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且问你,你自审己身,前世之你,可以作何评价?”老人头也不回问道。

君问天沉思片刻,答道:“说来惭愧,晚辈前世出生于天极帝国,当时正是天极帝国刚刚初定天下,家父为天极帝国开国元勋,官拜大元帅,一等公爵。晚辈为家中次子,上有一位哥哥,下有一小妹,生来衣食无忧。家父因是贫苦出身,所以自小家教严厉,牙牙学语时便开始习武,家父还请名师指导学业,并未像其他官宦人家一样放任自流,沦为纨绔子弟。16岁时以武入仕便状元及第,金殿之上一篇治国文章又得皇帝陛下赏识,赐我爵位,当真是春风得意,好不风光啊!”

“然后呢?”

“岁月匆匆,晚辈17岁那年,奉圣命前去天道山剿灭叛军,只因年少轻狂,过于自大,在大败叛军后,不听老将所言,只带500亲军,孤军深入敌后追杀,怎料竟中歹人圈套,为掩护我逃生,随行500亲军全军覆没!晚辈初遇此等打击,心灰意冷,伤心欲绝,在马上昏迷了过去。醒来之时却是在一世外桃源,原来是被好心的村民救了回来。就是在那里,晚辈认识了媛媛,我们情投意合,她家人也不反对,待晚辈养好了伤后,便带着她一起回到了家中成亲。晚辈记得成亲那天,家中门庭若市,百官来贺,就连皇帝陛下都送来重礼,那是何等的荣耀啊。”

说到这里,君问天脸露追忆之色,无限感慨。

“再然后呢?”老人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一连串噩梦的开始!”君问天从回忆中醒来,却是握紧了拳头

“先是家父无端重病,卧床不起;再是家中兄长君昊天在与敌军交战之时身中毒箭,战死沙场;晚辈为报国仇家恨,主动请缨,携爱妻去往前线,接替大哥执掌大军,途中路经天道山,爱妻思念家里亲人,想回故里一看,晚辈却因有军务在身,不能陪同,只得在军中等待。谁知这一去,竟是天人永别了!”说道此处,君问天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是何人下此毒手?”

“晚辈自小家教甚严,从不出去行那些纨绔之事,入仕以后更是尊敬师长,礼待下属。从未与人结怨啊。至于家中不幸,大概也是天意弄人,露了行踪,遭歹人暗算,命该如此吧!”君问天低头叹道。

“哦?也难怪你在天道山绝巅之上,仗剑指天大吼,原来是这样。”老人顿了顿又说道:“小子,要是我告诉你,你父亲重病,你大哥中毒箭身亡,你妻子遭遇伏击身死,都不是天意弄人,而是人力所为呢?”

“什么?!这不可能!谁与我有这般深仇大恨?!竟如此害我全家?!我父亲为开国元勋,功高盖世;大哥自从军以来,战功赫赫,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家母慈祥,小妹尚小,从未有过什么仇人!这不可能!?”

“唉”老人叹息道:“人要害你,未必需要与你有仇,你前世太过一帆风顺,这世间本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单纯美好。小子,我们换个方式,你来说说,前世你的父亲、大哥,他们是好人么?”

“当然是!父亲和大哥一生忠君爱国,随先帝揭竿而起,白手起家,以至后来纵横天下,东征西战,推翻了前朝的暴虐统治,建立了天极帝国,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此后更是励精图治,才有这太平盛世!为何不是好人?!”说道父亲大哥,君问天挺起胸膛,满腔敬意。

“那我再问你,你父亲与大哥皆为一军统帅,挥手之间,便是百万人头落下,他们双手皆沾满鲜血,他们还是好人么?!”

“杀敌人,杀恶人,是为天下苍生谋取太平!为何不是好人?!”君问天忿忿道。

“敌人不是人么?恶人不是人么?他们家中就没有苍老双亲,膝下就无嗷嗷待哺幼儿么?!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你饿了,你去上山打猎,食其肉而裹你腹,你觉得天经地义!那么它们就应该被你吃掉么?!那么逼迫得你跳下悬崖的狼群,它们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按你所说,它们吃掉你或者你那弟弟,和你吃掉今天打猎而来的兔子是一样的,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天经地义呢|?!”老人上前逼问道。

“这……”老人所说,完全是一个晴天霹雳!颠覆了君问天从小便接受的教化之道,君问天痴痴的看着老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未经世间疾苦,不懂这世道真理,这本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历史从来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你强,你的话就是道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挡我路者,皆为罪人!你若是弱者,那么你只能被人踩在脚下,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你父亲跟你大哥,他们先前通过努力,成为了胜利者,所以才有了你的显赫家世。你从小学着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你如何不认为他们是好人?!”

“可是……”君问天正欲辩驳,老人却是打断了他:“千万年来,这片大陆上诞生过多少帝国?哪个帝国不是打着解救天下苍生疾苦的口号轰轰烈烈的推翻前朝,而后数十年或数百年后又被人推翻?你可保证如今的天极帝国没有覆灭之日?!”

“这个……不能。”君问天讪讪道。

“天道循环,正是如此!在你眼中十恶不赦之人,在他人眼中却是不然;而在你眼中慈祥善良之人,在他人眼中却可能是嗜血恶魔!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恕晚辈笨拙,一时参悟不透。”君问天低头道。

“唉,我今天救你,其中缘由,你也不必追问,你且回去好好修炼!前世因果,当你自己去了断!”

“晚辈谨记前辈教诲!只是爱妻媛媛下落,还望前辈告知,晚辈思念心切,一日都等不得了。”说罢君问天便又要行大礼,老人伸手托起君问天,见那急切的眼神,却是心中一痛,心道:“这小子虽然酸腐,倒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便说道:“小子,你觉得以你现在这般摸样,可有脸面见她么?”

君问天想起前世今生种种,低头道:“不瞒前辈,晚辈愧对爱妻,却是无颜面对。但请前辈告知爱妻下落,现在可好?也好让我心中安慰。”

“抬起你的头!”老人突然面色严肃,大声呵斥道:“你且听好!你若真心想要见她,便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似这般磨磨唧唧,满口迂腐!真正的男人当凭一己之力,指点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成为一方雄主!那时你才有资格保护心爱之人,让其幸福,你懂吗!?如你现在这般浑浑噩噩度日,老夫救你何用?”说罢,老人伸手一招,一块玉佩便握于手上

“你可认得此物?”

“当然认得!此乃我为爱妻所铸,我俩一人一块,上面刻有我夫妻之名!”君问天见此玉佩,难言心中的激动,全身都颤抖起来。

“拿去吧,他日若你有见她资格之时,我自会来找你!你且好自为之!”说罢,一道紫光闪过,老人便不知去向了。

“前辈且留步!……”君问天紧握着玉佩,向洞口奔去,却是再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