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赵普不动声色,他一会儿看看赵匡胤,一会儿又看看花蕊夫人。在座的诸人,赵普全都观察了一番。估计众人都看得差不多了,赵普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赵普这一咳嗽不要紧,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改变了方向。从这个时候起,赵匡胤的召见才算是真正地开始。

一眼看过去,赵匡胤的这次召见,其气氛是亲切又友好的。赵匡胤对孟昶称兄道弟,喊孟玄喆为“贤侄”,呼李太后为“国母”。

接着,赵匡胤就当着花蕊夫人的面加封孟昶等人了。孟昶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孟玄喆被封为秦宁军节度使。后蜀随孟昶降宋的大臣也都得到了赵匡胤的加封。对孟昶诸人来説,这多少也算作是一种安慰了吧。尤其是那个孟玄喆,赵匡胤加封完毕后,便开始设宴,孟玄喆又是大吃又是大喝,真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了。李太后见状,不禁悲从中来,喃喃自语道:“寄人篱下,何乐之有?”

许是听见了母亲的喃喃自语吧,面对着丰盛的酒宴,孟昶既很少动箸,又很少端杯。赵匡胤笑谓孟昶道:“孟兄为何不吃不喝?你身体虽然不好,但饮上几杯酒,料也无妨啊!”

其实呢?赵匡胤当然知道孟昶为何如此郁郁寡欢。孟昶并非是听到了母亲的自语而勾起了亡国之哀才这般愁眉苦脸的。原因只能是,那花蕊夫人不在了。酒宴开始前,赵匡胤命几个太监宫女把花蕊夫人领走了。她马上就是他赵匡胤的妃子了,哪能还让她老是坐在孟昶的身边让孟昶肆意地观瞧?

孟昶开始像孟玄喆一般地大吃大喝了。确切讲,孟玄喆是大吃大喝,而孟昶却是大喝而不吃。谁都能看出,孟昶是想一醉方休。

那赵普假意劝孟昶道:“你这般大口吞酒,恐有伤身体啊!”“是啊,”赵匡胤也微笑着看着孟昶,“朕只是叫你饮上几杯酒,并非叫你拼命地喝啊!”

赵匡胤的脸上虽然笑容很浅,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尽情地把孟昶的那个绝代佳人揽入自己的怀中,这叫他如何能不乐?而孟昶对此还无可奈何,只能在他赵匡胤的眼前借酒浇愁,他赵匡胤岂不是更加乐不可支?

不过话又説回来,赵匡胤尽管快乐无比,却也能够控制自己。别看他频频举杯,他其实喝的酒很少。因为,他不想在花蕊夫人面前失态。

宴席终于散了的时候,赵匡胤煞有介事地对赵普和赵光义言道:“朕有要事,下午和晚上都抽不开身,烦二位代朕在玉津园设晚宴款待孟兄及国母一行!”

赵光义凑在赵普的耳边明知故问道:“宰相大人,我皇兄下午和晚上有何要事?”

赵普也故意含蓄地回道:“皇上不是説了吗?他下午和晚上都抽不开身!”

赵普真真切切地听到,赵光义在离开赵匡胤寝殿的时候,低低地叹息道:“可惜啊……”

如果赵匡胤听到了赵光义的这声叹息,会作何感想?只不过,他未能听见。因为,他的心早已飞到花蕊夫人的身边了。

花蕊夫人被几个太监宫女领到一间房内后,神思有些恍惚,人也变得有些机械了。不过,她还有点清醒。她清醒的是,从此以后,她就是大宋朝后宫里的女人了。

几个太监把饭菜端到她的面前,她没有拒绝。虽然饭吃得很少,但喝了不少的汤。许是炎热夏季,人总要补充些水分。

几个宫女簇拥着她去沐浴,她也没有拒绝。而且,她还自己搓洗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白嫩的身体搓得发红发烫。看她那仔细认真的样儿,她似乎是要把自己搓洗成另外一个女人。

沐浴完毕,她就在飘散着芬芳的一张大床边伫立了。她伫立的姿态很僵硬,仿佛是一尊雕塑。

她当然不是一尊雕塑。她至少还有鲜活活的呼吸,只是呼吸有些紊乱。她试图把紊乱的呼吸调整得均匀些,但没有成功。她不甘心,继续努力地调整。就在这当口,一句尖细的嗓音破空而来:“皇上驾到!”

