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仍由辜鸿生带路,荣敬宗、凌君毅、牡丹、冉遇春和三名黑龙潭剑手,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wWw,qUAnbEn-xIaosHuo,CoM深入十余丈,忽然地势开朗,形成一个宽敞的石室,少说也有六七十丈见方。迎面一堵大石壁,中间横刻着「飞龙」二个朱红大字,字下是两扇朱漆大门。大门当然也是石门,只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门。不像其他石门,没有门的迹象,只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这两扇门上,还按着两个黄澄澄的铜环,看去更显得十分气派。「飞龙关」确实像一座关,不知道的人,看了壁上「飞龙」二字,准会把它当作飞龙堂。百花帮副帮主芍药率领的一路人马,就是这样,被诱进「飞龙关」去的。

荣敬宗到了关前,目光左右一阵打量,回头问道:「辜兄可知这飞龙关里面的情形如何?」辜鸿生道:「兄弟曾奉命来过两次,但都到关下为止,里面情形如何,兄弟也不大清楚。只是听飞龙关关主胡全偶而谈起,好像里面有很多石室。」荣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当过巡主,你去叫他出来。」辜鸿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飞龙堂当过副总巡主,胡全还是你老的属下。」荣敬宗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时是反清的黑龙会,如今黑龙会已成了清廷搜杀反清志士的机关,时势已经不同了。」辜鸿生在他说话之时,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铜环,左右转动了三下。

只听从铜环口中,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问道:「外面是什麽人?」辜鸿生道:「黑龙潭荣总管请胡关主答话。」里面那人道:「在下立时进去通报。」接着就寂然无声。

过不一会,但见两扇朱红大门呀然开启,两名黑衣劲装汉子,手提灯笼并肩从门中走出。後面紧随着一个身穿青袍,年约五旬的汉子,急步迎了出来。一眼瞧到荣敬宗昂首站在众人前面,慌忙趋上两步,连忙拱手道:「属下不知荣总管光莅敝关,有失迎迓,还望总管恕罪。」荣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礼,兄弟如今已经不是黑龙潭总管了。」胡全躬着身子,陪笑道:「如此说,荣公定是高昇了。」荣敬宗脸色一沉,微哼道:「胡兄心里,难道除了陞官,就没有别的思想?」胡全听得不禁一怔,望着荣敬宗,嗫嚅说道:「荣总管……」荣敬宗道:「胡全,老夫问你,你当初身为黑龙会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阳神前起过誓的教友麽?」胡全惊恐地张了张嘴,应道:「是。」荣敬宗道:「好,老夫现在告诉你,韩占魁业已授首,水轻盈败走在逃,黑龙会已经破了,你陞官的迷梦也可以醒醒了。」胡全惊骇的脸白如纸,拭着汗水,道:「你老是……是……」荣敬宗道:「你把百花帮失陷的人放出来,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谊,可以饶你不死,离开此地……」话声未落,突听「飞龙关」中,响起一声大笑,说道:「荣兄果然在这里,兄弟来的还算不迟。」随着话声,已从石门中,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空着双手的瘦小老头,正是飞龙堂堂主金铰剪饶三村,稍後一个则是黄龙堂堂主郝飞鹏。两人身後,鱼贯走出五个身穿黑色劲装,手持乌黑狭长剑的汉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属下见过堂主。」饶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荣兄要你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胡兄意下如何?」胡全机伶一颤,躬身道:「属下不敢。」郝飞鹏目光一动,嘿然笑道:「百花帮帮主居然也来了。」牡丹冷笑道:「我来了又怎样?凭你们仗着区区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麽?」锵然剑鸣,掣剑在手,凤目含煞,娇声喝道:「郝飞鹏,你亮剑。」郝飞鹏听到百花帮主的喝声,不觉沉笑道:「帮主要和郝某动手!郝某自当奉陪。」口中说着,果然伸手从背上摘下长剑,左脚斜跨一步,横剑侧立,算是摆开了门户。其实他这斜跨一步,正是便於向{飞龙关}撤退,留的後步。

牡丹冷笑一声,双足一点,身化一道银虹,直向郝飞鹏平射过去。她和郝飞鹏相距足有三丈来远,这一招驭剑平射,使的正是「神龙出云」,第一招上就便了杀手。「神龙出云」原有两个动作,上半式是驭剑腾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下半式,回头发剑。但牡丹身为百花帮帮主,自幼练剑,练得纯熟无比。熟能生巧,随意变化,不须腾身跃起,可以笔直如飞,来代替腾空发剑。这是用於追击敌人,或者双方相距较远,作为欺身直进,正好在到达对方面前时发剑。但不论追击也好,欺身直进也好,这是一招杀着。

郝飞鹏是剑中老手,他在花家庄院见识过这招剑法的厉害,此时一见牡丹第一招上就使出凌厉无匹的驭剑欺来,心头方自一凛,立时缓缓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右臂,正待横剑迎击。哪知牡丹驭剑平飞过来的人,才到中途,剑光就突然暴发,一道亮银光华,闪电一转,惨嗥乍起,一名黑衣剑手,立被拦腰砍作两截,血雨四溅,倒了下来。但牡丹剑势如虹,剑光并未稍停,依然朝郝飞鹏身前飞射过来,只是来势已经缓了许多。

