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牧场派了千匹良马,千名骑师去追古丽,可那神骏跑得实在是太快,好像真要跑到大地的尽头一般。

古丽紧紧抱住马脖子,刚开始她还会叫、还会骂,后来骂声渐渐小了,古丽想哭——“我不过跑马急了些,撞翻了个摊子,又没伤到人,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古丽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从小到大,简直连一点委屈也没受过,除了他。

耳畔风声锐啸,**的马急如奔雷迅如闪电,古丽勉强道:“神马啊神马,我知道你不是凡间的马,但你难道真要听你那主人的话,把我送到地的尽头吗?”

马没有回答,碧草蓝天在迅速后退,草原似乎要消失了,大地的尽头在哪里?……

落日牧场的场主慌了,场主带着得力的仆从去找东方焰。东方焰还在刚才那条街上,马走后,东方焰又坐回他刚才坐的地方,吃着他没吃完的馕(一种新疆食品,不算好吃,但也不难吃)。

场主一见东方焰,随即倒身俯伏于地——场主知道,这是天神,如此的高贵和伟岸,是他无法想象的尊神,纵说他是天帝,场主也信。场主用最谦卑的口吻说:“小女无知失仪,冒犯尊神,万乞尊神饶恕!”

东方焰道:“我也没想怎么样她,只是想让马儿带她感受一下大地的宽广,感受天下之大。”

场主道:“尊神教训得是,小老儿平日太过骄纵小女,致使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小老儿家族是地仙,实比凡人高明不了多少,只恐小女年幼吃不消,尊神饶了她,小老儿愿以重宝相献!”

“重宝?”东方焰笑了,若是元始天尊、观音菩萨说有重宝,倒也罢了,区区地仙,能有什么“重宝”?

场主道:“尊神定是认为小老儿不过区区地仙,哪有能入尊神法眼的东西?可尊神想想,地仙家族要么难以壮大,要么不能持久,多数是混迹凡间久了后代法力渐失,沦为凡人,而小老儿家族,自祖上被谪下界为地仙以来,已有八千年之久。尊神自然看不起我等小族,然我族无疑是地仙翘楚。一百五十年前天后娘娘大宴诸神众仙,小老儿也曾敬陪末座。”

东方焰已微微动容,是啊,地仙能绵延八千年之久且日益庞大,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东方焰随即道:“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一百五十年前天后大宴诸神众仙,请的当然都是叫得上号的神仙,妖族、巫族无一列席,地仙族只请了一位——东方焰不禁将场主上下看看——他确实不记得了,那些小神仙,东方焰顶多看一眼,看一眼过了一百五十年还记得的,除非特别突出。那种宴会,就是给底下小神仙提供瞻仰天帝、天后以及青晔、东方焰这种尊神的机会的。小神仙尤其是地仙要是被请去参加这种宴会,够他和子孙后代吹上几百年的牛。

帝后尊神,宴上风姿出众的神仙,几百年后还会被谈论。不过,东方焰对那次宴会也没什么美好的回忆,青晔那时已经看他不顺眼,拐弯抹角地挖苦讽刺,好在天帝和青煜都帮着东方焰,没闹出什么事来。念及青煜,东方焰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继而化为淡淡的忧伤,虽然青晔看他不顺眼,青煜对他总是不错的,可他……

东方焰收回思绪,淡淡地看向场主,场主道:“敢请尊神移步寒舍。”

场主已恭恭敬敬地捧上来一个锦盒,道:“这便是寒舍之宝,尊神过目。”

东方焰面上虽平静,心里却起了波澜,隔着盒子,他已能感受到盒内的能量,神仙修行,最想要的就是和自己体质相符的能量,东方焰竟感受到了和他的身体极其契合的金火交融之力!

场主慎重地打开锦盒,霸道刚猛之气扑面袭来——盒内只有一个鹅蛋大小的石头,色如玄铁,也不慎规整——此石虽其貌不扬,但这霸道刚猛之气确出此石。东方焰不禁拿起石头,面色也严肃起来,东方焰判断,这是一种金属,却有着火的能量,和他的身体一样——原以为这世间,除了东方焰和东方烈的身体,再没有物质能同时蕴含烈火和铄金的能量,但东方烈的体质比东方焰差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祝融和蓐收生东方烈的时候年纪大了,生的孩子体质不好。

东方焰道:“此石甚是奇特,不知是什么来历?”

