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阙云月脱离凡身去地老天荒之处聚合前世散逸之力已有四十九日,临行前,阙云月说四十九日不回来就不要等他,纳兰月的担忧已到极点。阙云月走前并没有多说什么,以他们兄弟的感情,世俗的惜别嘱咐已无必要。纳兰月也明白阙云月此行的危险,灵魂脱离**,独自在那地老天荒的所在呆上四十九日,弄得好阙云月变回阑汐,弄不好就魂飞魄散,连阙云月都没了。可是,纳兰月没有拦阙云月,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阙云月灵魂虽已出体,他的肉身却时刻在学校,纳兰月好歹是个法师,聿明老人的嫡传弟子,施个法让阙云月的身体动起来总不是难事,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是纳兰月用自己的意识“遥控”阙云月的身体。纳兰月和阙云月很熟悉,住同一个宿舍,学的又是同一个专业, 其他都不是问题,最让人头疼的就是秦琴——自己喜欢的人,细微的变化都会很敏感,阙云月突然变成纳兰月的“遥控人”,当然有不少奇怪之处,不过秦琴也只能是心里奇怪,任何人的想象力都想不到这样的事情。阙云月四十九日不归,纳兰月自然担忧。

晚自习后,纳兰月带着木木愣愣的阙云月到演武场坐下,深夜的操场无人,孤星冷月。纳兰月对着木木愣愣的阙云月道:“什么十二神巫,现在他们都过着自己的日子,好像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我们兄弟俩……唉……你快些回来才是……”

“我回来了,你等急了吧?”

纳兰月浑身一震,循声望去,见阙云月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目光如悠悠的清夜!纳兰月禁不住和阙云月紧紧相拥,而后,纳兰月将阙云月上下看看——他穿了一身黑衣黑裤,目光更沉静了,模样似乎更美了。纳兰月道:“你,好像不太一样了。你这样,好像既不像阑汐,又不像阙云月。”

阙云月淡淡一笑,道:“阑汐和阙云月,本来都是我,就像冰蟾和纳兰月都是你一样。”阙云月说罢,扬手对着痴痴坐在演武场边阙云月的身体,掌心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笼住阙云月的身体,身体便燃起金色的火焰——转瞬消失了。

纳兰月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阙云月含笑,道:“我想,我最终是阑汐,这是我逃不出的宿命,哪怕这意味着亘古的寂寞。阙云月,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听完这话,纳兰月再看阙云月,他的模样又变了些——这已是阑汐的模样。

却说青晔和东方焰在烈火铄金宫生活,日子似乎平静了些——天帝诸神被困冥界,太阳神夫妇不知所踪,现在分明不是过安稳日子的时候,只是,青晔重伤未愈,东方焰因修炼“火涅”走火入魔伤也没养好,转世成人的“莫奚邪神”阑汐既无动作,也就先安生着。

东方焰此前告诉青晔,天帝诸神被五色石浆困在冥界,需要寻找天地十二主元素的力量破开冥界沼泽,阑汐转世成人,真实身份尚未暴露——这一切和青晔的记忆相符,青晔自然没有怀疑。

东方焰还可以再修改青晔的记忆继续圆谎,不过,东方焰没有这么做。东方焰最初也没想一直骗青晔,他想让青晔真正地爱上他,而后恢复青晔的记忆,让青晔重新作出选择。东方焰认为,青晔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阑汐,而青晔更爱阑汐,是因为阑汐在一个特殊的时候出现,如果没有阑汐不适时的介入,他和青晔会是很好的一对。这些日子的一切,似乎证实东方焰的想法是对的,青晔其实是一千多年前的那个青晔,她相信自己逃婚后被东方焰追了回来,依旧安心做东方焰的妻子。

那日,青晔和东方焰正在吃饭,侍卫突然报说昆仑山南极仙翁的小弟子酒仙来了,青晔和东方焰都没听说过南极仙翁有什么小弟子叫酒仙的,但还是让他进来了。

酒仙进来了,笑嘻嘻的——青晔怔住,东方焰也怔住。

青煜?!

“姐!”青煜抱着青晔夸张地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又往东方焰肩膀上捶了一拳,道:“姐夫!”