郝飞鹏心知上当,中了牡丹声东击西之计,心头不禁狂怒,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见牡丹来势已缓,明明是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换句话说,牡丹只是藉着剑招余势末,朝他面前泻落,若要向他发动攻势就得再发第二剑,才能攻敌。但他却全力凝注右臂,原是准备迎击牡丹的一剑尚未发出。这正合了曹判论战的「彼竭我盈」。

与此同时,凌君毅也与饶三村动上了手,冉遇春也已飞扑出去,右手一抬,一点鲜红指影,闪电般朝和一个黑衣汉子背後戳去。「血影指」是旁门中最厉害的指功之一,发指无声,中人无救。那黑衣大汉正在全力扑攻,不防冉遇春这一指无声无息地袭到背後,口中闷哼一声,立时扑倒地上气绝而死。两个黑衣汉子睹壮大惊,吆喝一声,不约而同的手中长剑一振,纵身朝他急扑过来,而荣敬宗也与几个黑衣剑士斗在了一起。

饶三村遇到凌君毅,是他的死期到了,凌君毅一看己方人数不战优势,一出手,就使出了全力,几招之後,凌君毅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声,手背击中饶三村胸口。饶三村做梦也想不到凌君毅身手会有这般快法,自然也无从闪避,口中不觉闷哼一声,两眼发黑,脚下跟着踉跄後退。这人正是凌君毅。凌君毅自然不能轻易饶过他,跟上又是一掌,饶三村又是—声大叫,身子往後便倒。

郝飞鹏眼看牡丹那招剑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自然不会放过有利於他的机会,没待牡丹落地,口中暴喝一声:「贱婢看剑。」右腕一振,长剑横推而出。

这一招,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发出来的一剑,势道之强,无与伦比,但见一片耀目精光,扩及数尺,像匹练般席卷而出,在他想来,这一剑猝起发难,牡丹武功再高,剑术再精,也会措手不及,纵然不能把她立劈剑下,至少也得身负重伤。哪知就在他剑势出手之际,牡丹直飞过来的人,双脚尚未着地,身形突然飘飞而起,一个旋转,姿态优美已极,手中长剑,随着她身形的飞旋,划出一圈剑光。刹那之间,就有无数支长剑,夹着森寒剑气,排空而来,正面的一排剑影和郝飞鹏推出一剑,骤然一接,登时响起一阵急骤的金铁狂鸣。

郝飞鹏但觉剑身上,至少被对方一排剑影,连击了八剑之多,任他功力深厚,也震得一条右臂有了酸麻之感。但牡丹飞洒出来的一圈剑光,宛如鱼龙漫衍,由简而繁,变化精奥,并非只有正面一方。郝飞鹏推出的一剑虽然挡住了正面一排剑影,但左右两边,已如汹涌浪潮,疾卷过来。郝飞鹏看得又惊又急,心知又中了牡丹诱敌之计。

须知牡丹使的正是「飞龙三式」,剑势原相连贯,她在使出「神龙出云」之後,已经在较缓的去势中,演变为「龙战於野」。这是一招应付强敌环攻的剑法,但若只有一个敌人之时,剑法展开,就能把敌人圈在重重剑影之中。这和八卦门的「八方风雨」,有异曲同功之妙。郝飞鹏此时再待出手封架,已是不及,百忙之中,猛地双脚一顿,纵身窜起,往「飞龙关」石门中倒跃进去。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他动作极快,一下脱出剑光之外,但觉双脚一凉,已被剑锋削断,口中大叫一声,一个人朝石门中跌下。

牡丹一个箭步跟了过去,长剑一指,冷笑道:「郝飞鹏,你还往哪里逃?」郝飞鹏在牡丹追上去的时候,举手一掌,自碎天灵而死。

这时冉遇春和荣敬宗已经解决了几个黑衣剑手,前後不过盏茶工夫,饶三村、郝飞鹏和五名黑衣剑手,全数毙命。只有「飞龙关」关主胡全和两个手提灯笼的黑衣汉子,却呆若木鸡,连动都不敢稍动。他们是吓破了胆。