皇上当然就是赵匡胤了。在后蜀时,她经常听到“皇上驾到”这四个字,以至于她都听得有些麻木了。可现在,“皇上驾到”这四个字传入她的耳中,她听来竟是那么地刺耳。

赵匡胤浮着微微的酒意大步流星地踏入她的房间。还没入房间呢,他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就冲入她的脑际:“爱妃何在?”

“爱妃”一词,説明赵匡胤早已把她划为自己的女人行列中了。按规矩,她应该对赵匡胤行跪礼。然而,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把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低低地言道:“臣妾在此……”

可别小看这“臣妾”二字啊!她这么説,就等于承认自己是赵匡胤众多女人中的一员了。所以,尽管她没有行跪礼,脸上也看不出一丝笑的迹象,但赵匡胤的心中,却顿时欢喜异常。

因为欢喜,所以赵匡胤就冲着两边侍立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朕的爱妃现在想看到你们的嘴脸吗?”

那些太监和宫女慌忙作鸟兽散。这之后,赵匡胤才笑吟吟地问花蕊夫人道:“爱妃,这间房子,是朕昨晚特地为你安排的,房内的一切,也是朕亲手为你布置的,但不知爱妃觉得如何啊?”花蕊夫人所置身的房内设置,惟“素雅”二字。就听花蕊夫人淡淡地言道:“皇上昨晚真是太辛苦了!”

她并未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赵匡胤也不在意,还自顾解释道:“朕听説爱妃乃当世才女,朕的文化虽不能与爱妃比肩,但朕也知道,如果将此房布置得金碧辉煌,那就太俗,那就玷污了爱妃的绝世容颜。爱妃,朕之所言,可有几分道理?”

这回,她正面回答他的话了:“皇上所言,总是至理!”

他连忙道:“爱妃不能这么説。从今往后,朕与爱妃就是夫妻了。既是夫妻,爱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反驳朕的话,因为朕所説的话也并非句句都是真理!”

赵匡胤説的没错。只是,她没有説话,而且脸上依旧没有笑意。説“没有笑意”都不够贴切。贴切的説法是:自赵匡胤来了之后,她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赵匡胤自然是一直都满面笑容的。他满面笑容地坐在了床边,又满面笑容地招呼道:“爱妃,来,坐在朕的身边。”

她很听话,慢慢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又道:“来,爱妃,坐在朕的腿上。”

她依旧很听话,又慢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而且按照他的吩咐,与他面面相对。这样一来,彼此的呼吸就可以交融在一起了。

赵匡胤爱怜地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两只手掌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许是太小了吧,在他的手掌里简直柔若无物。当然了,即使她的手真的“无物”,他也会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愉悦。

他一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一边轻轻地言道:“朕知道,爱妃此时的心里肯定不太好受。爱妃此时的心情,朕绝对能理解……一个国家亡了,爱妃到了一个新的国度里,个中滋味,爱妃即使不説,朕也完全明白!不过,在朕看来,爱妃应该多朝别处想想……”

花蕊夫人突然道:“皇上是叫臣妾去想大蜀国为什么会亡吗?”

其实,赵匡胤本是想劝説花蕊夫人应该放开眼量、多想想未来,不要老是沉湎于过去,而现在,花蕊夫人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赵匡胤也就饶有兴味地问道:“莫非爱妃知道那孟昶何以亡国吗?”

花蕊夫人没説话,而是脱离了赵匡胤的双腿,缓缓地走到了书案前。因为赵匡胤知道她颇有才学,所以她的房间里,书橱、书案及笔墨纸砚等应有尽有。

赵匡胤恍然大悟道:“朕真是太糊涂了!爱妃这等有才学,何不令爱妃即兴作诗一首?”

