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吴奇隆与杨采妮演的《梁祝》那部电影里,梁山伯死后,祝英台不停地哭。WWw.QuANbEn-XiAoShUo.COm那时她就要上花轿了,因为哭得太厉害,脸上无法打上胭脂,到后来眼睛里连鲜血都流了出来。

我现在的情形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怔怔地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天啊!

天啊!!

杀了我吧!!!

这是在现代吗?这是一场现代的婚礼吗?为什么我还要象唱大戏一样地戴上凤冠霞帔?身边居然还放着一个红盖头,难不成因为善财童子喜欢唱戏,整个巫家就变成了戏班?

我第二十七次提出抗议,“就算要结婚,也要穿白色的婚纱吧?现在哪里还有人穿这玩意?”

小表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表姐,你也太老土了,你不晓得现在流行复古风吗?这种凤冠霞帔,别人要刻意找都找不到呢!我们这些可是老古董,是从太婆婆的太婆婆那一代流传下来的。”

我虚弱地摊倒在椅子上,怪不得红色已经变成了怪异的桔色,还有一股古怪的味道,与刚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文物颇为神似。

再这样下去,还没进洞房,我已经被活活薰死了。

老妈从镜子里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我,“龙儿,你实话告诉老妈,你就那么不想嫁给任平生吗?”

我也从镜子里面注视着老妈,老妈美丽的面容竟然有些憔悴。我忽然有想哭的冲动,在H国之时,当我处于极端痛苦的境况之下,我想见到的不过就是这些三姑六婆的女人们。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眨掉眼睛里泛起来的泪花。如果这个时候再流泪,刚画的妆被泪水冲开,就真成了梁祝了。

“其实善财童子长得还不错,虽然人神经了一点,不过我本人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我随口安慰着老妈,却让老妈更加悲从衷来。

她忽然以手掩面,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号啕大哭。

身边的女性亲属全都吓了一跳,连忙将老妈团团围住,“结婚是大喜事,哭什么?”

老妈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哽咽着回答:“你们怎么会明白当妈的心呢?女儿不快乐,当妈的会比女儿更不快乐。”

她这样说着,倒引起了三婆婆的同感,两人泪眼相向,简直就要抱头痛哭了。

我连忙拿起那块可以进博物馆的红盖头帮老妈擦了擦脸,“老妈,我哪有不快乐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洋鬼子。”

我说的倒是真话,如果不是觉得善财童子面目可憎,我也不会急着嫁给洋鬼子。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我越是这样说,老妈便越是不安。

她忽然紧紧地握住三婆婆的手:“小婶婶,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天我求求你帮我放了龙儿。”

我大吃一惊,老妈居然胆大包天,想要违抗太婆婆的旨意吗?

三婆婆的目光闪烁不安地落在我的身上,“可是,龙儿的命运……”

老妈打断了三婆婆的话:“我不管什么命运,红颜祸水也好,祸国殃民也好,无论如何,龙儿是我的女儿,别人怎样我管不了,我只要管我的女儿。何况,何况,”老妈迟疑着说,“巫家真有能力改变命运吗?”

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虽然我一直自认美若天仙,不过也不至于自我膨胀到把自己当倾国倾城的美人来处理。

三婆婆咬了咬牙,“好,我就帮你这一次。但族长不会就此罢休的,我只能帮你一次,如果再让族长找到龙儿,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更可怕的事情?那会是什么事情?难不成太婆婆要大义灭亲,消灭我这个“红颜祸水”吗?

老妈打了个冷战,不敢往下想下去。在场的我那些表姐表妹堂姐堂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见三婆婆与老妈已经达成了共识,立刻七手八脚将我身上的老古董嫁衣剥了下来,看那架式是唯恐我会携衣潜逃。

“我已经叫人通知洋鬼子,让他在机场等你。你一到了机场立刻就跟他去H国,记着不可以停留,如果让太婆婆把你抓回来,我们谁也救不了你了。”

几个巫家小字辈掩护我自后门撤退,一出了门,门口已经有出租车在等候。看来老妈是早有计划,连汽车都叫好了。

出租车一路向机场开去,我回头张望,老妈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模糊不清。我的视力本来没有那么差,再远的多的距离,也可以清晰视物。

两滴泪水悄然滚出眼眶,离别之时,原来是如此地悲伤。

虽然我自小就没有爸爸,老妈也总是以冷嘲热讽地方式对我进行打击教育。我因而常觉得自己如此不幸,人家的妈妈至少是正常慈爱的,我的妈妈没说两句话,就把我好好地嘲弄了一番。

此时想来,原来我竟是深深地爱她。

我无力地靠在窗边,用衣袖抹着泪水,这样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许,也许我不去H国,嫁给善财童子吧!至少这样我还在这个城市,还可以时不时地见到那群讨厌又可爱的女人们。

我几乎已经脱口叫司机将汽车开回,但汽车却已经进入了机场的车道。

这么快就到了吗?