荣敬宗看了郝飞鹏的屍体一眼,神色凄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郝飞鹏是个血性汉子,只可惜他走错了路子。」牡丹愕然道:「晚辈如果早知荣老伯和他的交情,方才就不该伤他的了。」荣敬宗微微摇头道:「不,他是该死的,他昔年和老朽同列黑龙会三十六将,被迫降清,但近年来所作所为死有余辜,老朽只是不忍对他下手而已。」说到这里,倏地回过头去,一手持须,沉声喝道:「胡全。」胡全蓦地一惊,急忙欠身道:「属下在。」荣敬宗道:「老夫方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麽?」胡全陪笑道:「是,是,属下记得,记得。」荣敬宗道:「那很好,你立即去把百花帮失陷在关中的人放出来。」胡全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嗫嚅说道:「你老吩咐,属下自当遵命,只是……」荣敬宗目中寒光一闪,沉哼道:「只是什麽?」胡全打了个寒喋,连连躬身道:「你老息怒,属下有下情奉陈。」荣敬宗道:「你说。」胡全道:「这「飞龙关」一共有七十二间石室,情形和「六衍述阵」相差彷佛,一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转来转去,无法找到出路,若无识得门户的人接应,就永远失陷在里面。百花帮一行人,个个武功高强,饶堂主曾派了十几名剑手入内,起初还想把他们个别引开,就可以生擒活捉,哪知进去的人,悉数遭到杀害,连属下派进去引路的人,也一个没有生还。饶堂主无计可施,才改变策略,要属下封闭入口,把这些人活活饿死,再去收拾。而且每间石室,互相可通,如今不知百花帮的人究在何处。属下进去,势非引起误会不可,因此要属下把他们放出来,实有困难,最好你老派一二位和百花帮认识的人,随属下进去,方可救人。」这话说的也是实情。

凌君毅道:「荣老伯请在此地稍候,由晚辈和他进去好了。」牡丹道:「贱妾和凌兄同去。」冉遇害道:「属下也去。」牡丹接口道:「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们有胡关主领路,只是进去找人,人手也用不着太多。」荣敬宗道:「这样也好,凌公子和帮主二位进去,自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咱们就在关外等着吧。」说到这里,目光一注,朝胡全问道:「胡全,「飞龙关」中可有什麽埋伏?你如敢在老夫面前耍什麽花枪,当心你的脑袋分家。」胡全连连欠身道:「属下不敢,属下有几个脑袋,敢欺瞒你老?」一面探手入怀,模出一个羊皮摆子,双手呈上,说道:「这是飞龙关的全图,所有石室暗门,都有详细注解,请你老过目。」荣敬宗打开羊皮摆子,看了一眼,果然是「飞龙关」的全图,这就随手交给凌君毅道:「此图还是由凌公子带着好了。」凌君毅伸手接过,揣入怀中。

胡全转身朝凌君毅和牡丹二人躬躬身道:「二位请随兄弟来。」说完,当先朝关中走去。

凌君毅抬拍手道:「帮主请。」牡丹娇婉一笑道:「此行以凌兄为主,自然凌兄先请了。」凌君毅眼看胡全已在前面往关中走去,只得跟着走入,牡丹紧随他身後,相续跨入。

这「飞龙关」内,依然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和关外那片空地一样大小,像是大天井一般。越过这片空地,迎面有四五级石阶,两边护以石栏,中间一道高大的门户,敞开着两扇楼花石门。胡全引着两人拾级而登,跨进门槛,这是一问宽敞的厅堂,上首高悬一方横愿,写着「飞龙关」三字。一张石案前面,放着两排石几石椅,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石室,敞开着门户,有如厢房一般。

凌君毅目光一动,问道:「这两道门户里面,是什麽?」胡全脸上堆着笑容,道:「凌公子大概没看敝关全图,就收起来了。这两道门户,叫做诱敌之门,一旦闯入里面,有进无出。」凌君毅道:「如何有进无出?」胡全道:「这两个厢房,看去并无石门,但只要有人闯入,石门立会从壁间推开,把门户阅起。那时另外三面石壁上,就同时现出三道门户。不论你进入哪一道门,都可使你失陷在里面。」壮丹道:「那麽我们从哪里进去呢?」胡全笑了笑道:「石门启闭之法和出入路径,都详载在敝关全图上……」牡丹脸色微沉,哼道:「我知道都详载在全图上面,你是飞龙关的关主,也是带路之人,你去把通路石门逐一开启,走在前面领路好了。要是我们自己按图觅路,还要你带路作甚?」胡全心知这位百花帮主不太好惹,口中唯唯应「是」,举步走上前去,在石案前面一方雕刻着荷花的石板上,用手指忽撤忽推,按了四五个地方,才缓缓直起身来。就在他直起身子之际,那张石案就随着向右移开,正面石壁上,缓缓裂现出一道门户。胡全侧身陪笑道:「二位请进。」牡丹总觉此人神情不正,有些笑里藏刀,口中没说,心里却暗暗提防着他,因此没待凌君毅开口,就挥挥手道:「你先请。」胡全没有多说,当先跨了进去。

凌君毅、牡丹跟着走入,只见这间石室地方不大,室呈方形。正面石壁上,雕刻着一幅「富贵牡丹图」,几乎占石壁三分之二,手工精细,而且还染了颜色,红花绿叶,鲜艳夺目,五朵牡丹,都有碗口般大。「飞龙关」是诱敌深入的一个大陷阱,自然用不着装潢,尤其这伺石室不过二丈见方,室中一无所有,配上这幅石刻壁画,也有些不伦不类。

