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蝉在树荫下唱着炎热的诗章。八月的阳光尽情地宣泄,每一片青----闲。

炎热的气温迎面扑来,而黑川庆德,却如饮着最淳醇的美酒一样,陶醉在那无声的大旋律中。

山风带来的一点凉意瞬间挥发,层层的群山上的阳光一望无际,心的安详比山还沉稳。纸门之内,纸门之外,宛然两个世界。

人,首先是器量,其次是涵养,再次是技能。器量决定了一个人可能达到的成就,其他都是辅助手段。

然而际遇不同,走的路也不同,这就是人生。

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单纯的知识的差距不会很多,而且知识的欠缺是通过学习是可以弥补的,关键是人整体的素质。

那是一个系统过程,需要好好的修炼,筑炼心灵是必要的。

在黑川庆德的判断中,此时和武田家发生战争,是他这一生中最虚弱的时刻,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手段,也当有非常之勇略。

作为一个总体的原则,避强击弱是兵法的原则,保持实力,以图后举是处于弱小时的基本政策。

但是,关键时又必须有玉石俱焚,寸土寸血,把『性』命和本钱拼光的勇气!

其实这里面的关键很简单:在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中,怯弱的兔子是没有生存的权力的,而一昧退让,只会失去最基本的发展

的空间。

就算是示弱求和,所需要的空间和时间,也是用命拼出来的,离开了这个,所谓的保持实力,以图后举,只会导致山河日下的崩

溃,灭亡之日不远矣。

大战前夕,身为总大将的黑川庆德,一片空寂,已经下了玉石俱焚也要硬撼武田家攻势的决心!

虽然黑川庆德已经利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给武田家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可是黑川庆德深深知道,这样的牵制,如果对一个普通

的大名来说,或许可以获得成效,但是对于那些强大而深富战略眼光的豪强来说,这根本不成战略上的障碍。

如果黑川庆德处于信玄的位置上,那一定不受影响的直攻飞弹,以武田家的兵力和指挥,一定可以把初生的黑川家消灭。

关键是这会使武田家付出很大的代价——而现在的黑川庆德,在信玄心目中有没有这样的分量呢?

这才是黑川庆德此战的胜负的关键点。

阳光已经偏下,眼看就要落幕于群山之中,黑川庆德有条不紊的上水,点茶,入味,了寂,然后一口饮尽。

抛弃生死,再无迟疑!

茶道之心固是如此,大丈夫行事也当如此!

而与之几乎同时,一匹马来到了已经成为废墟的松仓城,被马蹄的声音所惊醒,几个在废墟中拣东西的流民仓皇而逃。

一个穿着武士袍的武士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穿过破烂的石墙,走到了城内,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穿过了一个街道,他来到了一片破烂的石墙之前。

擦了擦尘土,他坐了下来,一瞬间,无尽的感慨从他的心中涌现出来,他不由呻『吟』的说了一声:“木根乌尾殿下!”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望了过去,只是几天的时间吧,但是『乱』生的杂草,毫无人声的街道,厚厚的灰尘,仿佛已经废弃了很久很久

而只在几天前,这里还是戒备森严的主城,还是飞弹国的中心,但是现在只成为强盗和野兽出没的地方。

所以活着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它,也许只有悲哀的鬼魂还在这里徘徊吧。

最后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赫然就是前几日潜伏在松仓城当内应而杀死了木根乌尾的东卫门,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低贱的足轻

了,而穿着一身武士的青衣。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瓶清酒,以及二个杯子,他倒满了杯子,然后就拿起来了一个:“木根乌尾殿下,我来敬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似乎在其中充满了怨恨的呻『吟』。

“你一定会恨我吧,是作为内应的我打开了松仓城的入口,是我亲手杀了你!”东卫门似乎没有听见风声中的怨恨,只是一口将

自己杯子的酒喝干:“但是我绝不后悔。”

将第二杯酒倒了上去,他轻轻的说。

“你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武士了,就算对于我这样的低贱的足轻也从来不拿架子,还记得前十天吗,举目无亲的我,生了病,谁在

乎一个低贱的足轻的生死呢,在昏『迷』中短暂的清醒中,我就在想,也许我明天就会像一条野狗一样死掉吧!”

“但是是你救了我,用你的微薄的俸禄向商人买了『药』,在从你手中喝下了『药』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说到这里,东卫门的

眼泪又流了下来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带着落叶。

“但是我还是杀了你,我知道,最后的一瞬间,你想问的是——为什么?是啊,为什么,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啊!”

“为什么我会当内应,为什么我会杀掉自己的恩人?”

木根殿下,你知道贱民的苦吗?

你知道出生贱民的我的苦难吗?

一亩出一石粮,而领主就要拿去一半,但是这样还可以勉强活下去,如果遇到了收成不好,就会饿死。

但是最怕的就是,武士和领主们,可以像杀一条狗一样杀掉一 个贱民。

我八岁那年,父亲就被一个过路的武士随手杀了。

我十一岁那年,姐姐以半石米的代价卖给了商人。

十六岁,我不堪继父的虐待而跑出了家门。

在这个『乱』世中,一个流浪的孩子会遇到什么苦难,你根本不会了解。

在八年的流浪中,我太清楚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是如何可以轻易的死去。冻死、饿死、被杀死,病死……都很简单。

过几日,骨头就会被野狗咬着到处就是。

而武士和领主们,却可以拿着刀在街道上逛着,吃着大米的团子。

这样的事情,看的太多了。

你了解时刻处于这样环境的心情吗?但是我还是活了下来,并且在我的心中,萌发了这样的想法:我想出人头地,为了这个目的

,我什么都可以作。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临了。

一个男人对我说,愿意不愿意为黑川家效力,为黑川庆德效力?只要你们建立了功效,黑川家就不会亏待你们,有大米,有田地

,甚至可以成为武士。

为什么不呢?

