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道:“是这么回事儿,这白狐庙啊,但凡女子到了庙里,必有好运;男子若去,要是那男子平日行止端正,善待妻子,也有好运;要是男子浮浪不端、招蜂引蝶,去后半年内,必恶疾缠身而死。因此常有小妻子,为了考验丈夫的忠诚,让丈夫去银狐庙。如今除非是真正问心无愧的好男子,一般男子是不敢去银狐庙的。”

青晔笑道:“放心,这几位少爷都不是一般男子。”

青晔几位直接去了玉龙绝顶,并未在白狐庙停留,因为青晔心里其实看不上妖族。青晔意在寻找玉龙雪山龙神族裔点化,青晔出生高贵,仍有挑血统的毛病,霜晨月虽是土妖怪,灵性之源却是当初日帝和祝融留下的火种,也算是有来历的;风神巫乃是开天辟地之初风祖巫后裔,血统最正不过,是青晔最理想的点化对象。

到了玉龙绝顶的神殿,神殿被重重落雪覆盖,不似有仙踪,青晔几位还是入了神殿。正殿似也久旷。青晔对霜晨月道:“你快叫一声。”

霜晨月道:“叫什么?”

青晔道:“替我通报,总不能让我自己通报。”

霜晨月道:“是不是就像皇帝去了哪里,太监就叫‘皇上驾到——’?”

青晔道:“是。”

霜晨月道:“我又不是太监。”

“公主,我来通报。”眼见青晔跟霜晨月又要杠上,风神巫朗声道:“光公主驾到,此殿神仙速来迎驾——”

声浪在空旷的神殿不住回响,风神巫叫了三声,才有了动静。但见王座后无声无息地出来一个人,仿佛是凌空飘出来的,那人一件黑色披风从脖子盖到脚,阴森森的眼睛好像两个无底的黑洞,头发像雪一样白,她的皮肤虽光洁饱满,给人的感觉却很苍老。

那人用她阴森森的眼睛看了青晔他们一会,开了口:“娘娘从哪里来?”她不开口已叫人十分不舒服,听了她的声音竟好像心脏给人抓了一把,揪心地难受,这算什么声音?

青晔道:“我是日宫的青晔,劳烦通传你家龙神。”

她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将青晔一行看了又看,而后道:“公主有何贵干?”青晔闻声,微微一怔,她这次发出的声音非但不难听,还悦耳得很。

这时,她缓缓解下黑色披风,里面是一身如雪的白衣,她的头发也成了黑色,空洞的眼睛有了神采,竟成了个美丽的女子。雪衣女道:“这是妾身原本的模样,妾身因遭变故,毁了容貌和声音,方才唐突了公主,公主恕罪。”

青晔心知她有冤屈,青晔虽不爱管闲事,但低级别的神仙在上神面前倾诉冤屈,上神是要管的,少说也得通报主司神官或天帝,这是神界的规矩,青晔当即道:“娘娘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雪衣女道:“公主误会了,妾身无意找公主雪冤,妾身原是玉龙雪山龙神的王后,宫里遭了变故,现今只有妾身一个。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青晔道:“我下界游历,实欲寻找钟毓天地十二主元素的神仙点化为十二神巫,娘娘根基匪浅,可愿随我做雨神巫?”

龙神王后道:“承蒙公主看得起,只是妾身神体已毁,魂魄损伤,再难追随公主,我知此山中有一狐妖,乃狐妖王之女,此女灵慧,公主若有心,可前往点化。”

青晔略一沉吟,道:“娘娘说的可是山中白狐庙所供狐仙?”

龙神王后道:“我已多年未下山,想来是的。”

青晔见龙神王后实有冤屈,本欲相助,但龙神王后执意拒绝,只得作罢。

青晔一行下了玉龙绝顶在白狐庙前停下。

风神巫对白狐庙女神像道:“光公主到此,狐女速来接驾——”

没有反应。

风神巫又通传一句,这才现出一个身披白裘的少妇。少妇对青晔略施一礼,而后傲然直立。

风神巫道:“狐女,你可知罪?”

霜晨月道:“得啦——别摆谱了——人家小家碧玉,你这么大个公主突然冒出来,这不故意吓人家吗?人家当然得琢磨一下万一是妖怪假扮的怎么办,你不就多说了一句话,多等了几秒钟,还待怎地?”