我下了汽车,看见天养伸长着脖子,一辆辆汽车地张望。

他一眼看见我走下车,立刻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快走,我已经买好了飞机票,还有半个小时就起飞了。”

我被他拉着,有些迷茫,我的命运到底是怎样的?现在我跟着天养走了,到底又算些什么?

“还好你妈妈还算有些人性,最后关头把你救了出来。真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

我立刻怒从心头起,大喝了一声:“巫家的每个人都对我很好,请你不要说她们的坏话。”

天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

我呆了呆,我忽然的怒气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在天养看来,强迫结婚一定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我轻叹:“我的婚姻和天赐的婚姻一样,并不是只取决于我一个人,而是取决于命运。”

“命运!”他重复了一下这个单词,脸上也现出一抹迷茫。

其实虽然他们一直叫嚣着自由人权,在许多事情上面,也同样地无奈。若天赐不是被身份与地位束缚着,我们两人之间,又怎会有这么多的障碍?

他仍然固执地拖我进入闸口,“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我很想告诉他,在中国古代,许多人嫁给一面都没见过的人,也同样安安乐乐地过了一生。不过洋鬼子是不会明白的,将爱情置于如此崇高的地位,本就是西方文化冲击的结果。

中国的先民们更多关心的并非是爱情,而是社稷万民。

高尚吗?或许吧!只是若没有了爱情,这生命又有何意义呢?

我想到我的前生,灵儿、褒姒,对于她们来说,生与死并不重要。她们所想要的无非只是与那人远走,离开嚣喧的尘世,择地而居,平淡安乐地渡过一生。

只不过,对于龙之女来说,这看似容易的事情却又是如此千难万难。

一路无话,到了H国,才一下飞机,我们立刻被蜂涌而上的记者团团围住。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话一时让我无所适从,过了半晌,我总算弄明白,原来他们问的是我与天养的婚事。

但我们还没有领结婚证呢,消息居然传得比飞机还要快。

无数的话筒硬塞到我的嘴边,“巫小姐,据可靠消息,您已经与王子殿下在中国秘密结婚,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巫小姐,皇室会否给您王妃的封号?据说您本来的恋人是皇太子殿下,为何又会与王子殿下结婚?”

“巫小姐,您这次返回H国是否打算在本国长住。请问你们是否有计划生宝宝?宝宝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出生?”

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我们两人奉子成婚?

皇室保镖用力推开记者,为我们开出一条道路。但那些契而不舍的记者们仍然紧随其后,不停地问出各种希奇古怪的问题。

我虽然全无任何被采访的经验,但至少看过电视。电视里那些著名人物被这样突袭采访时,都是缄口不言,想必是不说还好,只要一说话就会被人以各种手段和方式进行发挥再创造,到时我便跳进北冰洋也洗不清了。

在跨上皇室总管大人的凯迪拉克时,我分明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

我心里一颤,那目光……

我向着目光来源的方向望过去,人海茫茫,许许多多张晃动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伸长了脖子,用尽全力向着那个方向张望。

一个人正悄然回首,是天赐吗?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他也到了机场?

为何?那目光竟会如此寒冷?冷得似是一个伤透了心的人。

皇室总管和保镖们将我塞入汽车,我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方向,真的是天赐吗?

二鬼子,他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那个时而聪明,时而冒着傻气的少年,无论他曾经怎样被我伤害,他看着我的目光也总是如此温柔。

但刚才的那一缕目光,却如同利剑,似可直刺入人心底。

我心慌意乱地坐在车内,一言不发。

天养看出了我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是因为那些记者吗?不用担心,过几天可以召开一个记者发布会,到时向他们说明详情。”

我苦笑,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说:“你刚才有没有看见SKY?”

他一怔,“SKY也来了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看见了他的背影。”

我们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说起来我们两人的心里都有些愧疚,好象是一对背着丈夫偷情的男女。

皇后殿下似乎不想见我,我被直接送回了皇室高中。

而天养则被送回夏宫,不知道他将会接受怎样的“酷刑”折磨。

仍然是那个小楼,也仍然是那一片海洋,樱花的花期已过,风中不再有飘零的花瓣。

我也依然坐在阳台上,怔怔地看这天,这海,这小洋房,这陌生而熟悉的学校,这一切不过是浮生中的一个梦罢了。

而我又是如何闯入这个梦里来的呢?