场主道:“小老儿没有多少年纪,只是听主上说,此乃太阳神和祝融在泑山争斗时所留。当初,太阳神和祝融同时倾慕蓐收,两位尊神为此大打出手,两位尊神势如拼命。期间,蓐收见太阳神和祝融都凝神聚气,掌中团起烈焰,眼见两神对击一掌其势不可想象,因恐人间燎原,蓐收也聚气打出一掌,正好化开太阳神和祝融的掌势,因此一团火球飞向西北天空,西北大片化为沙漠。那团火球,蕴含着三界至高的金火之力,火球熄灭后,就留下这颗石头。八千年前,祖上被贬下界,过西北沙漠,偶得此石,后将此石命名为‘落日石’。普通地仙家族‘蜕躯’三次者已属罕见,而我家族‘蜕躯’四五次而健在者比比皆是。小老儿也已‘蜕躯’三次,只是我家族因恐其他地仙探寻我族长寿之秘,而生夺宝石之心,‘蜕躯’三次后便假作投胎转世的家族幼童继续生活。”

东方焰坦荡骄傲,并不掩饰自己想要“落日石”,遂道:“我是金系之神,此石于我大有益处,你既让我知道有这样一块石头,我自不会不要。当然,以我的身份,也不会白要你的东西,你的女儿我会让她回来,我看她根基不错,会点化她成神,随我修行。至于你——”东方焰取出一个白瓷瓶,道:“这里面的药丸,你十年服一粒,修行一百年,可成仙体,从此脱了‘蜕躯’、轮回之苦,也算不亏。”

场主颤颤地接过白瓷瓶,修成仙体,脱离蜕躯轮回之苦,是地仙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这样,他和古丽是解脱了,后世却因失去落日石沦为普通地仙,但场主又想,自己和女儿成了神仙,可以帮助族人修行。场主再看东方焰高贵伟岸,实在比古丽前些日子喜欢的那什么浪荡轻浮却故作潇洒的玉公子好多了。

却说古丽紧紧伏在马背上,心里是又冤又苦——她在街上驰马,是听说有玉公子的消息,急着去找他。想到玉公子,古丽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怨怒。

当时,古丽带着豪仆美婢在街上招摇,街上的人都对古丽唯唯诺诺。古丽心血**,走进一家还像样子的店里,店里的客人见古丽来了,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掌柜的也满脸堆笑地来招呼——唯有一人端坐主位,照吃照喝——古丽的眼睛已经看了过去。

此人一身汉装,腰佩长剑,丰神如玉。

古丽下巴微微一抬,道:“这不是我平常坐的位子么?怎么让别人坐了?”

掌柜的只得赔笑,道:“小的听说古丽小姐今天要去打猎,这才……”

“大胆!”古丽身边的俏婢立刻斥道,“古丽小姐去哪里,也是你们这种人能猜测的么?早告诉过你,别人不许坐那个位子!”

掌柜的只得点头哈腰赔着笑,做生意的遇上古丽这种人,实在是倒霉得紧,掌柜的是不敢得罪古丽,但汉装男子那种气度,掌柜的哪敢得罪?——没准那汉装男子是大宋朝的王爷也说不定。

“古丽是漂亮,可惜刺儿太多了。”那汉装男子仰首直饮一杯,看着酒杯自说自话。

古丽却勃然色变,道:“你说什么?”

汉装男子放下酒杯,兀自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悠悠吞下,这才道:“我说美丽的花朵刺儿太多就没人喜欢了,我们汉家的女孩儿,个个又温柔又漂亮,哪像你?”(古丽,花朵之意)

这汉装男子正是我们的玉公子,特爱摆谱耍帅的玉公子。古丽这会子肯定要和玉公子吵起来,甚至打起来,但吵完了打完了,古丽一定会爱上玉公子,谁让玉公子长得那么帅功夫又好嘴巴又甜,换哪个女孩子是古丽,都要爱上玉公子。

可惜,女人最大的悲剧就是爱上一个浪子。浪子多情,却往往动情容易守情难。浪子向往自由和冒险,做浪子或许是出于无奈的选择,但多数男人都曾有做浪子的冲动,只是生活和责任冷了他们的热血,让他们好好呆在家里做个好丈夫。可偏偏有那么一种人,永远是浪子,哪怕他已深深地爱上一个女人,哪怕他深深爱上一个渴望安定、温柔贤淑的女人,他还是浪子——因为,女人的眼波再美,跟整个世界比起来,还是太小了!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再安分守己的男人,总有那么一些时候渴望放浪形骸;而泼辣跋扈的女人,或许内心大部分时候都想守着丈夫和孩子,过平稳安定的日子。

玉公子是个浪子,古丽外表虽还泼辣跋扈却已被玉公子征服,想和他过平稳安定的日子,可玉公子依旧是个浪子,所以玉公子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