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娥和阿城长到十六岁,两人因保有前世的记忆,心智自然远远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也安静得多。

那日,碧娥和阿城在草原上纵马驰骋,阿城跑得极快,就好像要跑到天边一样,碧娥根本追不上——转世为凡人的东方焰,依旧会想起当初那个流金战神,想那个横刀立马、叱咤三界的他,他想重新驰骋疆场,做回当年的战神。庸常的生活里,只有纵马奔腾的时候能感觉到纵横疆场的快感。

当初,东方焰为青晔舍弃神体,转世成人,是想和青晔重新开始,再凭前世的记忆找地上的散仙帮忙,重新修炼成神——这谈何容易?!即使能重新修成神体,又哪里可与战神之体同日而语?可是,为了青晔,东方焰愿意放弃一切重新开始,他不能让青晔孤身游荡,即使青晔依旧不爱他,他也要保护青晔。

可是,这几年,东方焰深感苦闷与不解。身边的碧娥,除了外表,几乎哪里也不像青晔,青晔的骄傲自信,青晔的大气从容,碧娥一点也没有,相反地,碧娥是个温柔顺从的女孩,像大多数的小家碧玉一样温柔顺从,一点脾气也没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碧娥很依恋宫南城,宫南城也曾疑惑青晔的转变,但他认为,是他生死相随超越轮回的爱感动了青晔,加上转世的青晔法力已失,几乎与凡人无异,需要他的保护,因此性情柔顺了——东方焰从不曾怀疑他以死相随的并不是青晔。

他终于停了下来,一人一马,立在苍茫的草原上,仿佛立在天与地的边缘,又仿佛天边来的使者——他本来就是天上来的神。

碧娥终于打马追了上去,喘息未定,碧娥忽然瞥见他的马蹄边有一朵奇丽的花,忍不住叫道:“小心!”这一惊呼,马蹄立时踏在花上,毁了芳华,碧娥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宫南城疑惑,道:“怎么了?”

碧娥道:“没事,马蹄踏到花上了。”

宫南城低头看看,笑道:“青晔,你几时也关心起这些花花草草了?踏花归去马蹄香——马蹄踏了花,又有什么要紧?”

碧娥呆呆地看着宫南城,他刚才叫她青晔,没错,在他心里,他一直把她当作青晔,他的爱,全都是因为他把她当作青晔,青晔不爱花,他也从不是惜花之人。可是当初,只是因为他多看了她一眼,叹一声“好美的花”,为她流了一滴泪,她便自甘舍弃生长千年的地方,追随他、服侍他,她原以为他是惜花人,她错了,大大地错了。

当初,宫南城和青晔约定,下界寻找可抗衡天界十二祖巫的十二神巫,宫南城往西北,青晔往东南。宫南城和青晔各自寻得六神巫,虽然宫南城所寻神巫比青晔的强大,宫南城依旧怏怏不乐,火神巫在青晔手上,加上阑汐,宫南城依旧处于劣势。

心绪不爽的宫南城刻意偏离方向,纵云高飞,却误入一片荒原,偶然发现一株高大的草本植物,高如铁塔,竟开满了花,花朵硕大,花开万朵,奇丽非凡——东方焰素来喜欢雄奇壮美之物,疲累的他一时被这样的壮观的花塔迷住,禁不住赞了一句:“好美的花——”

再看时,有一些花在怒放,有一些花却在枯萎,东方焰有些惊讶,一时念及自己与青晔的悲剧,左眼一滴眼泪溢出,落在花上,道:“你何苦这样自毁芳华?”

东方焰从来不曾有这样的柔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一株普雅花,是花月奴的前世。普雅花花期有两个月,却要一百年才能开一次花,相比于那百年的漫长等待,两个月的花期实在是太短了!当时的花月奴已有千余岁,这是她第十一次开花,过往千年,她也曾花开十度,却从不曾受过任何赞美,因为在这荒原上,她几乎不曾见到人。

千年的岁月,让这株普雅花有了意识,东方焰的一滴泪,催化了她的灵气,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她说:“大神为何流泪?”

东方焰微微一震,道:“是你在说话?你是花精?”

普雅花道:“我是花精,可我还不能化作人形,只能这样跟大神说话。”

普雅花说自己再难忍受荒原的枯寂,请求东方焰把她带走,她愿意做东方焰的奴婢,一生服侍他——是啊,若东方焰不曾出现,不曾赞美普雅花,为她落泪,普雅花或许还能静静绵延千年岁月,可她已爱上东方焰,再不能忍受荒原的枯寂。

东方焰终于破颜一笑,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东方焰只是用他的右手抚了抚花瓣,道:“化作万物灵长的样子,随我来吧——”

普雅花就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暖流从他抚摸的花瓣传遍全身,接着她就看见眼前英俊不凡的天神对她笑了笑,道:“你的模样不错,既是草木之体,就做花仙吧。”

普雅花道:“普雅多谢大神,往后普雅将追随大神,终身服侍大神。”

东方焰没有推辞,一株荒原的野花,能做东方焰的婢女,本来就是千世都修不来的福分。化身宫南城后,东方焰身边确实连个使唤的奴婢都没有,黎明宫的侍女,他使不惯。东方焰道:“我叫宫南城,是战斗系的神仙,你可以叫我将军。普雅这个名字太拗口,还是叫你叫花月奴。你以后,除了我和光公主青晔的话,谁的话都可以不听,谁欺负了你,来告诉我。”

花月奴怯怯地问:“青晔公主,可是将军的夫人?”

东方焰的脸顿时寒了下来,道:“我没有告诉你的东西,全都不许问,这是我的规矩,受不了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