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生来没有眼福,真是可惜哟!”早有几分醉意的老孙头将酒葫芦搁到嘴边,微舔一口,摇头叹息着。即使守了这处所在几十年,连魔族入侵都不曾离开的老孙头,听了自山前城中传来的喧嚣滚烫的气氛,也有几分按捺不住。

身边小伙子全进了城里,看这自出生第一遭的热闹,于情于理,也只能自己留下。可是,老孙头便不甘的再闷口酒,自己也想看啊!

瞅瞅脚下那直通山底不知绕了几多弯路的古旧石阶,看看身子靠的几丈高的金灿灿牌坊,再回头瞄瞄不远处那一个个的石头疙瘩……还是不能离开啊!摇摇头,老孙头泯了第三口酒。

这,是一道山口,却也是整个圣城风水最佳之地。背倚巍峨圣山,千峰盖雪,平添几分壮观;前瞰繁华圣都,广阔平原一碧万顷,更增几分威严。左有圣河清清流水,更兼神殿辉煌,披泽不少;右临峰间峡谷景色秀美,自与雪峰相映成趣。

这样地方,又岂是平常人能够企及的。所以,呆了几十年,老孙头还只是个看门的,牌坊里也没那块地会是他的葬身之处。再看那金灿灿牌坊,无端便多了“圣朝皇陵”四个大字,原来如此,的确,圣城当中,除了皇族夜氏,又有哪家敢占此山水。

“踏,踏……”便有方正的脚步声从下方石阶传来。

会是哪个小鬼良心发现跑回来来替自己的班呢?醉眼惺松着,老孙头开始猜测。

小李子?不可能,为了今天赶个前场,他昨晚就先去排队了,断没有现在就回的道理。那是……小陈子?更不会,他瘸着腿走路声音不一样,这点自己还是知道的。该是小刘子吧!几人之中也就他有这份心。

醉醺醺的,老孙头不知不觉已将自己的推断当作了事实,嘴角渐渐化开慈祥的微笑。等过两天圣山巡逻队的调人名额来了,就让他去吧!这样好的小伙子,可不能让他在这儿委屈一辈子。老孙头就这样在心里下了决定,也忘记了自己平日一向以现在的生计为荣的。

既然做出了决定,老孙头开始期待的看着石阶,心中琢磨一会儿该以怎样的态度接受人家的好意。脚步声渐渐临近,先是头部,再是身体,最后到脚,来人一阶阶的呈现于老孙头眼内。

再看老孙头,那眼睛、嘴巴随着来人的逐渐现身一分分张大,到最后变成圆圆的三个圈,活生生一副见鬼的模样。

没错,就是见鬼!老孙头的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虽然只是个守墓的,相信天下间的大人物老孙头见得不比任何人少。到了此刻,醉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老孙头努力的一寸寸将头扭到背后,木木的眼珠定在了远处一尊高五丈方丈许威武雄壮的整身石制塑像上。

雕像是新的,一个披大氅配长剑的英雄形象,坚硬的岩石表面还没有一丝风雨的痕迹。在它周围,稀稀疏疏分布着近乎相同的石头疙瘩,不过很明显都是些年月久远的物事。其中唯有瞅起来最古那尊方与那新的近乎同样的规模大小,其余的都是小了几分。

老孙头散乱的目光逐渐集中起来。先皇的样子他是没见过,但这光明贤者映像土贤者铸型的石像据说与先皇是分毫不差的。从上到下、由左至右的细细打量,老孙头“咕”一声艰难的咽一口唾沫,脑袋开始缓缓转回来。

然而再怎么瞅,来人那张脸还是生生的与那石像纹丝不差。

“鬼……鬼呀!”喉咙中被憋了许久的字眼颤巍巍的从老孙头口中窜出,僵硬的扭转了身体,老孙头反身便跑。然而他忘了,身后就是那几丈高的石头牌坊。人头到底不比石头硬,“嘣”的一声闷响之后,老孙头头破血流的栽倒牌坊基石上,一时晕厥过去。

“唉!”威猛高大的战神发出一声绝不符合身份的柔柔叹息,搭在剑上的右手开始泛起蓝光,很明显是水系魔力。

老孙头是不能晕掉的,他晕过去了,又怎么告诉大家夜空晴死而复生的事。于是,可怜的老孙头又缓缓睁开一双混浊老眼。映入眼中的第一影像,依旧是那张熟悉又恐怖的战神的脸,微微的笑着,近在咫尺。