凌君毅一眼看出这幅壁画大有文章,因为图中五朵牡丹,除了中间一朵略大,其余较小的四朵,围在四周,分成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决非偶然。心念方动,只听胡全陪笑道:「凌公子!这幅「富贵牡丹图」,就是飞龙关所有机括的总枢纽。」他伸手指指牡丹花,接下去道:「里面每一间石室,四壁都有一道暗门,现在总掣打开着,每一间石室的门户,都在不住的变换,使陷身在里面的人,奔来奔去,好像已经穿行了数百间石室,还是找不到出路……」牡丹问道:「石室门户,会自动启闭麽?」胡全应道:「是的。这中间一朵较大的牡丹花,就是总掣。四边较小的,每一朵,就是每一间石室的一道门户,只要打开总掣,再把四朵较小的也一齐打开,每一间石壁间的门户,就会轮流启闭了。」说到这里,接着道:「咱们要进去救人,就得把石室中的三处门户予以封闭,只留一道门户,才不致走失。」牡丹问道:「总掣要不要关上?」胡全道:「总掣关上了,里面全部机括,也就都封死了,一道门户也开不开,咱们如何进得去?」牡丹道:「你快些动手,咱们进去救人了。」胡全答应一声,仲手把上、下、右三朵牡丹花,各自向右转动了三下,再把左首一朵牡丹花,向左转了二下,说道:「好了,现在每一间石室,都只有左首一道门户可通,就算咱们不找进去,只要打开这里一道门户,失陷在里面的人,也会自己找出来了。」牡丹道:「那你去把石门打开了。」胡全口中应了声「是」,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壁间果然应手而启,裂现一道门户。

凌君毅道:「帮主,咱们可以进去了。」牡丹道:「你没听说里面和迷阵一样,还是让胡关主先行的好。」胡全道:「二位且慢。」转身朝右首壁下走去。

牡丹问道:「你做什麽?」胡全笑道:「兄弟已经把机关全调好了,兄弟该失陪了……」身子忽然往石壁上一靠,但听「喀」的一声,石壁顿开,胡全一个翻身,就闪了出去。

牡丹心头大怒,娇叱—声:「好个贼子。」挥手一掌,闪电般朝他身後拍去。但那道石门和翻板一详,随着胡全的身子翻了过来,等牡丹掌风劈到,石门已经阂上,砰的一声,玉掌击在石门之上。牡丹恨恨的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凌君毅道:「算了,让他逃走了吧。」牡丹道:「你快取出飞龙关的全图来看看,莫要上了他的当。」凌君毅取出羊皮摆子,翻了开来,牡丹凑过头,和他仔细核对。胡全说的倒是不假,他确实已把「飞龙关」的机关全调整好了,每间石室只有左首一道门户可通,其余三道,早巳封死。如今只要循着开启的门户,进去找人,然後再循原路退出来就好。

牡丹看了一阵,奇道:「君弟弟,这是「飞龙关」全图,胡全逃走的这道门户,这全图上面怎会没有记载?」因为没有了外人,牡丹的称呼也就变了。

凌君毅想了想道:「也许这是一条秘道,不属於「飞龙关」范围之内,所以这上面没有记载了。」牡丹眨动一双风目,问道:「这话怎说?」凌君毅道:「「飞龙关」是属於飞龙堂辖下的一部分,这道门户,也许是通向飞龙堂的秘道,自然不属「飞龙关」的范围了。方才我们赶到关下之时,饶三村、郝飞鹏闻讯赶来,但却是从飞龙关走出来的,就可证明了。」牡丹娇婉一笑道:「弟弟,你真乃绝顶聪明,机智过人,姐姐从不服人,但对弟弟,却是由衷的佩服。」凌君毅笑道:「姐姐过奖。」牡丹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回头道:「弟弟,门户已开,失陷的人大概也会很快找着门户出来了,我们该快些进去才好。」凌君毅迟疑了下,把手中羊皮摆子递了过去,说道:「这里是「飞龙关」的总枢纽所在,右首又有一条秘道,直通飞龙堂,万一有人进来,只要把总掣关闭,咱们就永远出不来了。我的意思,姐姐可持此图,留在这里,我一人进去就好。」牡丹想想他说的也是有理,但玉手轻轻一推,说道:「你要进去,还是把总图带在身上的好,万一走迷方向,有总图可以对照,就不致有失了。」凌君毅依言收起总图,揣入怀中,一面说道:「那我在下进去了。」转身朝左首石门走去。

「那你多小心些。」牡丹嘱咐凌君毅。

凌君毅看她一副娇羞欲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自己,流露出无限关注之情,颔首道:「弟弟省得。」手托「骊龙珠」,举步朝门中走了进去。

胡全没有骗人,「飞龙关」七十二间石室,当真比「迷阵」还要复杂,他虽然封闭了三处门户,每一间石室,只留下一道门户——靠右壁的一道门户,但每间石室方向各异,而且,同样开在右首壁上的门户,也有开在中间的,也有开在偏左或偏右的。总之,你只要按照有门户的就进去,一间一间的走去,决不会重复,但当你经过一二十间之後,你一样会迷糊。因为每一间石室,都是一模一样四方形,空荡荡的,像一只盒子,任何人走到这里面,都会不自禁地渗出汗来,心头油生怖意。不知道这鬼石室究竟有多少间,如若每一间石室中的四道门户,再一变换的话,保你转来转去,也休想找得到出路,这机关当真巧妙得很。

