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顶软桥,桥夫如飞而行。半个时辰后,到了金銮大殿的门前,掀帘下桥,跟着李公公,沐蝶灵拽着长裙拾级而上,看着每一级都有头戴着红樱帽,手里拿着长枪的士兵,挺直着腰杆站立着,象奏涌木偶一样,威武吓人,她不禁有着一种小鸟投进金丝笼的感觉,心里极之不爽快。

但是,拖着长长的裙摆,她终于是走完了石级,不得不跨步踏入这古老而庄重的,传说中的金銮殿,皇帝老子办公的地方。

立于大门前,李公公先她一步,躬着身体,快速地向前,直走到皇上的面前,娘娘声拉长着尾音禀报道:“回禀万岁爷,沐家大千金传到——”

许是如今天下太平,政事也不算烦忙,所以玄德大帝没事做了吧。他意态安闲,缓缓说道:“那就宣她上殿。”

“诺!”李公公转身,拂扫扬了扬,高声道,“宣,右相爷的嫡女大千金沐蝶灵上殿——”

沐蝶灵虽然没有受过宫廷之礼,但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倒也知道在这该死的古代,走路也是一门学问。她长裙迤逦而来,婷婷玉立,紫色的古装高领衣裙如同一朵高贵的紫罗兰,脸上的纱巾带着神秘的色彩,微微昴着她优雅的脖子,在众人躬身让出的中间宽殿上步履缓缓走入。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真面目,但却被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神秘感所惑,屏气凝神,不由自主地退在一旁,分成左右两列,由着这位传说中的“丑千金”一步一步地走到皇上的面前。

尽管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沐蝶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柳子然居然也在金銮殿前,和段逸然分左右站在皇上的面前。两旁的文武百官俱都是臻首低眉,而这两个人却负手而立,昂首挺胸,面对面,形成了一种超强的敌意,互相用目光火拼着,好象在撕杀似的,战况激烈,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她之后,明显地,他们都一齐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火辣辣地,让她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如果战王殿下对她的到来有些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倒也是正常的。但是,柳子然为何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因为她脸上的面纱么?

她现在是右相府的沐蝶灵,似傻非傻,似疯非疯。不过,要不要继续疯傻下去呢?那就看这是什么状况了

。她走到皇上的面前,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按着宫礼,盈盈下脆。

跪下下后,她低眉清声道:“臣女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皇上因何事召她?那李公公竟然不透露半点声息,嘴巴闭得真紧。

段玄德上次在宫宴上见过此女,虽然老三当场点她为妃,但他还是不怎么注意她。在玄德大帝的眼中,他的诸多儿子要娶多少个妻妾这种事,他原来就一直没放过在心上。但此刻,此女已令朝野震撼,连个异国王子都要用两座城池来娶她。所以,沐蝶灵走进宫殿的大门时,他就开始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了。

此刻,她已经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面纱蒙脸,只有一双眼睛外露,却还低着头。

玄德大帝两手摆在龙椅上,斯斯然,龙威不可一世地柔缓问道:“抬起头来!”

沐蝶灵闻声抬起了头,不过,以纱巾蒙面的她,别人能看到什么?她的眼睛么?

不错!就是她的一双眼睛!明如秋水,亮如日月星辰!眨一眨,瞪澈似烟波浩渺,摄人心神。

有着这么一双秋水明眸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疯傻的千金?那简直就是万千风华,尽在她的波光流转之间,盈盈欲诉,不吭一声,已胜千言万语。

玄德大帝心中微波凛然,掀起眼皮,龙颜安闲,却柔中也显威慑地问道:“外面为何人人误传沐小姐有疯傻之症?朕,想听沐小姐自己辩说清楚,以正误听。”

果然是皇威慑人啊!沐蝶灵闻言即心下一惊。这玄德大帝一言就果断地判定她的疯癫为“误传”,言简意赅。那意思就是,皇上一眼便认定她很正常,并无疯傻之症的意思了。

原本她还想装傻扮懵下去的,此刻竟然被坐在龙椅上的玄德大帝的龙威吓得不敢装了。况且,她也不是那么想做个疯子,干脆,就别装了。

她缓缓抬脸,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说道:“回禀皇上,臣女只是貌丑,并无疯傻。疯傻确是外面的误传而已。至于为何有如此误传,臣女常年足不出户,哪里知道谣传从何而来?”

“嗯。”玄德大帝转向望着右相爷,带着一些责怪的口吻道,“既然沐大千金并无疯傻,右相爷,你为何任由外面的谣传如此猖獗?”

右相爷被问到,立即冷汗淋淋,只得站出来拱手解释道:“小女虽然……很多时候都正常

。但是……她有时候做事,语言确是非常出格,与常人有些不同。辟如,她在宫宴上,就不刻拒绝战王殿下……”

枉他右相爷满腹经伦,碰到自己的女儿如此的反常,也感觉头皮发麻,说话不顺畅了。偏这时候他的话没说完,竟然还被人打断了,打断他的话者是柳子然柳殿下。

“沐小姐在宫宴上拒绝战王殿下,那又有何不正常了?俗语有云:各花入各眼。战王殿下确是人中龙凤,但也不能要天下的女子就都一定非喜欢他不可。正所谓*眼里出西施。非我所喜,自是不愿了。”

沐蝶灵一听柳子然这话,又不知道刚才金銮殿上所发生过的事情,当真觉得快慰,觉得这柳子然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右相爷从未有过象此刻这么地冷汗。他生怕沐蝶灵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当即便又向柳子然道:“柳殿下有所不知,在我们天元国,女儿的婚姻就该由父母决定。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三从四德是女子该守的妇德,哪来的什么喜欢不喜欢之说?”

