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晚亭接口道:“其他事情,还是我来说吧……”

事情原是如此,当初,奚晚亭毁掉时空法器,又把风雨雷电水法器抛了出去,本想把君昙婉等人甩入异度空间,让他们的船在狂风恶浪中倾覆,却不料东方焰在时空法器毁灭的电光火石之间跃入异度空间救青晔。

奚晚亭见东方焰为了青晔如此奋不顾身,念及自己身世孤苦,错爱灭族仇人不说,还痴心东流,一时心灰意冷,拖着受伤的身体四处飘荡。

奚晚亭越走越荒,似乎到了天地的尽头,又好像见到了地老天荒的样子,奚晚亭就在那莽莽臻臻的荒原上停了下来,伏在巨石上悲泣——悲泣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天荒地老,本是爱情最神圣的承诺,可如果天荒地老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岂非最大的悲剧?

奚晚亭终于哭累了,再抬起头的时候,奚晚亭竟在熹微的晨光里看见了她最想携手天荒地老的身影——东方焰!他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面目坚毅如刻——他好像就是天地雕成的杰作!

奚晚亭不敢叫东方焰,甚至不敢重重地呼吸,她知道,她在做梦,她怕她多动一下,梦里的他就会消失。奚晚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东方焰,直到晨曦散了,直到烈日当空,直到夕阳西下——奚晚亭终于觉得这梦太久了,难道她就在梦里看了东方焰整整一天么?

奚晚亭还是不敢乱动,这样看着东方焰,真的好幸福……奚晚亭从来不曾好好地看过东方焰,因为她不配。

黎明,中午,黄昏。

黎明,中午,黄昏。

三天三夜。

奚晚亭终于觉得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就在这地老天荒的地方,看了东方焰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里,他的冠落了,发散了,袍脏了,他光洁如玉的脸出现了刀割般的皱纹——奚晚亭惊愕地看着她完美的男神苍老成这般模样!他在干什么?!

奚晚亭冲了上去,虽然她不知道东方焰在干什么,但她猜得出,他在伤害自己,而且是为了青晔!

“殿下!你醒醒!你在干什么?!”奚晚亭猛摇着东方焰。

东方焰终于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奚晚亭。

良久,东方焰大叫一声:“青晔!——”一口血溢出嘴角……

东方焰突然纵声狂笑,笑声久久回荡在这地老天荒之处。

笑罢,东方焰推开奚晚亭,道:“你走!你走!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青晔!”

奚晚亭却爬到东方焰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道:“没错,是我害死了青晔!我是害死了青晔!那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东方焰抓起奚晚亭,把她远远抛开,东方焰心里是恨奚晚亭,可他没有杀她,因为杀了奚晚亭青晔也不会回来,何况,奚晚亭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此刻的东方焰,突然生出一丝悲悯——同是痴心错付,无可奈何。

而后,东方焰倒了下去,直挺挺地倒在那块巨石上,这个不屈的战神终于倒下了——任风吹散他的头发,侵蚀他的容颜。此刻,东方焰更愿意风能吹散他的灵魂,但愿他的三魂七魄,都随风散入宇宙大化,免受相思的折磨。

“青晔死了,魂飞魄散,我无法聚合她的魂魄。青晔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东方焰躺在巨石上,自语。

奚晚亭已经爬了起来,又悄悄地回到东方焰身边,躲在巨石背后看东方焰。

东方焰又坐了起来,奚晚亭知道,他依旧试图聚合青晔的魂魄——除了渐渐苍老的容貌和斑白的头发,东方焰简直像个石像一般坐在那里。

奚晚亭不知道东方焰坐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东方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要不是见他眼角常有泪水溢出,奚晚亭几乎以为东方焰是死了。

东方焰身旁有了青草,有了绿树,这地老天荒之处都有了生命,东方焰却成了一尊苍老的雕塑。

一日清晨,奚晚亭突然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喷嚏,奚晚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生怕惊动东方焰,东方焰依旧如雕塑般坐在那里。奚晚亭再看自己的膝头,掂起一根头发,奚晚亭刚开始以为这是自己的头发,仔细一看却觉不对,这头发似乎比平常的头发更黑亮,更长,也更粗些,甚至隐隐有些热力,奚晚亭虽不解何故,却觉得这头发里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奚晚亭当下把这根头发用手绢包了,藏在怀里。