凌君毅耐着性子,随着一重重的门户进去,果然顺利地找到了芍药、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护法杜干麟、罗耕云八人。只有右护法三眼神蔡良和向导明珠,在进入飞龙堂之时,已经失踪。除护法杜干麟略受微伤外,大家都没有挂彩。因为进入飞龙堂,一路都没有和敌人动手,只有被引入「飞龙关」之後,曾和飞龙堂派来的十八名高手有过一场搏杀,但还是被大家合力出手,予以歼灭。更因大夥一直没有失散,各人身边,都带着乾粮,准也没饿肚,只是没有水喝而已。大家正因失陷在这座古怪的石室之中,感到无比焦灼之际,突然遇上凌君毅找了进去,自然又惊喜,又兴奋,恍如救星自天而降。

芍药顾不得众人在场,扑进凌君毅的怀中:「大哥……」其余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众女也围了上来。

凌君毅目光转动,含笑招呼道:「大家全在这里就好,黑龙会已破,在下就是找你们来的。」罗耕云道:「咱们进来之时,蔡老忽然不见,总座可知他的下落麽?」凌君毅神色一黯道:「蔡老身负重伤,已经过世了。」大家听说三眼神蔡良已死,全都心头感到沉重。凌君毅接着道:「所有的人既然全在这里,那就不用再深入了,在下替大家带路,帮主还在外面等着呢。」当下领着众人,仍由原路退出。大家脚下都走得极快,不多一会,就已走出迷宫似的石室。

牡丹迎着大家,恍如隔世,自有一番惊喜,不必细表。当下仍由凌君毅为首,领着众人,退出「飞龙关」,会合了荣敬宗等人,一起退出甫道,再和守在甬道上的玉兰等人会合。仍由辜鸿生封死了通向「飞龙关」的两道,然後循着直行的甬道,向「飞龙堂」而来。正行之间,但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传了过来。

荣敬宗脚下微一停顿,奇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动手,咱们快去瞧瞧。」凌君毅当先向甬道驰去,甬道尽头,是一个高大的圆洞门,门外挡着一道丈许高的白石屏风,晶莹细玉,光可鉴人。转过屏风,竟是一座宽广的穹顶大厅,阶前是一个大天井。但天井的外面,一道高大的石门之外,已经透射进天光,隐隐可见苍翠的山林。此时,大天井中,正有四五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持狭长乌黑长剑,围攻一个青衣汉子,打得十分激烈。

凌君毅一眼就认出那身穿青色劲装的正是在甬道中失散的丁峤,他虽被围在中间,一柄铁骨折扇,却使得开阔如风,势道威猛已极,逼得围攻他的五人,全部退避不迭,但他们此退彼进,谁也不肯丝毫放松。凌君毅心头不禁一喜,急忙掠过大厅,站在阶上,大声喝道:「住手。」他这声大喝,声若春雷,直震得场中几入猛然一惊。各自收势,向後跃迟一步,回头看来。

丁峤一眼看到凌君毅,不由的大喜过望,急急叫了声:「总座。」五个黑衣人瞥见「飞龙堂」後,忽然闯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俊逸少年来,也大感意外。其中一人一扬手中长剑,大声喝道:「快截住他,别让他逃走了。」此人喝声出口,五人之中,立时分出两人,朝凌君毅扑来。

凌君毅凛立不动,朗笑一声道:「你们都给我站住,黑龙会业已破去,会主韩占魁、飞龙堂主饶三村、黄龙堂主郝飞鹏,均已授首。尔等几人,还不放下兵刃,听候发落。」那为首的黑衣人厉声道:「大家别听他胡说,还不快上。」就在此时,荣敬宗、辜鸿生领着众人,一齐走出大厅。

荣敬宗洪声道:「凌公子说的不假,尔等只要放下兵刃,老夫保证不伤你们性命。」那为首的黑衣汉子看出情形不对,脚下不禁後退了几步,口中喝了声:「风紧,扯乎。」疾然一个转身,飞快地朝大门外掠去。

他身法原极快速,一掠之势,便已奔到门口。哪知抬头看去,方才明明还站在阶上的青衫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含笑道:「你们想逃,那可没有这麽容易。」为首的黑衣汉子看他空着双手,哪还迟疑,口中冷嘿一声:「小子找死。」身形疾进,手中长剑已经当胸直刺过去。