我的眼睛亮了,就为了可以成为武士的希望,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以后的训练,十分残酷,一百个伙伴,只留下了十个,但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然后,我就被通过某些关系,被冒充着一个低级武士的远亲而到了松仓城中当了足轻,并且分派在木根乌尾殿下管辖下。

不错,我被你的仁慈所感动,被你的人格所佩服,但是,我在梦中醒悟过来,闻着自己的体气,始终明白——如果不能成功的完

成黑川家的任务,我就始终是一个低贱的贱民,甚至连这个足轻也没有资格获得。

为了梦想,我几乎抛弃了一切,为了梦想,我如野狗一样活着,为了梦想,我早就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黑暗。

在这个梦想到来的曙光中,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阻碍,就算是木根殿下也一样。

木根乌尾殿下,你看见了吗?现在的我,已经身穿着武士的衣服,佩带着武士的剑,甚至有了自己的姓——我为自取了木尾这个

姓。

昨天,我把第一个月的武士俸禄交给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喜尽而泣。作为一个武士,就算是最低级的步兵头的家人,她从此会

减免一半赋税,这样的话,就算我战死了,也对家中作出了贡献。

才当上了武士,马上又有大战了,对手是强大的武田家。也许我在这一战中就会战死,也许我死后,会堕落地狱吧,但是这个世

界,本就是地狱了。

木根乌尾殿下,你明白吗?为了梦想,为了家人,我早就抛弃了一切。就算时间重来,我也会下手的——只要你成为我的阻碍。

如果你要来报仇,就现在来吧!松仓城内烧死的怨灵们,如果你们要报仇,就尽管来吧,我木尾东卫门,在这里等着呢!

对着初生的月光,他一人端坐在松仓城的石墙上,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狂风大作,阴气大盛,而他端然不动。

这是武士已经觉悟的神『色』。

三千个士兵排成长蛇之阵前行。除了骑在马上的武士,其他士兵都显得很疲惫。飞弹国的山地的曲折,使士兵们十分辛苦。

眼见阳光落下,一个武士伸手示意停下,回马来到另外一个被好几个武士保护的年轻

人的身边:“殿下,已经走了一整天了,是否休息一下?”

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就是木曾义昌,他皱起了眉宇:“岛木,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离开黑川家还有多远?”

“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武士恭谨的回答。

“才一半啊,这样路可真不好走啊!”木曾义昌略作沉『吟』“好吧,就地休息吧。”

“是!”简单的回答,武士转身对着队伍:“主公有命,大家就地扎营休息。”

“哎呀!”

木曾义昌从马上下来,他的屁股和大腿已经被磨出了血泡来,他不由呻『吟』了一声,几乎从马上跌了下来。

“主公小心!”随身的侍卫连忙把他扶了下来。

虽然平时也骑马,但是作为运动的骑马和作为战争时的骑马,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木曾义昌才知道当个武士的辛苦。

“殿下,明天要不要派遣先遣队啊?”侍卫向他询问:“如果一定要先勘察了再走,我怕起码还要三天才能到达目的啊!”

“啊,这是个问题啊!”

在读兵书时,在学兵法时,木曾义昌知道了许多大将由于不谨慎而灭亡的例子,所以在这次由他第一次统帅的战争中,他谨慎的

派遣了先遣队在前面探路,务必要勘察明白没有埋伏才行军。

可是这样干才一天半,木曾义昌就发现了其中的弊端。

一个就是大大缓慢了行军的速度,事实上,飞弹国到处是山地,森林,可以埋伏的地方很多,真是防不胜防。

二个就是大大增加了军队的疲劳度,这样草木皆兵的搞下去,没有几天,士兵的体力就下降的厉害。

他现在才知道读兵书和真正打仗不一样了。

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还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实行。

“这个……!”他有点犹豫。

“殿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如果再拖下去,让黑川庆德作好准备,那我们的代价就大了。”

“恩恩,也好,明天就不用派先遣队了,先赶到飞弹国的内部再说。”木曾义昌也知道,迟一天就给黑川庆德一天的准备,也会

使将来的战斗越发艰难。

“是,那就传令下去,他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而在黑暗中,二个忍者正仔细的看着这一切,然后一个上忍就向另外一个忍者吩咐:“快,报告主公,木曾军终于松懈了。”

“是,马上就去报告!”那个忍者向后消失了,跑到了远一点的树木上,拿出了二只信鸽,写上了纸条,就放开了笼子。

二只信鸽飞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殿下,殿下!”

“怎么了?”黑川庆德停住了马。

“前面已经获得了消息,木曾军终于松懈了。”

“那好,把洋枪发下去,计算好时间,全部军队进入埋伏地点。”

“是,殿下!”

在黑暗中,一支军队在静悄悄的行走着。

“还有,虽然这战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还是要吩咐下去,如果我们失败了,就立刻焚城,将那群人质全部杀了。”黑川

庆德冷笑着说,在刚才的会议中,由于地方豪族的首脑都被黑川庆德控制,所以大部分豪族不得不派兵集中听从黑川庆德命令。

但是还是有好几个家族借故拖延,而这,无疑使黑川庆德起了杀心。

“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