“你,你是青煜?!”青晔惊愕。

“当然是我,我不是青煜谁是青煜?姐,你还不认识我啊?”青煜笑道。

“你不是死了吗?是谁救了你?南极仙翁?”青晔道。

东方焰依旧微笑不语,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青煜会戳穿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青煜是真是假。

青煜道:“我是死了呀,灵魂飘啊飘啊,就到了昆仑山上,昆仑山上有个老寿星,叫南极仙翁,南极仙翁把我的魂魄救下,附在他随身的酒葫芦里。那酒葫芦原是个宝贝,是个千年宝葫芦,南极仙翁本想先拿宝葫芦做我的身体,让我做个‘葫芦娃’,却没想到我附在他的酒里不出来,南极仙翁说我是火族神仙,附在酒里不是个事儿,可我就是喜欢,就是要呆在他的酒里。就这样,南极仙翁为我施法,把昆仑山上的仙酒佳酿做了我的身子,我就成了酒仙。因为我附身在酒里,气场完全变了,你们就找不到我了。我就跟着南极仙翁到处玩了好多年。”

青晔道:“原来如此,你知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父王和母后都失踪了,天庭也出了大事?”

青煜浓眉一扬,道:“我知道啊,我知道我也不能干什么,我现在是酒做的身子,就更不能干什么了。”青煜嘻嘻一笑,接着道:“那我还不如趁着爸爸妈妈姐姐都不在,没谁管着我,好好玩几年。”

青晔笑道:“你倒是真有心情玩啊——”青煜的话,常常很离谱,因为太宠着这个弟弟,青晔往往不计较弟弟的话有多离谱,这回竟也信他了。

青煜又道:“姐,你不怕我是妖怪变的?”

青晔往青煜太阳穴上戳了一指,道:“妖怪变不出你这个皮猴儿——”青晔相信确实这个就是青煜,即使他的气场变了,青晔依旧能断定他是青煜,因为有些东西,假货是变不出来的。

当晚,青煜坐在花树下,自斟自饮。东方焰到青煜身旁坐下,拍拍青煜的肩膀,道:“来——小舅子,姐夫跟你喝几杯——”

青煜一笑,斟了一杯酒给东方焰,东方焰仰首一饮而尽,青煜又连斟两杯,东方焰依旧仰首一饮而尽,三杯烈酒下肚,东方焰腹中已涌起一股热意。

青煜道:“姐夫,你怎么不问我?”

东方焰道:“问你什么?问你是不是来揭穿我的谎言的?我是修改了你姐姐的记忆,但我对她的情,丝毫没有掺假。倒是你啊,你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青煜道:“我和姐夫一样,莫名其妙地死掉,又莫名其妙地被老神仙救了。我确实在昆仑山跟了南极仙翁一些日子,后来我转世到一千年之后,成了碧泓清,姐姐现在已经不记得碧泓清了。”

东方焰道:“你怎么敢自己跑来?你就不怕我弄死你?”

青煜笑道:“你舍不得弄死我,是不是?”

东方焰笑,没有回答,他是舍不得弄死青煜,因为青煜可以让青晔开心,就是东方焰自己也喜欢青煜。

青煜扳住东方焰的肩,道:“来,姐夫——我们多喝几杯,儿须成名酒须醉!”

青煜半醉之际,曼声吟起苏轼的《行香子》:“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东方焰亦酒至半酣,道:“此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十分酒,十二分情!浮名浮利,虚苦劳神,情孽纠缠,万劫不复——世间所苦,唯名利情孽。凡人、神仙,放下名利,就可做个闲人散仙,乐尽天真。情孽呢?谁放得下情孽?那些遁入空门的,几个真的过了情关?”

青煜憨笑,道:“一壶酒,一溪云……一壶酒,一溪云!好啊,好啊!”

东方焰听青煜的话完全搭不着上文,正欲开口,忽一转念,笑道:“一壶酒,一溪云?一溪云?云溪?云溪……好啊——原来你……”东方焰朗声大笑,道:“算了!算了……”

东方焰又饮了几杯,道:“浮名浮利,情孽纠缠——能放下的,就放下吧,放不下的,就了断吧!”

那夜,东方焰和青煜在花树下纵酒狂歌,痛醉。

两情相悦是千古美谈。可这世上偏偏有一种感情,情生一方,情执一方,这就是单恋。或许有些人觉得单恋很可笑,很傻,可你要知道,感情和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一样,情生情执,亦是无可奈何——如果你想爱就爱,不想爱就忘,那么很遗憾,你所认为的那种感情,根本不是爱情。单恋,没有人同情,没有人理解,没有结果,尤其是身份不相称的单恋,更是可悲——青煜对云溪的感情,正是如此。

我愿倾江山万里,换你倾国一笑,你却入他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