凌君毅只一偏身,就避过了剑锋,右手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左手骄指如朝,一指朝他「灵台穴」上点落。那汉子机伶一个冷颤,口中闷哼一声,登时脸色煞白,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虚脱得几乎站立不稳。谁都看得出,那汉子是被凌君毅废去了武功。凌君毅回过身来,目光一扫其余四人,说道:「你们都过来,黑龙会乃清廷鹰犬,你们是鹰犬的爪牙。鹰犬不能赦免,爪牙可免一死,但你们都得废去武功。」四人听得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其中一人说道:「我们都是江湖上人,武人一旦失去武功,那是生不如死了。」凌君毅道:「你们就是仗着一点武功,才会为恶江湖,我废去了你们武功,正是好让你们重新做人。」四人互望一眼,突然一声吆喝,四条人影,四支乌黑的长剑,同时扑起,朝凌君毅集中刺到。丁峤大喝道:「狗娘养的,你们还敢动手。」折扇倏然张开,正待出手。

只听凌君毅长笑一声道:「在下说过你们都得废去武功,谁也逃避不了。」话声甫落,闷哼和「哎哟」之声,同时响起。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四个汉子已经长剑脱手,跌坐在地上。不用说,他们都在一招之间,已被凌君毅废去了武功。

凌君毅依然像没事人儿一般,连看也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抬目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出去,就是出口了麽?」荣敬宗含笑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飞龙堂,外面是玄关岩,和黄龙洞已经隔了一个山头,咱们现在就是从这里出去了。」凌君毅目光一掠在「黑龙潭」投降的五个青衣汉子,说道:「你们过来。」那五个汉子听得失色道:「凌公子,咱们兄弟早已真心归降,还帮着公子深入地牢和进入「六衍迷阵」中救人,咱们不敢说立功,也可以赎罪了,还望公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你们帮我救人,凌某十分感激,但你们人在中年,离开黑龙会,依然踏进江湖,还有二二十年时光,谁保得定谁不去为恶?」五个青衣汉子同声道:「小的立誓重新做人,决不再入江湖。」凌君毅道:「你们既然不入江湖,还要武功何用?」五人一齐跪了下去,说道:「但求公子高抬贵手,小的如若出去之後,还敢仗着武功,为非作歹,就死在刀剑之下。」凌君毅道:「你们起来,在下姑念你们救人有功,只点残你们一处经络,仍可保有四成武功,足以使你们保身卫家,只是无法再练下去,和人动手,只要不用十分气力,决可无碍。这样一来,因你们受到限制,才不至於再为恶了。」五入面露希求之色,还待再说,荣敬宗洪喝道:「凌公子如此处置,已是法外施仁,你们还不满足麽?黑龙会二十年,不知残害了多少江湖忠义之士,照说清廷鹰犬爪牙,谁的手上,都有血腥,把你们一体诛杀,都不为过,你们想死还是想活?」五个青衣汉子经他这麽一喝,就不敢多说。

凌君毅出手如风,在他们身上轻轻点了一下。五人但觉机伶一颤,别无感觉,这就转身朝温婉君躬躬身道:「小的五人,已蒙凌公子法外施仁,保留了部分武功,如今即将离开黑龙会7,姑娘答应小的五人,在离开之前,解去身中之毒,还望姑娘赐给解药才好。」温婉君问道:「你们中了什麽毒?」五个青衣汉子道:「小的是服了姑娘的「失魂丹」,十二个时辰不解,就得终身成为白痴。姑娘就高抬责手,饶了小的吧。」温婉君「啊」了一声,回头朝辜鸿生问道:「辜朋友呢?你也要解药?」辜鸿生连忙陪笑道:「姑娘答应的话,自然算数了。」温婉君道:「我答应过什麽了?」辜鸿生心中虽感愤怒,但脸上丝毫不敢流露,依然陪笑道:「岭南温家秘制的「失魂丹」,自然也只有姑娘才有解药了,姑娘答应过兄弟,在离洞之前,给予解药的。」温婉君抿抿嘴,轻笑道:「岭南温家根本没有「失魂丹」,我哪来的解药?」辜鸿生急得沁出汗来,说道:「姑娘那是要兄弟的老命了。」温婉君笑着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啊。」辜鸿生拭了下脸上的汗水,急道:「但兄弟明明服了「失魂丹」,荣总管你亲眼看到的,咱们也算是老兄弟了,你总不能看着兄弟後半辈子变白痴吧?」温婉君从身边摸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说道:「辜朋友,你服的是不是这颗药丸?」辜鸿生仔细看了一阵,点点头道:「正是这种药丸,姑娘说它叫做「失魂丹」,一点没错。」温婉君把小葫芦一起递了过去,说道:「辜朋友如果认识字,这上面不是写的很清楚麽?」辜鸿生接过小葫芦,看着标签,说道:「温氏秘制解迷丹,姑娘给兄弟服的是「解迷丹」,你没骗兄弟吧?」温婉君接过小葫芦,咭的笑道:「我骗你作甚?因为当时荣老伯说你利禄心重,未必可靠,我才故意要你服下一颗药丸,说是「失魂丹」,这样你才肯替我们出力呀。其实这「解迷丹」,专解各种迷药,预先服下一颗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惧任何迷香、迷药,对人体并无损害,还要什麽解药?」荣敬宗一手持须,呵呵大笑道:「辜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辜鸿生老脸一红,不自然地笑道:「温姑娘真会捉弄人,兄弟算是阳沟里翻了船。」荣敬宗忽然脸容一正,说道:「辜兄方才说的不错,咱们昔年同列黑龙会三十六将,算来该是老弟兄了,离开昆嵛山,咱们也就此分手了。三十六将,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人,回首前尘,真是恍如一梦。辜兄今後有何打算,兄弟也无权过问,但兄弟有一句临别赠言,那就是:咱们是炎黄子孙,要堂堂正正做人,希望辜兄三思斯言。」辜鸿生拱拱手道:「荣兄金玉良言,兄弟承教,咱们後会有期,兄弟告辞了。」说完朝众人略一抱拳,转过朝外走去。