“鬼……鬼呀!”这一次,老孙头再没撞上牌坊。转了身,拼尽全力的往山下跑。大约因为皇陵威严,所住又都是些雅鬼,即使守了几十年的墓,老孙头还是受不了这白日见鬼。跌跌撞撞,摔倒了再爬起,半丝应有的镇静也无,片刻间头上的伤已是无关紧要,因为身体表面多了许多更过分的伤口。

“唉!”战神不由再叹一声,照这个样子,老孙头还没跑到山下,自己就先失血过多或一足踏入深渊挂掉了。摇摇头,战神远远的向奔跑中的老孙头挥一挥手。

一脚踩到空处,老孙头却未如刚才般来个狗吃屎,反倒是凹凸不平的路面自动的平整了;前方不足三尺处,一块露出地面的树根悄然隐没;而屡屡切肤而过的半空中枝叶,也都在危急的瞬间自动避让开来;而将尽的体力,不知不觉也恢复了最初的状态……这是自然系的森林逃逸术,却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做“诸邪退让”。

混乱的老孙头又哪能注意到这些,畅通无阻的,老孙头没入了几无缝隙的下方林间,忽略地表的阻碍,那是通向城里最近的路。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环视皇陵,装作夜空晴样子的雅兰微噫一番。对于意图谋朝篡位的叛国者来说,没有比杀了夜空晴更重要的事了。可是,又不知清辉结界何时消失,夜空晴什么时候醒,夜灵的元神到达天顶是需要时间的,在这几天里,雅兰就只好先为夜空晴的死而复生造造势,说不定,到最后自己都得以夜空晴的身份出现。

雅兰的目光最后定在了夜空晴雕像上,扬一扬眉,心中已有计较。缓缓走近这尊最为高大的石块,雅兰的手掌开始冒出黄芒。与聚集魔力时的光凝体外不同,此刻雅兰玉手整个变做金黄,就如一块充满了光明力量的魔法晶石,若有若无的彰显着内蕴的能量,这已是典型的斗气的特征。

其实,只要晋入虚天二阶拥有了羽化神力,斗气与法力的区别已经不大,天阶高手可以很轻松的使出如同禁咒威力的武技,虚阶法师也可以将法力像斗气那般方便的使用。

“波”一声轻响,雅兰的金色手掌捺上石像底座。黄光瞬时不见,雅兰纤手恢复了白皙水嫩,而围绕着玉手皓腕,莫名的能量水波般荡漾开去,如果不细心观察,甚至都感觉不到那同心涟漪的异常,而实际上,那是巨大能量的震波影响空气密度而造成的光线弯曲。

到底是土贤者尽心竭力凝结的石质,硬度怕是不下于任何天然坚石,即使承受了如此的重击,石像也没立刻崩溃,只是表面浮现了蛛网般的纹路,而纹路的细密程度却又远远超过真实蛛网。

细密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石像表面,内部理应也是如此,绿豆般大小的石块颗粒便三三两两开始剥落。这样的情形持续一会儿,石像再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伴着“刷刷”的碎石落地之声,终于轰然倒塌,刷新了皇陵里雕像的最短存在记录。

片刻之间,原来的石头疙瘩化作一堆细碎的沙砾。

这样的破坏方式,看来好似容易,当今世上,能做到者屈指可数。力大则碎屑乱飞,万不能堆的如此整齐,力猛则石像承受不住,瞬间崩裂为几份,力柔则只能蚀去触手之处,石像整体必将岿然不动……所有技巧,全在发力之际的一个“震”字。

说起来容易,真正动手却又不是那么简单。仅仅那一掌之间拥有的瞬时爆发力,大陆之上,两三人而已。这样的手法,再加上自己夜空晴扮相的出现,能让人联想到战神回归吧?对了自己的作品,雅兰满意的负手而立。

“好功夫!”一声惊叹传入雅兰耳中。虽是惊叹,却听不出当中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冷冰冰的像是只在陈述自己的看法。

“别人一向这么说。”雅兰毫不惊讶的转过身。也许因为修炼方式的不同,法师强者的感知从来都远超战士强者,尤其对于已晋虚阶的雅兰,如果不是顾忌天劫,方圆千里都是她的感知范围。即便刻意降低了这方面的能力,圣山方圆几十里内花花草草的一举一动还是映现在雅兰的脑海之内。

来者是一个黑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长相也与之仿佛,空着双手没有任何武器。此刻他正威风凛凛的立于空中,看那飞行姿态,至少是王道以上的强者。最让雅兰奇怪的是,对方有一种自己熟悉的气息,可是……自己肯定没见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