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只顾在那儿想了,忘了跟柴荣説话了。柴荣问道:“赵匡胤,你想起朕跟你説的这番话了吗?”

“想起来了!”赵匡胤慌忙道,“皇上如此关怀微臣,微臣岂敢忘怀?”

“那就好。”柴荣点点头,“朕虽不敢自诩有多么的英明,但朕终归是一个守信之人。

所以,朕对你説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赵匡胤正要对柴荣表示感谢,柴荣紧接着又道:“赵匡胤,朕虽然决定亲自为你续弦,但有一句话朕必须先跟你讲清楚!”

赵匡胤心中一紧:“皇上……尽管吩咐微臣,微臣敢不洗耳恭听?”

柴荣言道:“朕想説的是,如果朕为你挑选了一个女人,你千万不要嫌朕挑选得不够美貌!”

赵匡胤慌忙道:“皇上这是从何説起?只要是皇上挑选的女人,纵然丑如无盐,微臣也会欣然接受。更何况,皇上这么好的眼力,自然会为臣挑选一位美貌的女人为妻!”

“那好,”柴荣举起了酒杯:“赵匡胤,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喝酒吧!”

赵匡胤真想问柴荣:“皇上,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为我选妻?”可见柴荣好像已无意再説此事,赵匡胤便也只好陪着柴荣喝起酒来。

突地,柴荣一杯酒下肚之后,猛然咳嗽起来,且一连咳了许多声。赵匡胤找到一块手巾递给柴荣。柴荣用手巾揩了揩嘴。那手巾本是白色的,但柴荣揩过嘴之后,那白色中便有了一块鲜艳的红色。那是血,是柴荣从肚子里咳出来的。

赵匡胤大惊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柴荣摇了摇头:“没什么。今年春上,朕就有咳血的毛病了。不过,咳上一阵之后也就没事了!”

“皇上!”赵匡胤连忙道,“你这是积劳成疾啊……微臣以为,皇上应该召太医来仔细地诊治……”

柴荣微微一笑道:“赵匡胤,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朕身上的血多得是,咳出一点来又有什么关系?”

赵匡胤还要説什么。柴荣摆了摆手道:“赵匡胤,你什么都不要説了。现在,你听朕对你説。朕今日召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你可以回家了,朕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赵匡胤冲着柴荣躬了躬身:“皇上,微臣这就告辞……微臣恳请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

赵匡胤慢慢地朝殿外退去。柴荣忽然道:“赵匡胤,朕还有一句话要吩咐于你!”

赵匡胤急忙打住了脚步。柴荣言道:“你出宫之后,不许到别处去喝酒,当立即返回自己的家!记住,这是朕的口谕!”

既是口谕,赵匡胤就只得应了一声道:“微臣遵旨!”

如果不是柴荣的这句口谕,赵匡胤出宫以后説不定就会去找赵普等人喝酒去了,因为在柴荣的面前,虽然喝酒的时间较长,但却没有喝过瘾。同样,如果没有柴荣的这句口谕,赵匡胤恐怕就忘了柴荣为何要急急召他入宫的事了,因为柴荣并未言明什么时候为他选妻,他赵匡胤就是再心急,也没有用。更何况,柴荣先前还咳出了血。咳血应该不是什么小毛病啊!如果赵匡胤出宫以后真的要惦记起什么事来,那十有**会是柴荣咳血的事。

但是,柴荣説出那句口谕之后,赵匡胤就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柴荣急急召他入宫的事来。既然只是跟我谈为我选妻之事,为何要我“立刻进宫见驾”?更主要的,皇上为何又要我“立即返回自己的家”?一个“立刻”,一个“立即”,应该是有重要而紧急的事情才相吻合啊!我“立刻”进宫之后,只是那选妻之事,虽然不能説不重要,但并非那么紧急。现在,我就要“立即”回家了,难道有什么重要而紧急的事情等着我?

赵匡胤在宫中呆的时间看来不短,出宫以后,天早已黑透。赵匡胤一边往家走一边在苦苦地琢磨。等他走到家门之外时,他才终于明白柴荣为何要叫他“立刻”进宫、“立即”回家了。

赵匡胤刚一走到家门外,那赵匡义就飞也似地迎了出来,压低嗓门儿叫道:“大哥,新大嫂已在你房中候你多时了!”