荣敬宗朝五名青衣汉子挥挥手道:「你们也可以走了。」那五个青衣汉子一齐躬身一礼,朝山外而出。

荣敬宗轻叹—声,仰首道:「老会主一手创立的黑龙会,前三十年是反清复明的忠义之旅,後二十年是被清廷鹰犬所控制的残害义民的刽子手。前後五十年,老朽就在这里渡过了整整四十个年头。当年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弱冠少年,今天走出去的,已是白发蟠蟠的衰年老翁,这一片大好基业,从此就水埋荒山了。」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凌君毅道:「荣老伯,这座山腹洞窟秘道纵横,如果任由它留着,一旦被江湖黑道中人作为巢穴,实是後患无穷,不知是否可以把它封闭?」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凌公子但请放心,老朽选择从这里出来,就是为了准备把此山秘道,一起封过,因为其余几处出口启闭的机括,均在里面,只有飞龙堂大门,可以由外面启闭,咱们到了外面,再把它关上,外人就无法进入了。」凌君毅道:「此处既可由外面启闭,除了荣老伯,一定也有其他的人知道的了。」荣敬宗道:「这是黑龙会列为最机密的事项,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知道。如今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连老朽在内,大概已经只有三个了。」凌君毅道:「不知其他两人是谁?」荣敬宗捋须道:「一个是令堂,另一个是水轻盈,唉,咱们当时应该把她截住才好。」凌君毅想起师傅两次出声阻拦,任由水轻盈退走,心中不禁暗暗喃咕:「不知此女是何来历,剑法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说话之时,已经跨出「飞龙堂」大门,外面还是一个高有数丈,足有五六丈深广的大石窟。荣敬宗等大家走出大门,然後俯下身去,在右首石壁下撤开一块大石,仲进手去,掏摸了一回,但听一阵轧轧震动,一方巨石,从门上缓缓闸下。「飞龙堂」大门,登时变成了一堵黝黑的石壁。

荣敬宗依然蹲着身子,回头说道:「凌公子,老朽要借你巨阙剑一用。」凌君毅答应一声,抽出巨阙剑,递了过去。荣敬宗接过短剑,朝窟窿中一阵乱削,但听接连响起几声「铮」、「铮」轻响,敢情他已把石门开启的机关削断了。荣敬宗依然把石块砌上,站起身来,脸上犹有凄楚厉色,递还短剑,一个人好像苍老了许多,黯然一叹,当先举步朝洞外走去。

石洞外面,阳光普照,苍翠欲滴,天风吹来,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洞在「玄关岩」右侧,陡壁百丈,危崖如覆,洞外只是横层的断岩,仅容得一点足尖。如果你不会武功,那就必须双手攀住石隙,足尖踩着石梗,身子整个悬在空中,缓慢地横着移动,才能渡过这近百丈远的危崖。就算你会武功吧,但武功较差的人走在这上面,一样的艰险难行。

荣敬宗领着大家走完这段艰险的路程,转过山腰,虽然同样的响岩断壁,同样无路可循,但已没有方才的险峻。一行人中,大半的姑娘家,走完这段路,谁都禁不住要舒上口气。荣敬宗看看天色,已是己牌稍偏,这就回头道:「大家要不要憩歇再走?」凌君毅忍不住问道:「荣老伯,从这里到岳姑庙,不知还有多少路程?」荣敬宗道:「快一点,大概未牌时光,就可以赶到了。」牡丹根本不知道太上已死,只道已在岳姑庙等候,这就掠掠鬓发道:「我们还不累,不如赶到岳姑庙再休息吧。」荣敬宗点头道:「如此也好,大家全都空着肚子,早些上路,还赶得上庙里的素斋哩。」岳姑庙,座落在岳姑顶下,庙貌宏伟,香火极盛。庙中奉把的是东医大帝之女碧霞元君,塑的是一尊少女神像,凤冠霞被,绮年玉貌,肃穆端庄。每年四月十五日神涎前後十日,香客离杏,络绎於途,附近百里的人,都会扶老携幼的赶赴庙会。这时山前演剧酬神,百戏杂陈,各种摊贩也在山脚下搭起了一二里长的布棚,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呼卢喝雉,通宵达旦,真是昆嵛山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一段日子。