奚晚亭又去看东方焰,他眼角的泪痕已干,他的胡子已经长得很长,身上甚至长了苔藓!要不是奚晚亭探他仍有鼻息,奚晚亭又要怀疑他已经死了。不过,奚晚亭注意到,东方焰的膝头,也有两根奇异的头发。奚晚亭正想去拿这两根头发,东方焰忽然开口,道:“你离我远点。”奚晚亭全身一震,收回了手,怏怏走远。

东方焰依旧雕塑般地坐在那里,他身旁已是绿草鲜花,他让天荒地老重现生机,却荒芜了自己,而他要救的人,依旧飘散在宇宙大化之中。

如此又过数月,奚晚亭醒来第一件事,依旧是看东方焰,今天奚晚亭醒得迟了些,旭日已经升起,灿烂的朝阳笼着东方焰消瘦的身体。奚晚亭痴痴地看着东方焰,她虽然心疼东方焰这样折磨自己,却也庆幸她因此能天天看见东方焰,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突然,奚晚亭觉得有几缕阳光飘向东方焰——没错,是有几缕阳光好像试图聚在一起,细看时,那几缕阳光里隐约可见一道黑丝,奚晚亭想到了几个月前看见的奇异发丝。就在奚晚亭疑惑之际,那几缕阳光夹杂着奇异的发丝慢慢绞成了一股——奚晚亭的心悬了起来,难道东方焰这几个月的努力有了结果?难道青晔的魂魄真的重新聚合了?

那几缕夹着奇异发丝的阳光竟真绞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好像正是青晔!

阳光化成的青晔看了看东方焰,便转向日头,飞走了……

奚晚亭冲了出去,脱口道:“等一下!不要走!”

青晔还是不见了,只剩一轮红日。

东方焰浑身一震,睁开眼睛,东方焰已久不曾睁眼,他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不禁又闭上眼睛,幽幽道:“你再打扰我,小心我杀了你。”

奚晚亭考虑了一会,还是道:“不是的,殿下,我刚才看见青晔公主了!”

“什么?!”东方焰豁然起身,金山玉柱般地站在奚晚亭面前,“青晔在哪里?!”东方焰着急地四下看看,不见青晔,狂喜的神色黯淡下来,却依旧兴奋地看着奚晚亭。

奚晚亭笑了,她以为,这几个月来,东方焰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耗尽法力,已成了一尊苍老的雕像,却不料他站起来还是个高大威猛的男神。

“青晔在哪里?!你快说啊!!”东方焰紧紧地扳住奚晚亭的双臂。

奚晚亭微微挣扎,道:“你弄疼我了。”

东方焰赶紧松开奚晚亭,道:“你快说,青晔在哪里?!”

奚晚亭看着东方焰,得意地笑笑,她要慢慢说,慢慢享受东方焰热切的目光,她知道,东方焰这么想听她说话,这样热切地看着她,或许这辈子只有一次,虽然是因为青晔。奚晚亭终于道:“我刚才看见几缕阳光聚合成青晔的模样,她看了看你,就飞走了。”

“青晔飞走了?飞到哪里去了?!”东方焰急道。

奚晚亭道:“飞向太阳了,我想那就是青晔的魂魄吧,你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东方焰笑了,他的样子虽然又老又脏又狼狈,笑起来还是很好看,他一笑,就好像年轻了许多。

东方焰踱了几个圈子,又在那块巨石上盘膝坐了下去,奚晚亭看得出来他是在掩饰内心的狂喜,不过,他没有见到青晔,还是不能确定自己成功了。东方焰很想飞到太阳上去找青晔,可他早没有那个力气了,所以他只是踱了几个圈子。

最终,东方焰道:“青晔没事就好——”

奚晚亭道:“殿下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见公主魂魄很淡,可能是魂魄力量很弱的缘故,公主似乎是不由自主飞向太阳的,只怕……只怕公主并未脱险。殿下如果还有余力……”

东方焰焦急地看了奚晚亭一眼,垂首自语,道:“是啊,我也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没见到青晔呢,不行,我还得再帮青晔一把。”

东方焰说罢,又重新合上眼睛,成了一尊雕塑——只是这雕塑虽见沧桑,好像并不苍老了。

数日后,青晔依旧没有出现,东方焰开始怀疑奚晚亭是骗他的,但他偏偏最想相信奚晚亭,相信青晔是真的出现过。

又过数日,奚晚亭再度见到光华灿烂的旭日,竟有一个红袍金带的女神乘着旭日的光华缓缓落了下来,女神停在东方焰面前,垂首道:“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呼唤我吗?我魂魄已散,是你救了我吗?”

东方焰睁开眼睛,见青晔就在眼前——没有什么能形容东方焰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