赵匡胤説着话,就走到她的身边,亲自为她研墨。她提起笔来,略作沉吟,就工工整整地写下一首七言绝句来。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亏得花蕊夫人当时把这首诗写在了纸上,也亏得赵匡胤爱屋及乌没有将这首诗弃毁,不然,我们后人今日就看不到这首让人感慨万千的诗了。

花蕊夫人所写,虽然是一首好诗,但赵匡胤看了,两个脸颊却不禁隐隐地发烧。何哉?因为花蕊夫人所写的那四句诗,表面上看起来,全是在叙説后蜀国为何会灭亡的,而实际上,诗中还蕴有另一层意思。这另一层意思,非聪明人不能看出。

赵匡胤自然是聪明人,所以就看出了那另一层意思。这意思就在最后一句诗当中。“更无一个是男儿”中的“更无一个”,是否也包括他赵匡胤?他赵匡胤灭了后蜀国倒也罢了,却又把她花蕊夫人也据为己有,这等勾当,岂是“男儿”本色?如果説得严重点,赵匡胤此举,岂不就是欺男霸女?而欺男霸女的行径,又与土匪强盗何异?

赵匡胤雍容大度,虽然脸颊发烧,却也笑容可掬。不仅如此,他还拍案叫绝道:“写得好!写得妙!朕过去只听説曹植曹子建才高八斗、七步成诗,可现在看来,就是曹子建活到今日,也只能对爱妃自愧不如啊!他七步方可成诗,而爱妃于一念之中便斐然成章,这高下之差,又何异于天壤之别?”

花蕊夫人漠然言道:“皇上谬奖臣妾了!想那曹子建,曾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是何等的英勇!而臣妾却只能深锁宫中、形影相吊……”

赵匡胤赶紧道:“爱妃此言差矣!宫中虽深,但有朕相伴,爱妃自不会寂寞的!”

花蕊夫人不再言语,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而赵匡胤也不想让她再多説些什么了。如果,她向他提出要求回到孟昶的身边或者放她出宫,他作为一个“男儿”,好意思拒绝吗?

赵匡胤要采取行动了。他以为,要断绝她回到孟昶身边或者放她出宫的念头,最好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尽快地占有她的身体。占有了她的身体,她就真正地属于他赵匡胤了,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若是换了别的女人,他恐怕早就扑上去了。而面对着花蕊夫人,他似乎不敢过分地造次。他的言行举止,也确乎变得优雅起来了。

见她在床边坐下,他也坐在了床边。坐下之后,他和颜悦色地对她道:“朕有些疲倦了,朕想上床休息了……”

她缓缓地起身道:“让臣妾替皇上宽衣。”

虽然她的言语中没什么情感,但他还是喜滋滋地起身道:“爱妃替朕宽衣,那朕就为爱妃解带!”

两个人面对面地为对方脱卸衣裳,如果动作不协调的话,就多少有些别扭。好在是盛夏,身上没多少衣衫,尤其是赵匡胤,连扒带扯的,只片刻工夫,她的身上就没有一根丝了。

花蕊夫人变得**裸的了。**裸之后,她一声不吭,慢慢地爬上床,然后仰过身来,一动不动地躺在**,还微微地半开半合着眼,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赵匡胤若是还比较冷静,那就定会看出她摆出那么一副模样是一种不快的表示,至少也透露出一种被逼无奈的意味。然而,当时的赵匡胤,已经无法再冷静了。她未脱衣服前,他已经冷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她一丝不挂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需要保持冷静?她的**

也确实太美妙了。穿着衣服的她,就已经美妙无比了,而脱光衣服的她,则只能用“妙不可言”来形容了。

她的**也的确是妙不可言。寻常的语言,不仅难以形容她的**,而且也是对她美妙**的莫大亵渎。

下午过去了,夜晚来临了。夜晚过去了,黎明来临了。这期间,赵匡胤几乎是一直在用行动对着她的**来倾诉着内心深处那无比饥渴的情感。他无言,她也无言。

当那个黎明匆匆到来的时候,赵匡胤终于发现问题了。

能发现问题就説明赵匡胤有点冷静了。这也不奇怪,一把烈火整整燃烧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也该稍熄了。

