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内外锦旗招展,清水洒街,黄土铺地。這样的镜头,曾在电视上见过不少,不过,這次却是亲临历史,那种震撼当真是难以言喻。

一身战袍将十四衬得英挺无比,豪气逼人。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张小文不由有些恍惚。何时,那个青涩的男孩已长成了如此雄姿英发的男人。

张小文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最得意的时刻。几年后,他将会从引领千军的大将军王沦为他亲哥哥囚徒。

甩甩头,她不再想這些扫兴的事。只要现在的他高兴就好。看着那漫天的旌旗飘扬,听着战鼓的隆隆声,张小文不由精神一阵,竟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除却不能和无忌在一起的遗憾与愧疚外,她不排斥和他一起去。那里比這里自在,只是,对于扔下无忌她心里着实是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扔下无忌就這么走了,她一定会倒霉的,因为,那小子咬得她手现在还疼呢。

低下头,她静静地看着手背上那个显眼的牙印。印痕四周的皮肤依旧红肿,那些小坑原来是红的,现在已经显紫了,呵呵,那小子可真是气炸了,就不怕把她咬死吗。若不是十四把他拎出去,她這只手怕是不用见人了。有些无奈地一笑,张小文放下帘子,有些疲惫地靠在了软枕上。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很快,张小文就知道报应来了。

刚进山西,她身体就开始不舒服。等到两个月后到宁夏时,她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

尽管她身体底子很好,只是,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那是任谁也经受不住的。

紧紧攥着她的手,十四知道秦风説的一切都应验了。不用等十年、二十年,现在的她已经让他如履薄冰。

曾经,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笑着对他説“没事”,這次她却对他説“照顾好无忌”。

不去想這些背后的是什么,他只想与她一起,一起携手一生!

他的日渐消瘦张小文看在眼里。悄悄掩去眼里的那抹酸涩,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吃药、休息,与以往那个精灵古怪的混世魔王判若两人。

驻师西宁后,他见了很多蒙古王公,还到过塔尔寺,见到了**。若是以往,张小文定然会去凑這个热闹,只是這次,她却笑吟吟对十四説“替我摸摸那个大佛!”

张小文知道他们现在所在的這个地方,是中国一所极具旅游价值的所在。那个喇嘛是仓央嘉措的转世,她最爱他那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的情诗。只是,這次她却无缘见他,這不禁让她有些泄气。

不过,庆幸的是,晚上,十四总会跟她讲白天的趣闻,而她也会跟他説她现代的生活。

她将以前从未告诉他的事情全部説给了他,除却他们兄弟的结局。她曾问过他,他説,他不想知道。张小文也就不再提這回事。他有他的想法,她亦有她的。早在他们成亲后,她便开始秘密地很小批很小批的将十四府里的财产向外转移,为的就是以后。

不过……躺在十四怀里,张小文不禁想,若是当初她真和他离婚了,汗,那,那些某人压根不知道的钱……岂不是成了她的赡养费……

……◎_◎……!!!

张小文不由寒了一下,自己想得果然够深远,汗!

甩甩头,她不由扭头看向了身旁已经熟睡的十四。如今,他的皮肤已经被晒成小麦色了。那双散发着耀眼神采的眼睛此时正微微闭着。抬手,她不由抚过了他瘦削的脸,高挺的鼻,性感的唇……

在看到他鬓角隐约可见的白发时,她不由怔住了。

原来——她,竟让他如此担心。

紧紧抱着他,一向乐观的张小文却不由泪流满面。

雾气氤氲,水气缭绕。张小文躺在池子边上,安详地闭起眼睛享受着這无边的舒坦。這个热气腾腾的温泉是十四无意中发现的,自从听张小文説泡温泉水对身体有益之后,他夜间便经常带她来。照例是,她在池子里泡,而他则背对着她在不远处坐着。汗,看着那家伙坚如磐石的后背,张小文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从她病了后,他一直很克制。

不过……有些可怜地看了他一把,张小文开口让他去骑圈马再过来。反正這地方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安全得很。

十四阿哥一听這话,犹豫了一番后,依言飞驰而去。

看着他慢慢远去,张小文也将身体沉入了水里,只留个脑袋在上面。

正眯着眼闭目养神,她突然觉察到有种异常的气息流动在身旁,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双邪肆的蓝眸。见状,张小文不由一惊,“策旺!”

“呵呵——”黑暗里传来的笑声低沉有力,“十四福晋好记性!居然还记得本王!”

