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冰雪消融。

男子一身青衣,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金色的阳光照耀着他清瘦的容颜。

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背在身后的双手从微微轻颤到此刻的颤抖不已。

深吸口气,眼中刺痛无比,他想挪开视线,双眼却仿佛定在了那里一般,怎么也错不开。

冰雪溶化后的青砖上,静静地流淌着黑艳的颜色,仿佛是冬眠的小兽刚刚苏醒一般,慢慢的在他的眼前醒来,蠕动。

那么轻柔,对于他来说,却又是那么可怕。

眼前此刻仿佛浮现出女子惊慌失措,恐惧无助的模样。

黑色的陈血,在他的眼前却带着最刺眼的光芒在嘲笑着他。

贺兰枫,你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的孩子流失的地方,这就是你此生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被人欺凌糟蹋的地方。

双拳紧握,眼中的刺痛,一波盖过一波,几乎疼的让他睁不开双眼。

“清儿!”

唇颤抖着喊出久违了的名字,沙哑一片,让人分不出音阶。

“王爷,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几名舞姬。”安叔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他抬头看去,瞬间眸光布满锐利之色。

“留下。”他冷声说道。

“奴才知道了。” 安叔答道。

贺兰云这一次又找到了有几分与她想像的人,来送给他?

贺兰枫想着心中女子的容貌,突然心口处一阵刺痛。

他低吼一声,捂住胸口。

“王爷,您怎么了?”安叔焦急的说道,便想冲进来。

“别进来!” 贺兰枫厉声说道。

安叔顿时停住脚步,脸色无奈。

“我没事,马上就来。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这里不许别人进来,包括你。”院子里传来贺兰枫冷冷的声音。

安叔脸色绷紧,眼中沉痛。

他点头答应着,却久久没有离开。

看着只有一墙之隔的暖阁,他总是禁不住悲痛万分。

当日自己进宫去求皇上请太医,却遭人暗算。

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知道,竟然已经是数月之后,瑞王府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凌妃没了,小世子也没了。

他悲痛不已,而更加令他沉痛的是,贺兰枫性情大变,冷酷毒辣,不苟言笑。

而这暖阁,更是从此成为了瑞王府的禁区,不许任何人进入,包括他。

他知道,贺兰枫一直在怪他,没有看护好凌妃,所以,更是不准他踏入一步。

他终于转身离去,紧紧半年时间,却仿佛老了十岁。

他,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太子在各地搜寻与凌清然相似模样的女子,不断的送入瑞王府。

贺兰枫明知道,他是有意,却从不拒绝。

时下,贺兰上舰身子虚弱,几乎不早朝,太子手握帝都军权,把持朝政 。

而贺兰枫手握虎符,边关军队皆在他手。

两个人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互相克制,明争暗斗,暗涌不止。

贺兰枫很快来到前厅,袅袅余香,倩影婀娜。

他扫视一圈,唇边一勾,冷笑逼人。

“二哥有心了,带下去好生安顿。”他说道。

安叔点头,带着所有的女子下去。

外面突然脚步声急促,贺兰枫抬头看去,一个身影已经走进来。

“王爷,陵寝今天竣工。何时,去将娘娘接回?”

七夜站定了身子说道。

贺兰枫脸色微变,眼睛看向远处,“选个好日子,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七夜点头,面色悲伤。

“七夜,你说,她会不会生气。她一定恨死了我, 再也不想见到我。”

贺兰枫走出正厅,沉声说道。

七夜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沉重,“那王爷为何还要这么做?”

安慰的话,他一句说不出来。

违心的话,他更说不出来。

“是我太自私吧,始终我无法将她一个人扔在苍山之下。哪怕她永远不肯原谅我,我也要将她接出来。”

男人脸色悲伤的轻声说道。

“王爷,也许她早就原谅你了呢?”七夜终于有些不忍心。

“连你都不相信,又何苦来安慰我。”贺兰枫苦涩的笑道。

七夜无语。

“七夜,到时候你就替我将她带回来,她不想见我,我直坐在车里就是。”贺兰枫轻声的说着,却听起来让人无限悲伤。

“王爷!”七夜没想到他竟会将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他一个人去办。

他抬手阻止了七夜,缓声说道,“她不愿见我就别再出现她面前,但是我想陪着她,却终究做不到不去看她。”

“希望她在天有灵,能少责怪我一些。”

这一刻,朝廷上霸道无比,凌厉绝情的瑞王爷,犹如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半天转瞬而过,凌清然在云苍的皇宫中也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不过,看似平静,但是对于这个皇宫来说,却并不平静。

栾无忧仍旧被压制,叛贼仍旧在顽强抵抗, 却始终没有度过洛河。

这一日,凌清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她跟随着林辰再次来到祁华殿,和每次一样她又上了塔顶,也依旧看到了林辰与那个女子相会的一幕。