赵匡胤一愣:“匡义,你説什么?什么新大嫂?”

赵匡义眨了眨眼道:“大哥,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你刚一入宫,皇上就派几个公公把新大嫂送过来了!”

赵匡胤顿时就醒悟过来。这时,杜氏也迎出门外道:“胤儿,为娘有话对你説……”

原来,柴荣早已为赵匡胤相中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便是后周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三女儿王氏。只是因为赵匡胤原配贺氏才死去几个月,柴荣不便大明大亮地就把王氏赐与赵匡胤为妻,却又不想让赵匡胤独自而眠,故而,柴荣就想了这么一个方法:一面把那赵匡胤召入宫中叙谈,一面把那王氏送入赵匡胤家中。柴荣之所以不事先将此事告之赵匡胤,是基于这样一种担心:贺氏死去不到半年,赵匡胤恐不愿考虑续娶之事。而把王氏直接送入赵家,赵匡胤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了。殊不知,柴荣的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杜氏对赵匡胤言道:“皇上叫公公传谕:此事不宜声张。待完婚之后,你备份厚礼到你岳父家表示谢意。”

赵匡胤点头:“孩儿谨遵母命!”又忍不住笑道:“皇上这是想给我一个莫大的惊喜啊!”

看看,赵匡胤刚得新人便把旧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还不仅如此呢,刚迈进家门,赵匡胤就凑在杜氏的耳边问道:“娘,以你看来,孩儿的这位新夫人相貌如何?”

杜氏回道:“在为娘看来,你的这位新媳妇,虽不敢説有倾国之貌,却也当説有倾城之姿。只不过,为娘有为娘的看法,并不能代表胤儿你的看法。”

“不,不!”赵匡胤连忙道,“娘説她长得美,那她就一定长得美!”

赵匡义一旁催道:“大哥,快回房去吧,新大嫂都等急了!”

赵匡胤的两道目光马上就像两支利箭一般地射在了赵匡义的脸上:“匡义,今日是大哥我新婚,你在这里着什么急?”

“我?”赵匡义似乎真的有些急了,“大哥,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急吗?既然你不着急,那我又何急之有?”

赵匡胤还真的不着急了。本来,他跨入家门之后,就想直奔自己的卧房,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叫过赵匡义吩咐道:“匡义,你现在去通知我的军师,还有你石大哥、王大哥和高大哥,你叫他们到我们家来,就説我请他们喝酒!”

赵匡义明显的有些不情愿:“大哥,都什么时候了?明天再请他们喝酒也不迟啊?”

杜氏言道:“义儿,按你大哥的吩咐去做吧。不管怎么説,你大哥新婚,也是一件大事。皇上只説不宜声张,并未説不许找几个人来喝酒。如果谁人都不知道此事,那你大哥此番新婚岂不就成了偷偷摸摸的勾当?还有啊,你大哥新婚毕竟是一件喜事,你大哥有喜,自然是想与他的好兄弟、好朋友一起分享!”

赵匡胤赶忙道:“还是娘最了解孩儿!”

“那好吧,”赵匡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我就为大哥跑跑腿吧!”

工夫不大,那赵普、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四人相继走进了赵匡胤的家。因赵匡义事先并未向赵普等人言明,所以当赵匡胤把原委説出来之后,赵普等人也着实惊喜了一回。王审琦还对赵匡胤言道:“大哥,皇上如此,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是呀,”赵匡胤言道:“皇上待我赵某确实不薄……”

“各位,”赵普赶紧道,“我们今晚来此,是为大将军新婚道喜的,与道喜无关的话,我看就不要多説了!”

赵普为何説这番话?试想想,如果赵匡胤老是在惦记着柴荣“待我赵某确实不薄”,那赵匡胤以后还如何当皇帝?

石守信也许是最想叫赵匡胤当皇帝的人,所以他就听懂了赵普的话:“各位,军师説的对,我们是来喝大哥的喜酒的,不是来説东道西的。所以,石某提议,我们快快地入席饮酒!”

虽然时间很短,但杜氏也带着仆人备好了一桌酒菜。入席的时候,赵匡胤让赵普居首座。赵普推辞。赵匡胤道:“若没有军师,就没有我赵匡胤的今天,所以这首座就非军师莫属!”