漫不经意地向放着衣物的池边靠着,张小文接着説道:“王爷才是好记性,居然记得小女子。”

手一挨到衣料,张小文心里不由一喜,刚要抬手穿衣,一个阴影突然压了过来。

她抬起头,却见策旺不知何时依然悄悄游到她身边。

那双鹰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她,闪着诡异的光。

心里一紧,随即她狠狠瞪向了他。

“呵呵——如此平平的女人,竟让清廷的大将军王奉若至宝,本王当真是想不通。”上下打量一番,蓝眸揶揄地嘲讽道。

喉咙咕哝一声,压下胃里翻上的她怀疑是血的东西,张小文嘴巴一抽。這个烂男人,当真是恶毒。当年她还救过他一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没见过這么对恩人的。汗!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好像一条蛇盘在她的面部,那冰冷的阴森感让张小文身体不由一抖。

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手的主人有些魅惑地盯着她,嘴角嘲讽地勾起:“姿色如此普通,啧啧,不知道大将军若是知道你成了本王的女人会是什么反应。呃——”

正欲在香肩作怪的手猛地一停,只见一把匕首赫然抵在他的颈间。

用匕首压住他的脖子,张小文笑道:“他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只是——你会怎样,我却清楚。”説着,匕首向下一压:“你也把我当成他的弱点了吧,当真是笨蛋!姑奶奶這辈子最恨人説我是他的累赘。”有些泄愤地将手上的利刃往对方肉里一压,盯着那殷红的血丝,她唇角一勾:“我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的逆鳞!”

“放开她!”一声熟悉的暴喝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邪恶地看了他一眼,匕首稍一用力,趁对方吃痛出声的瞬间她猛地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将那人往岸上一抛,她快速拿起了地上的衣服。

没理会岸上的打斗声,张小文赶忙游到大石后,慢条斯理地将衣物穿戴整齐。她知道,不用她出马,有人自会修理那个混蛋。

“敢碰她,你——找、死!”暴怒地一拳甩在蓝眸上。

有些虚弱地靠在石头上,张小文眉开眼笑地看着策旺嘴角渗出的血。她的软骨散果然功力不减当年啊,呵呵,不过,這小子抗药性竟如此厉害,居然还有力气反抗,虽然他那拳头根本挨不到她家老公,汗!

被十四一拳揍得踉跄几步后,蓝眸一边抬手擦着嘴角的血,一边抽着嘴角看向一旁笑得一脸得意的张小文。早就听説這丫头诡计多端,没想到這女人果然阴险,也怪他大意,竟会栽在她手里。若不是他从小就喂药,当真是要命丧于此。

不过——

有些诡异的一笑,趁十四阿哥抬剑刺过来的当儿,蓝眸迅速将手深入怀中,赶忙将解药吃下。

就地一翻,虽然胸部躲过了那剑,不过,手臂却被刺穿了。

一把扯过唤来的坐骑,他踉跄着翻身上马。

深深望着十四阿哥,马背上那双蓝眸深处藏着血色的杀气:“這次本王任栽!十四阿哥,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吧!”

奔出几步远,蓝眸突然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有些阴险的一笑,满是回味地説道:“那年草原那一吻,策旺至今难忘啊!文文!”

轰隆!

文文,面皮一抽,恶寒一把,他和她很熟吗!

嘴巴抽搐着,张小文脚下却不敢怠慢,快速向已经暴怒的十四阿哥走去。

刚才那个贱人简直丢了个炸弹给他,瞧十四那张黑脸。

今晚,会不会有人给她收尸啊。

等下要怎么给這个暴龙解释,他才不会打翻醋坛,呃——他的醋坛已经打翻了!

“死、丫、头!”又要吼了,她可怜的耳朵啊!

抬头一瞄,惨了,一脸阴郁,暴风雨即将爆发,呜呜!

“那是人工呼吸,不是吻,不是……”攥着喷火龙的袖子,某只兔子垂死挣扎着,只是脑袋跟着声音一起,却不由越来越低。

“今晚你不准睡!!!”令人打颤的咆哮轰得张小文差点站不住脚。

一把将她拽上马背,纵身自己也跃上马来,一挥鞭,暴龙策马就走。

那晚,可怜的兔子果真一晚上没睡。虽然没做什么,只是那张嘴却被咬成了轮胎,更别説身上,汗!

此后,十四阿哥再未带张小文到温泉一次。汗!

连番大捷,十四越发意气风发。看他开心,张小文不由也为他高兴。

战场上的事,十四不愿让张小文插手,她也明白。不止因为他担心她的身体,她知道那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他有能力去战胜对手。创造历史的是征战在沙场上的他和他的士兵,而不是她這个来自未来的人。

而她,也很乐意看他义薄云天的模样,那才是她心中那个驰骋疆场、豪放不羁的大将军王。

三年的时间,很快。

他们相识二十一年了。

那年,他十二,她十一。

如今,他三十三,她三十二。

他不再是那个青涩霸道的幼稚男孩,她也不再是那个调皮精怪的别扭女孩。

如今,他是她相伴多年的夫,而她,是他挚爱一生的妻。

這些年来,他们一直聚少离多。像這三年来如此简单的生活是过去不曾有过的。她很珍惜,也不想失去。

只是——

康熙六十年,皇帝招抚远大将军回朝议事。

张小文知道,他们平凡的生活又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