可是,这一次去似乎并不和睦。

林辰气愤非常,甚至动手打了那个女子。

凌清然仍旧没有看清楚女子的长相,也没有听清楚她们之间的对话。

就在当天晚上, 栾晋半年来第一次走进了凤仪殿。

当时,凌清然正陪着林辰看书,栾晋便毫无预料的走了进来。

凌清然很是惊讶,林辰却不慌不忙的遣走了所有人,包括凌清然。

凌清然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趁人都散了,她飞身上了屋顶,拿下了瓦片侧耳倾听。

林辰甚至没有见礼,而是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栾晋,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栾晋双眸微怒,眸光深深的看着林辰。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道,“朕知道,你知道樱雪。朕要给她一个名分。”栾晋咬着字一字一字的说道,语气执着。

凌清然心中一顿,她仿佛已经猜到了栾晋口中的樱雪是谁了。

林辰也并没有意外,只是含笑看着栾晋,语气讽刺的说道,“你是皇上,想给一个女人名分还不容易吗?何苦大半夜来找我?”

栾晋脸色涨红,沧桑的眼中曾经应该是充满柔情的吧,不知为何此刻却满是憎恨。

“朕答应你,不杀你的儿子。”他狠狠的说道。

你的儿子?林辰的儿子,那不就是无忧吗?

无忧不也是他的儿子吗?他怎么会这样说?

凌清然心中不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却听到林辰尖锐的笑起来,“你怕背弃当初的承诺,被天下人耻笑是吗? 你当初坐下了那样卑鄙的事情,现在还会在乎人们说什么吗?真是好笑!”

栾晋双眸赤红,双拳紧握,“你仔细想想吧,用你儿子的命,换樱雪一个名分。”

栾晋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林辰顿时跌坐在软榻上,泪珠如雨的不停落下。

“你竟然如此对我, 妄我曾经一心相许,不顾一切,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们都这样对我,都这样对我......”

林辰满脸泪痕,哭泣不已。

凌清然将瓦片放回去,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心中沉思。

到底,皇后与皇上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为何曾经相爱至深的两个人,如今会沦落到此地步。

想着两个人的对话,凌清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只是一朝情变吗?

绝对不是,她看得出来,栾晋眼中分明隐忍着巨大的痛苦,甚至有几分自责。

可是,他那一句,你的儿子,让凌清然记忆犹新,更是冥思苦想。

难道,栾无忧不是栾晋的儿子?

不会,云苍大皇一生只有这一个女人,所以也仅有一子。

当初他们那般缱绻情深, 彼此奋不顾身,那孩子又怎么会不是他亲生的?

突然,她脑海中想起,春猎时候栾无忧与自己讲过的,栾晋与林辰的过去。

栾晋登基之前,林辰曾经为了自己的男人, 委身与栾硕。

难道,栾无忧是那个时候有的?

凌清然不禁浑身一颤,不会吧?

但愿不会,否则,让无忧如何生存下去?

那一日之后,林辰便再也没有笑过,精神也越来越不好。

那道册封樱雪的旨意,也始终没有下。

事到如今, 凌清然已经想得明白,为什么栾晋要册封那个女人,而来凤仪殿了。

他曾经昭告天下,这一生只有林辰一个女子,废弃后宫,不纳一妃。

现在,他想纳妃,便是毁弃誓言。

一国之君,这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污点。

但是,这个旨意若是由皇后来说,便是皇后深明大义,蕙质兰心,水到渠成。

她小心的走到林辰的身边,轻轻的为她按捏起眉头。

“娘娘几日来忧心忡忡,眉头都打结了。”凌清然说道。

林辰闭着双眼,轻轻开口,“小然,现在也只有你最贴心了。”

凌清然呵呵一笑,“若是娘娘信得过奴婢,奴婢愿意为 娘娘分忧。”

林辰的身子一顿,随后睁开眼睛慢慢的坐起身子,看着凌清然。

凌清然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娘娘,怎么了?”

林辰一把抓住凌清然的手,“小然,我可以相信你吗?”

凌清然自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期望和无助,她心中当下明白了几分。

“奴婢的命是无忧给的,无论做什么我都首先为无忧着想,娘娘若是相信无忧,便可以相信我。”

凌清让反握住她的手说道,语气肯定。

林辰心中一喜,脸上露出几分激动神采。

“好,我就知道你是可以相信的。太好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

凌清然看看四周,确定无人才重新开口。

“娘娘想让奴婢帮你可以,但是我要知道前因后果,然后才能帮助娘娘。” 凌清然看着林辰说道。

林辰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奴婢不是杀手,也绝不会做谁的死士。 我之所以进宫留在您的身边完全为无忧,他已经发现现在政局不稳,皇上对他的心思也与从前不一样了,在朝廷上,处处打压,独揽大权,不肯放手。所以,奴婢想帮他。但是,我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然后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

凌清然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