赵普仍在推辞。石守信急了:“军师,大哥叫你坐你就坐,待大哥做了皇帝之后,你再陪坐也不迟!”

赵匡胤慌忙道:“石守信,切不可胡言乱语!”

石守信大嘴一咧道:“大哥,我只是这么説説而已嘛!”

最终,赵普还是坐在了上位。酒席也就开始了。那赵匡义也占了一个席位,不紧不慢地陪着众人饮酒,一开始很少説话。

石守信的话最多。赵匡胤几杯酒下肚之后话也不少。説着説着,就説到赵匡胤的新妻子王氏的容貌上来了。是石守信提起的。石守信问赵匡胤道:“大哥,不知这位新大嫂姿色如何?”

王审琦插道:“皇上亲自挑选的女人,自然是有十分姿色!”

石守信不满地瞪了王审琦一眼:“是你结婚还是大哥结婚?我在问大哥,又没问你,你多什么嘴?”

在赵匡胤等人结义兄弟中,石守信排在第二,王审琦次之,所以石守信确乎有资格训斥王审琦。赵匡胤冲着石守信笑了笑道:“兄弟,不瞒你説,我从宫中一回到家,就叫匡义去邀你们了,所以,你的这位新大嫂究竟姿色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我知道!”赵匡义忽然道,“我看见我的新大嫂了!新大嫂长得面如桃花、灿烂无比、秀色可餐、人见人爱……”

“好啊,匡义!”赵匡胤不禁弓起了身:“你又在偷看你大嫂了!”并随即正色言道:“匡义,我现在郑重地警告你:“以后,不管我在家与否,你都不得与你新大嫂单独在一起!”

赵普听出了赵匡胤话中有名堂,于是就笑嘻嘻地问道:“敢问大将军何谓也?”

俗话説:家丑不可外扬。但许是酒喝得过多的缘故吧,赵匡胤几乎是毫无遮掩地将赵匡义偷看贺氏洗澡、偷看他与贺氏**之事説了出来。至于贺氏説赵匡义曾对她动手动脚一事,赵匡胤没有説,因为赵匡胤始终认为赵匡义不会做出此事。

言毕,赵匡胤还望着赵普説道:“你看看,军师,虽然我赵匡胤有些好酒,但我这个弟弟却是个好色之徒!”

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都善意地大笑起来。赵匡义红着脸道:“大哥,你甭只説我,你也是个好色之人!你若不好色,原先的大嫂才死去数月,你为何就又要了新大嫂?”

赵匡胤争辩道:“是我想娶新大嫂的吗?这是皇上的旨意!我能抗旨不从吗?”

石守信等人又忍不住地大笑。赵普笑谓赵匡胤道:“大将军,你与令弟都乃奇人也!”

赵匡义又説话了:“大哥,我先前説的都是玩笑话,现在我对你説些正儿八经的话。过去,我之所以干那些偷窥的事,是因为我还没有结婚,不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已经结婚了,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大哥你放心,从今往后,小弟我决不会再做过去的那种事了。”

石守信等人又要笑。但赵普却抢先言道:“各位,让我们为匡义兄弟这正儿八经的话干一杯!”

赵普的话,不会有人反对。所以众人都纷纷举杯,且一饮而尽。赵匡胤言道:“今天,是我赵匡胤大喜的日子,谁要是不喝尽兴,那他就甭想走出赵家的门!”

赵匡胤来劲了。打仗的时候,他很少喝酒,即使喝酒,也很有分寸;但闲时喝起酒来,却喜欢一醉方休,不仅自己一醉方休,还希望别人也同自己一样。

赵匡胤的这种脾性,杜氏自然一清二楚。她虽然没有列座,但却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观看。她喜欢看着胤儿饮酒,更喜欢看着自己的胤儿被众星拱月。这样她便有一种很强烈的自豪感和满足感。但是,不是任何事情她都随着自己的胤儿。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就主见而言,不仅她死去的丈夫赵弘殷比不上她,就是她的胤儿,也不会比她强多少。

故而,听到赵匡胤説“甭想走出赵家的门”之后,她就借故把赵普叫到了自己的身边。虽然她与赵普接触不多,但她却也看出,赵普是一个能左右赵匡胤的人。

赵普当然十分尊重杜氏,而且,他也知道她为何要把他叫到她的身边。所以,刚走到她的身边,他就低低地问道:“老夫人,您是担心大将军饮酒过多吧?”