原来,狐妖相对于青晔是级别非常低的,青晔出现,通传一声狐妖应立刻现身行礼,狐妖叫了两声才出来,又礼数不周,算是不敬。

狐妖对青晔几位贸然到来又摆这么大谱本是满心不悦,但霜晨月这么一说,恶感顿时消失大半,开口道:“公主有何指教?莫不是小妖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霜晨月道:“你又不是土地,轮不到你来周到我们。我们就直说了,这位大公主要出去自立门户,没个正经部下,于是下界寻找身上蕴含天地十二主元素力量的神仙妖精鬼巫甚至人类点化成十二神巫。我便是火神巫——”霜晨月指指风神巫,接着道:“这位是风神巫。我本是火族神仙,风神巫是太古风祖巫天吴之后。你的根基虽然浅些,但久居冰雪绝域,有潜质点化为雨神巫。”

狐妖道:“承蒙大神看得起,大神美意,小妖心领了,小妖无法担此重任,大神另请高明。”

没等青晔发话,霜晨月立即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走了,你别后悔呀——这么好的事儿,别的妖精一万年都求不来,你就在这儿想着那个负心汉吧——真不知道这座山上的神仙是怎么回事。”

霜晨月说罢,阔步走了出去,青晔也没多说,随后出去,青晔这也算是施恩,人家不乐意,当然不必勉强。

“公主!大神——”狐妖追了出来,“方才小妖一时糊涂,小妖愿意追随公主。”

青晔道:“你在此间可有未了之事?你随我去,或许成百上千年都回不了此山。”

狐妖低声道:“没有。”

青晔道:“也罢,情伤深重,不利修行,日子久了,想来也会放下。你可知山顶神殿的龙神王后是怎么了?”

狐妖沉默良久,终于说出自己和龙神王后的遭遇:

此狐妖原是狐妖王之女,唤作银狐公主。银狐久闻人间热闹好玩,早想着下山,但狐妖王管得紧,不让银狐随便出去,说银狐年纪小,心地善良,会让奸猾的人类给骗了,银狐心忖自己会法术,上千岁的狐妖,怎会让区区人类给骗了,一心想着逮个机会下山去玩。

终于有一天,昆仑山上一散仙请狐妖王夫妇去吃饭,爹娘前脚一走,银狐后脚就乐颠颠地下山了。

人间街市果然热闹,银狐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不觉饿了。刚好走到一小摊前,摊主支着一口大锅,大锅里炖着一盅盅汤,那汤闻起来香极了,银狐来了兴趣,遂问:“这是什么东西?”

摊主是个浓眉大眼,穿着白布衣服白围裙,挽着袖管的小伙子,小伙子道:“姑娘连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里的人哪个没吃过‘福生腊排骨’——‘福生腊排骨’,不仅仅是排骨。”

银狐不服气地说:“姑娘我什么没吃过?谁稀罕你的排骨?不过,你说‘福生腊排骨’,不仅仅是排骨,除了排骨,还有什么?”

小伙子道:“除了排骨,还有‘腊’,还有‘福生’。”

银狐道:“你就是福生?”

小伙子道:“我就是福生,吃了我的腊排骨,就有福生——姑娘,来一盅?”

银狐吃了腊排骨,觉得好极了,忍不住又要了一盅,第二盅快吃完时,银狐突然发现有人付钱——“糟了,没带钱,变一个给人家吧……”银狐心虚地四下看看,掂着汤匙想趁人不注意变成钱,福生却坐了下来,笑盈盈地说:“大小姐,没带钱是吧?看你就是个大小姐,出来是不会带钱的。这顿算我请你——”

银狐道:“是你要请我的哦,不是我要你请的。不过,你这东西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福生当即开了腔,就这样,福生和银狐就认识了。

此后几天,银狐常常下山去福生摊上吃腊排骨,跟他聊天。这妖精神仙请吃饭,一吃吃个几年甚至几十年很正常——要不他们这漫长的日子怎么过啊?所以这会儿也没人管银狐。

女人,有些爱俏,有些爱钞,只怕更多的还是爱男人的嘴——伶牙俐齿的男人,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就算女人觉得油嘴滑舌的男人做丈夫不靠谱,心里却还是喜欢那张嘴,要不怎么说女人是听觉动物呢?

过了些日子,银狐便和福生私定终身,而后银狐让几个婢女变作她的“父母亲属”(外地人),把她“许配”给福生,就这样,银狐成了福生的妻子。

小两口甜甜蜜蜜地过了约莫半年,银狐听说父母回来了,心下暗暗气恼父母怎么不吃久一点,只好对福生和公婆称父母病了,要回去照顾一段时间。一个多月后,银狐按捺不住,让婢女变作自己,偷偷下山找福生。

不料,银狐回去后,竟见一个女人和福生睡在一起,银狐当下怒不可遏,一掌向那女人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