好,颦笑间华贵毕『露』,只是眉间隐隐蕴了一团黑气,她笑道:“难为皇后和嫔妃们一番心意,哀家设宴就算是谢过了。”

“皇上这是责怪臣妾么?携姐妹们来给太后娘娘问安是臣妾的主意。”座中一个女子低笑。

肤光如雪,娇美妍艳,琴芳宫华妃。太后的外侄女。

太后笑骂:“敏儿,就你嘴贫,皇上要赏你怕也来不及。”

华妃这几句居功之说,一些妃子不免暗自气愤,却碍于她地位高贵,向来得皇帝宠爱,又是太后娘家的人,便不敢多说什么。

一殿四宫,皇后坐主鸾秀殿,下面便是四妃,两正两侧。

同为正妃的慧妃却笑道:“妹妹先前还以为是皇后娘娘的想法呢,却原来是华妃姐姐表率三宫前来为太后娘娘问安,这份心意,妹妹自愧不如。”

华妃岂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甚者把火信子引到了皇后的身~上,暗讽她的锋芒盖过皇后。

皇后郁弥秀是先皇托孤大臣右相郁景清的长孙女。郁景清这位三朝重臣,即便是太后与皇帝也敬让三分,兼之皇后知书贤淑,华妃虽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也不愿意与她为敌。

太后微微翻动了眼皮,华妃一凛,正想说句什么,皇后已微笑道:“慧妃妹妹哪里的话,皇上日理万机,又为太后娘娘的病忧心。为皇上分忧,这谁带的头,还不是一样?”

龙非离淡淡一笑,袖手握住皇后的手。

慧妃咬牙,龙非离却道:“敏儿,还是该罚。”

华妃脸『色』顿变,红唇轻咬,直直望着龙非离。

太后道:“皇上,今个大家在哀家这里小聚,份属高兴之事,这罚就免了吧。”

她脸『色』稍凝,眉间那抹浅黑突见幽深。

龙非离眸『色』微动,“母后,这奖罚该分明。”

他这话一出,太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举杯轻啖了口茶。

“朕还有些奏章未批阅,今晚就令琴芳宫侍墨吧。”

华妃闻言大喜,笑绽若花,“臣妾遵旨。”

皇后也轻轻笑了,龙非离放开了她,她凤纹锦袖里,如葱五指紧刺入掌心。

慧妃正暗付皇上出言警示华妃做事需照拂皇后颜面,不意这个男人的心意难测,一时又惊又气。

一众宫婢正把水榭后方的盆栽搬到亭心来,身~影穿『插』。

她心里郁结,要寻人撤气,玉指轻扬,随手指到一个宫婢身~上。

“你把这花搬过来给我瞧瞧。”

那小宫女吃了一惊,惶恐下,脚步微跚,撞到了后面一名女子身~上。

哐啷一声,泥土飞扬,却是那女子把被撞之下把手中盆栽摔碎。

两人连忙跪倒。

“这是藩王的贡品,你们也敢打破,莫不是反了?”慧妃一腔怒气正没处宣泄,冷笑道:“拖下去,各杖一百。”

“娘娘,盆栽是奴婢打破的,与他人无关,这二百杖便由奴婢来领吧。”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

这话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宫里的板子不比寻常,这百板,莫说小小女子,便是汉子也生受不了,更别说两百板,那不啻是把命也搭了。

华妃与慧妃夙怨早深,心想偏不如她意,遂道:“你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闻言,那女子缓缓抬了头。

有人倒抽了气。

竟然是不久前被皇帝废为宫婢的年璇玑。

璇玑未落魄以前,华妃虽受宠爱,却远不及她,这下虽有心与慧妃杠上,嫉~妒愤怒之心终究占了上风,道:“慧妹妹所言在理,来人,把这两个婢子拖下去。”

座中妃嫔十多个虽不比皇后与四妃尊贵,也都薄有名位,往日荣宠却教年妃尽占去,雨『露』不均,这下看到璇玑要受刑,莫不满心叫好。

慧妃也是一惊,不想点个名儿正点着这冤家。

她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却见皇后与他说着什么,似乎正说到高兴处,龙非离嘴角含笑,越发的俊秀朗逸,对眼前的一切并未多加理会。

“慢着。”

女声柔和带急,慧妃还以为是皇后出声制止,看去却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温如意。

“如意,两个主子在教训奴才,你这丫头『插』什么嘴?”太后皱眉道。

温如意急忙出列,往帝后的方向匆匆扫了一眼,又跪下禀道:“太后娘娘,这杖刑,奴婢窃以为万万不可。您凤体抱恙,众主子为您参神祈福,责罚重了,若伤及『性』命,两个婢子事小,奴婢恐损了您的福荫,这可使不得。”

她说完,咬唇看着太后。

太后眯眸而笑,慢慢道:“哀家就还怕因两个贱~婢折了福不成?”又转向龙非离,“皇上,这事你看怎么办才好?”

她说着话,轻瞥了璇玑一眼,眉间黑气沉深。璇玑只是低着头。

龙非离敛眉轻笑,“此事母后做主便好。”

“应了如意丫头的话,今日也是个好日子,也罢,这罚就免了吧。”太后缓缓道。

太后说了话,慧妃不敢再说什么,华妃却不忿,嘴唇蠕动,那温如意察言观『色』,立刻道:“太后皇上大恩,你们两个还不赶紧给太后娘娘,皇上和各位主子奉茶赔礼道歉去?”

“是,谢如意姑姑。”璇玑轻声道,又把一旁早吓得簌簌发抖的小宫女扶起来。

温如意也不怠慢,立即让人沏了茶,递到璇玑手中。

华妃被如意抢了话茬,心里正不悦,冷笑,“年璇玑,你手背上那一团团红红肿肿的是什么?”

她这一说,众妃便立刻往璇玑手上看去,璇玑刚搬过盆栽,手指沾了尘泥,手背上又布满水疱、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成脓。有些妃子掩了鼻子,很快就笑成一片。

“回华妃娘娘,这是冻疮。”璇玑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

她的态度让华妃顿时火冒三丈,冷声道:“真恶心!这茶,不必给我了。”

“是啊,你看她的手,还有脸上的脏污,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妃子间窃语四起,那片讥诮的笑声越发的喧闹。

“指不定这头发也落了虱子,我要是华妃姐姐,也不喝这茶。”慧妃笑道。

“如意,就让那贱~婢给皇帝和皇后敬茶吧。”太后掂了一颗糖莲子进口,眼梢不抬。

“也罢,朕正好有些口渴。”龙非离眸光犀利,落到璇玑手上,又轻侧过头,似乎极为厌恶。

“奴婢遵旨。”如意应了,把璇玑手中的茶杯接过,又掏出手绢递给她。

年璇玑眼圈泛红,却只微微一笑,把眼角那瓣泪湿阖去,道了谢将帕子接过。

她仿佛当了那手是别人的,也不惜力,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感觉疼痛。拣那脏污的地方使劲擦拭起来,疱子不经『揉』按,一下便破了,脓水鲜血硬生生把一块白帕浸红。

“已经不是主子了,这脾气却比主子还金贵,我算是长了见识。”慧妃嗤了一声,又道:“璇玑妹妹莫急,那手绢不够用,姐姐这里还有。”

“谢娘娘。”璇玑欠身谢了,低声对如意道:“如意姑姑,这帕子我洗净了再还你。”

如意刚想说不用,随即又点点头。

一个妃子笑道:“你就别难为如意姑姑了,这东西谁还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