杜氏马上言道:“赵先生果然聪慧无比……若是寻常喜事,老身决不会多言语,但今日非比寻常,是当今皇上赐我胤儿完婚,且胤儿岳父亦乃节度使大人,如果胤儿一时兴起,醉得不醒人事,那就不仅有负皇恩,更对不起胤儿的岳父大人,也对不起我那新儿媳妇……”

是啊,如果赵匡胤醉得一塌糊涂,怎能保证不会冷落了王氏。

赵普赶紧道:“老夫人所言甚是!老夫人放心,赵某回到席边以后,决不让大将军再喝一滴酒!”

赵普説到做到。回到桌边以后,赵普先是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放大声音道:“各位兄弟,今日是大将军新婚之夜,我等何忍与大将军比酒?我提议,请匡义兄弟送大将军入洞房,我等在此继续饮酒为大将军祝福,各位兄弟以为如何啊?”

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一起叫“好”。然而赵匡胤却赖着不走,且言道:“与兄弟们在一起饮酒,赵匡胤岂能不奉陪?”

赵匡义无奈,只能求救似的看着赵普。赵普却看着石守信道:“石将军,在战场上没有能难住你的事,而酒场恰如战场,莫非酒场上就有你办不成的事?”

石守信会意,一下子跳起来,跳到赵匡胤的身边,拉着赵匡胤的胳膊就朝外拽,一边拽一边还言道:“大哥,今日我若不把你送入洞房,那军师以后就説我没本事了!”

赵匡胤终于站起了身。他并未喝醉,只是喝得稍多而已。站起身之后,他扫了一眼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言道:“你们听好了,我马上就入洞房了,但是,你们今晚如果不把军师的酒陪好,那么,下次打仗,我就不派你们上前线!”

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慌忙表态: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让军师喝得尽兴。

那赵匡义想送赵匡胤入洞房。赵匡胤两眼一瞪道:“匡义,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趁机偷窥你大嫂的芳容?”

赵匡义很是委屈地道:“大哥,小弟只是在执行军师的命令……”

赵匡胤当即道:“匡义,军师的这个命令你不必听,但是,军师的其他命令你必须严格执行!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虚心聆听军师的教诲,那你就决无前途!”

“是,是!”赵匡义点头哈腰道,“大哥你放心,今日小弟就是拼着醉死,也要认认真真地陪着军师喝几杯!”

赵匡胤带着浓浓的酒意,别了赵普等人,在母亲杜氏的注视下,一步是一步地朝着卧房走去。他之所以走得这么慎重,是因为他还清醒。他清醒的是,虽然母亲説那王氏有倾城之貌,但王氏究竟长得如何,他赵匡胤心中也没底。

但不管怎么説,一想到卧房内有一个女人在等候着自己,赵匡胤还是无比激动的,喝酒的时候,这种激动被暂时压抑,而离开酒场之后,这种激动就很难压抑了。所以,赵匡胤推开卧房门的时候,心房跳得就像“咚咚咚”的战鼓一般。

虽然赵宅内外看不出什么喜庆的迹象,但赵匡胤的卧室内却充满着新婚的氛围。卧室里的一切,几乎全都是红色的,连红烛的光,也发着淡淡的红晕。故而,赵匡胤一踏入卧室,就被鲜艳的红色所笼罩、所包围、所侵蚀。

红色是很能让人想入非非的。然而,赵匡胤踏入卧室后,心中曾“格登”了一下。那王氏已经躺在**了,身子还严严实实地盖着被子。那被子很厚,这种夏暮秋初天气,用得着盖那么厚的被子吗?

赵匡胤就不禁想道:“这女人太不识情趣,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之时,新郎官未至,新娘子如何能先自睡去?”

赵匡胤似乎生气了。不过,当他急步走到床边,他心中即使真的有气,那气至少也消去大半。原因是那王氏的面孔的确长得很美。赵匡胤自言自语地道:“皇上果真好眼力。”

赵匡胤端详了一会儿王氏的面孔后——这期间,王氏一直是闭着眼睛的,赵匡胤就伸出一双大手,一手抓住被头,一手抓住被尾,“呼”地一声,就将遮住王氏的那床被子掀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