赵匡胤发现,从下午到晚上,又从晚上到黎明,如果他不挪动她的身体的话,她的身体就一直原封不动地躺在床的中央。而且,她的脸上也自始至终地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如果真要説她的脸上有什么表情的话,那也是“漠然”二字。

敢漠然对待赵匡胤,那还了得?赵匡胤生气了,甚至发怒了。他终于明白过来:妙不可言的花蕊夫人其实对他赵匡胤是颇为不满的。

赵匡胤真想狠狠地教训花蕊夫人一顿。他不仅有这个权力,也确乎有这个理由。但最终,赵匡胤却放弃了教训的念头。

因为赵匡胤更加地冷静了。他开始设身处地地为花蕊夫人着想了。是呀,她那么一个女人,刚刚亡了国,又躺在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如何能开心得起来?于是赵匡胤就这么想:时间是最好的医生,时间长了,她的心病也就痊愈了,她的脸上便也会笑逐颜开了。

这么想着,赵匡胤就轻轻松松地去料理国事了。当然,料理国事之余的时间,他几乎全花费在了花蕊夫人的身上了。

然而,出乎赵匡胤意料的是,二十多天过去了,花蕊夫人依然如故。如果真要説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只要他一走进她的房间,只要他有了与她亲热的表示,她便会马上卸去自己的衣衫,这之后,她就一如既往了:动也不动地仰躺在床的中央,脸上毫无表情。有一回,他故意使劲儿地捏她的**,都将她的**捏变形了,她的脸色居然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想那善解人意的韩妃,他的手指刚一触到她的肌肤,她就会娇羞地呻吟起来。那呻吟声,赵匡胤听来是多么地开心啊!

可是,花蕊夫人从来没有让赵匡胤那么开心过。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她几乎都毫无反应。他可是一心想与她亲热的啊,可她对他既不亲更不热。就连她那妙不可言的**,在他看来,似乎也散发着一股又一股的冷意。和这么一具冷冰冰的**相依偎,还有什么意义?

赵匡胤真的想冲着花蕊夫人大发脾气了。他甚至把大发脾气的一些词语都想好了,诸如“不识抬举”、“不识好歹”、“不识时务”之类。可最终,他又把这些词语咽回到了肚子里。在花蕊夫人的面前,他表现得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要有空闲,他依旧笑嘻嘻地走入她的房间,和她一起上床。

然而,有些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只不过,花蕊夫人不知道,她不仅当时不知道,她一生都被蒙在鼓里。

那是一个雨天。盛夏季节,下雨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在那个习以为常的雨天里,赵匡胤召赵普入宫陪他饮酒。

在一般人的眼里,赵匡胤召赵普陪饮,就像夏季下雨一样的习以为常。然而赵普好像不这么看。入了宫,在赵匡胤的对面坐下,赵普便微微笑着言道:“皇上,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快一个月了,臣没有这般与皇上在一起饮酒了!”

赵匡胤似乎很是惊讶:“赵普,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赵普回道:“臣记得,自那位花蕊夫人入宫之后,皇上就把臣给淡忘了。”

赵匡胤连忙道:“赵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难道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再説了,与你赵普相较,那花蕊夫人纵然是仙女下凡,也微不足道!”

赵普哈腰道:“皇上此言,令微臣万分感动!微臣今日真想来个一醉方休!”

“且慢!”赵匡胤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你暂时还不能醉,朕这里有一首诗,你先给品鉴一下,然后再醉不迟!”

赵普双手接过那张纸。纸上写有四句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正是花蕊夫人所写。

赵普仰望赵匡胤言道:“皇上,在臣看来,此诗像是出自花蕊夫人之手。”

“不错,”赵匡胤竭力保持着镇定从容的表情:“但不知爱卿以为此诗如何啊?”

赵普回道:“此诗如何,臣不敢妄作评议,因为皇上比臣看得透彻!巧得是,臣这里有一首小词,不知皇上可有兴致一睹?”赵匡胤略略皱了皱眉:“赵普,你什么时候开始填起词来了?”赵普也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皇上一睹便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