右相爷说得义正词严而又冷汗直冒。事实上,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关键是怕皇上怀疑他的忠心。皇上要让七公主去和亲,他右相爷的千金可万万不能跟公主抢啊!要是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女儿当真去和了亲,势力太大,就要被人顾忌了啊。

然而,他的这番话可就让沐蝶灵听了十分反感。心想,嫁人的是她吧?居然连她喜欢不喜欢都不用考虑?这可真是万恶的旧社会,食古不化了。不过,这里是金銮殿,她就忍忍吧。这皇上要何时让她站起来?跪得膝盖儿都痛了呢。她微微地摆了一下腰,真想自己站起来。

段逸尧走到沐蝶灵的旁边,伸手向她说道:“灵儿,你起来瞧瞧,你认识他吗?”这个他当然是指柳子然。

沐蝶灵想站起来,又望了段玄德一眼。段玄德倒是悠缓地袖手摆了摆道:“起来站着说话吧。”

“谢皇上!”沐蝶灵这才缓缓地站起来,转向柳子然,摇摇头道:“不认识。”她怎么能说认识他?

于是,段逸尧又跟着极为认真地问道:“他是我们邻邦友国天闽国的三皇子殿下柳子然

。刚才他说在梦中见过你,要用两座城池向我父皇换娶你为妃。请问灵儿,你愿意远嫁和亲,就嫁给眼前这个柳子然三殿下做他的王妃吗?”小灵儿连他都不愿意嫁,又怎么会愿意嫁给柳子然?所以,段逸尧才会如此笃定地问着沐蝶灵,嘴角邪起一丝讥讽。如果灵儿说愿意,除非她不是沐蝶灵了。

果然,沐蝶灵一听,立即便清脆地回道:“不愿意,我不想嫁人。”段逸尧不是良人,这柳子然也不是好鸟啊。虽然,眼前这两个男子都出身高贵,都有着谪仙般的容颜,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相貌当真是无可挑剔!

问题关键是,她接受不了这万恶的古时代一夫多妻的制度啊!一想到她就算是做了王妃,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立个侧妃,纳个小妾什么的,甚至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丫环变成什么“通房”之类。她会受不了,顶不住的。

她清脆的回答让柳子然当场就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但是,他却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而是反问道:“听闻沐小姐也不愿意做战王殿下的王妃,当场拒婚了,可有此事?”

“没错!”沐蝶灵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含糊。

抽气声此起彼落,满朝的文武百官再次被沐蝶灵拒绝了两大顶级国宝式的皇子求婚而震惊,不敢相信。但是,她的声音就是清清脆脆地,如珠似玉般落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皇上段玄德从未在金銮殿上用过这么长的时辰来纵容百官旁观着一个女子如此有勇地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子求婚。皆因他的眼底里也飘过了一丝疑惑,所以沉声问道:“沐千金拒绝了两国最出色的两个皇子求婚,莫非是……心中早已经有了意中人?”

“没有。”沐蝶灵这次回答得更加没有一丝犹豫不决。

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想问问这右相爷的千金,她要嫁什么样的人啊?还是打算想做尼姑么?但是,谁也不敢问。皆因,战王殿下段逸尧站在她的旁边,身姿挺拔,不怒自威,浑身散发出来的杀伐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试问:谁想得罪战王殿下啊?还有右相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还是只有皇上开口问道:“那么,沐千金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究竟要是何等的人物?”

沐蝶灵被问,倒是一时之间被问得噎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现代,才十六岁,都算未成年啊,哪想那么多?可这里是古代,她已过了笈竿之年,是可以嫁人的年龄了。但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还当真有些被问倒了。

然而,在这个古代里,象这样的问题,是不会有姑娘会回答的。就在文武百官都以为沐蝶灵也会不好意思回答这样的问题时,她却抬起头来,回答了玄德大帝的问题道:“皇上,如果您一定要臣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那么,臣女就照直回答好了。如果臣女的回答让皇上觉得有些离经叛道的话,还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女才是。”

玄德大帝眼中有了更浓郁的一丝兴味道:“朕,既然问你,自然是让你说真话。无论你说什么,朕皆恕你无罪便是。”

“好。”沐蝶灵想了想,当真就朗声说道,“臣女所想要的夫婿也不需要他有多出色,多厉害。只要是:第一,要你情我愿,两心相悦。第二,要一生一世比翼双飞。”

“胡闹!”沐相爷沉声地低喝一声,想制止女儿继续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话。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哪能说出这种不成体统的话来?这里满朝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皇上更是天下美女都网罗在他的后宫中了。至于这种一生一世比翼双飞什么的,是那贫贱夫妻才会有的华丽说词罢了。

沐蝶灵既然已经说了,玄德大帝又有言在先,恕她无罪,她怕什么?所以,干脆地,说个痛快,让这些老古董们见识一下好了。

她无所畏惧地狂傲宣言:“是皇上要臣女回答。臣女要是说假话,那岂不是要罪犯欺君?臣女所答,句句出自真心。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天底下没有我要的男子,我可以一生不嫁。”

段玄德没有出声,只是,被眼前女子华眸中的流光溢彩所惑,脑海中竟然依稀地浮现出一个女子的窈窕丽影来。那曾令他心仪的绝色女子也曾经跟他说过同样傲世狂妄的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但他生在帝王之家,一生真可谓是阅女无数。那时年少,拂袖而去,转身相忘。此刻想来,心头竟有一丝怅然若失。他一生高高在上,娶每一个女子都只是为了巩固他的江山。这“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对于他来说,比那东海明珠,天山雪莲更加遥不可即,未免太过奢侈!然,年少时,谁没想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