我苦苦沉思,却找不到答案。

我想起小说《飘》中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明天,一切都等待明天吧!毕竟明天是另外一天。”

所谓之另外一天,便会有另一个希望。

只不过有希望也同样会有失望,对于我来说,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是充满了希望,还是又一次面对失望呢?

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明天吧!

今天我只想安静地坐在这里,看着阳光下温柔的海波,不再听不再想不再看这个世界,一切都与我无虞,我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人,对于正在上演的一个又一个故事时而投去漫不经心地一瞥。

我的前世今生,一幕一幕,如同电影一般地划过我的脑海。一切的喜怒哀乐,不甘心的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曾经如此令我苦恼不安,如今想来,也并非那么难以割舍。

莎士比亚说,人生有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嚣与疯狂,本身毫无意义。

闭上眼睛之时,我看见第三世的女孩。那个名叫庄姬的女孩,那张寒冷如冰的面容。

如此美丽,一点都不逊于前两世。但却更寒冷,冷得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打战。

我清晰地感觉到她心底的恨,是前两世的恨积聚在灵魂之中吗?

就算她已经忘记了一切,恨却深入骨髓,如影随形。

血液深处的冰冷本性正在悄然觉醒,我忽然明白太婆婆所说的话,乃至于七海、师门所说的话。

这女孩天生便是祸害人间的妖孽。

只因她的心是冷的,灵魂是冷的。

我忍不住颤抖,她是我吗?她真的是我吗?

我的本性亦是如此寒冷吗?满怀仇恨而来的我,到底为何又一次降生在这个世间?

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巫龙儿,巫龙儿,你还不愿归去吗?”

我吃了一惊,归去?归去何方?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你本就不该来到人间。”

我应该去的地方,是那七彩陶罐之内吗?我心慌意乱,我应该再次被囚禁吗?

虽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被囚禁的感觉,但想想也会知道,那黑暗的陶罐之中,一住便是百年,甚至千年,这种感觉一定不会太美妙。

两千年不曾有人陪伴的寂寞,真不知我是怎样渡过的。

我不愿再被囚禁起来啊!

我叹息,几乎要大声抗争,只因为我是龙之女吗?

为何要把男人们的错误归咎到女子身上?看看那些红颜薄命而又倾国倾城的历代女子吧!

妹喜、妲己、褒姒、西施、貂蝉、杨玉环、陈圆圆等等等等,不过是男人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她们自己又有什么过错呢?

我不会回去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回去!

我固执地反驳着,谁也休想再次将我囚禁入那个陶罐。

我祸国殃民也好,红颜祸水也好!我就是我,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下去,谁也不要再想以命运为借口,把一些莫须有的罪过加诸在我的身上。

我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地思考我的人生,不再因我不是普通人类的孩子而觉得愧疚。那不是我的错,如果一定要说有错的话,那也只能算是命运的错。

呼喊我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巫龙儿,巫龙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睁开眼睛,有一瞬间,忘记了身在何处。

呼喊声从下面传来:“巫龙儿,你睡死了吗?怎么还不醒?”

我打了个哈欠,该死,不知道有时差吗?

我探头向下张望,WILSON蹙着眉头站在阳台下面,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些皱皱的。

以皇室成员对于自己个人形象那种变态的吹毛求疵来说,他现在着实是不修边幅。

“WILSON,是你啊!我才刚刚到H国,还来不及通知任何人。”我现在也很习惯于说一些废话的外交辞令。

WILSON翻了翻白眼:“你还没到H国,我们全国就都已经知道小姐大驾光临了。”

我笑咪咪地说:“对啊!我忘记了,我现在是著名人物。”

WILSON脸上现出一丝忧虑的神色:“你和KING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伸了个懒腰,“其实没什么,我和KING没有结婚,那都是误传。”

WILSON叹了口气,“SKY走了。”

我一怔,SKY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走到哪里去了?他又背着皇室潜逃了吗?”

WILSON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浓,“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他是真的潜逃了。”

真的潜逃?难道还有假的潜逃不成?

“你下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WILSON话题一转,居然不再提SKY潜逃之事。

“看什么?”我此时对于无关紧要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WILSON却很坚持,“你一定要去看,这样东西是SKY留下来的。”

SKY留下来的,说的象是SKY已经死了一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从阳台上一跃而下,我心里到底是在思念着他吧!

于是WILSON带着我到了SKY的私人画室,于是我见到了那幅烽火佳人。

“这幅画,SKY画了很久,他一直画不出那个女子的样子。直到今天我听说他已经走了,我再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画完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副画,是我的脸,不,是褒姒的脸。

他,与我纠缠三生。记得有一句俗语叫做缘定三生,我们之间的因缘,也是如此长久吗?

或者更长久一些。

“你和SKY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转头,迎上WILSON狐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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