未牌方偏,荣敬宗领着凌君毅、壮丹等一行人,已经赶到岳姑顶下面,老远就看到岳姑庙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蓝袍的高大人影,好像在眺望什麽。唐文卿不觉低啊一声道:「会是巴总管,凌大哥,巴总管怎麽也会在这里?」这话凌君毅也无法回答,只点点头道:「大概是找你来的了。」他们看到巴天义,巴天义自然也看到他们了,三脚两步的迎了上来,连连躬身陪笑道:「凌公子、二姑娘、三姑娘,都来了,兄弟从早上站到这时候,连脚骨都站直了。」凌君毅还了一礼,方如苹已经抢着问道:「巴总管,乾娘也来了麽?」巴天义道:「是老庄主。」接着又道:「三姑娘的令舅祝庄主和岭南温老庄主、温二庄主,都来了。」祝雅琴惊啊一声道:「爹也来了?」温婉君同样惊奇地道:「我爹和二叔怎麽也会来了呢?」巴天义道:「事情是这样,温家有一个使女叫做小燕的,因温姑娘潜入百花帮,一去就没有消息,心里一害伯,就赶快报告温老庄主。正好温老庄主和咱们老庄主,都在龙眼山庄作客,同时也发现祝姑娘、二姑娘、三姑娘,都已有多日未曾返家,就一起找上百花帮去……」牡丹惊啊一声,问道:「你们都去百花帮?」百花帮花家大院,虽有人留守,但去的人如果是用毒名满天下的四川唐门老庄主唐天纵,迷药独步江湖的岭南温家老庄主温一峰和潜龙祝文华联上了手,就算有太上坐镇,只怕也难以应付。她身为百花帮主,哪得不惊?

巴天义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因她和凌公子同行,又走在众人之前,倒也不敢怠慢,含笑说道:「没有,咱们一行人刚到潜山附近,就遇上凌公子的尊师,要咱们不用再去百花帮,只须到昆嵛山岳姑庙来就好。」牡丹暗暗舒了口气,没有再说。

凌君毅问道:「你们已经来了几日?」巴天义道:「我们昨天才到。」正说着,公孙相和虞美人还有二十花女迎了出来,她们是由荣总管派人引出秘道,通知到此等候。

一行人进入大殿之後,荣敬宗示意小桃和三名黑衣剑士留在殿上,牡丹也要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蕊,和护法丁峤、冉遇春、杜干麟、罗耕云、公孙相,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等人也都留在殿上。

自有唐门总管巴天义接待大家,引到前面客室待茶,庙中早已准备了素斋,不在话下。凌君毅、荣敬宗、牡丹、芍药、玉兰、温婉君、唐文卿、祝雅琴、方如苹等人,往里而去。第三进方塘一鉴,游鱼成群,是放生池。两旁花圃中,繁花如锦,中间一条平坦石桥,护以白石栏杆。越过石桥,迎面一排长廊,三间精舍,正是岳姑庙接待贵宾之处。这三间花厅,并不曾隔断,越发显得敞轩明朗,四壁张挂了不少名人书画。唐天纵、温一峰、温一峤、祝文华、铁氏夫人等人,正和一个灰衲老僧陪着闲谈。

凌君毅让荣敬宗走在前面,大家跟着入内。铁氏夫人首先替唐天纵等人引见了荣敬宗,然後凌君毅又替芍药、牡丹、玉兰引见了母亲。大家一阵寒暄之後,相继落座。铁氏夫人道:「毅儿,你快去见过天虚老禅师,这位老禅师,是你外公昔年方外至交。」凌君毅早已看出灰衲老憎白眉低垂,貌相清瘤,少说也有九旬以上,但双目神光内蕴,分明是全身怀上乘武功的高僧。闻言立即恭敬的走上前去,作了个长揖道:「晚辈凌君毅见过老禅师。」天虚禅师双手合十,连连躬身道:「不敢,小施主不可多礼,再晚的称呼,老衲更不敢当。」铁氏夫人道:「老禅师怎地和孩子他客气起来了?」天虚禅师呵呵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老衲和铁老施主当年虽是交论方外,但凌小施主的尊师,算起来还是老衲的师叔,小施主不就成了老衲的师弟麽?」凌君毅心中暗道:「原来这位老禅师也是少林支派。」铁氏夫人道:「这个我倒不知道。」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凌夫人不用为难,老禅师和铁老会主既是方外至交,如以师门渊源排来,又是凌老弟的师兄,兄弟觉得有凌夫人在场的时候,就矮上两辈,凌夫人不在场的时候再以平辈论交不迟。」唐天纵一脸俱是笑容,望望凌君毅,一手捻须,含笑道:「凌贤侄,这回又是你立了殊功,一举破去黑龙会,替江湖同道扫平大患,看来老夫等人,真是老了。」凌君毅躬身道:「老伯夸奖,小侄愧不敢当。」温一峰接口笑道:「贤侄无须太谦,江湖後浪推前浪,这天下本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从「绝尘山庄」起,一直称凌君毅为「凌老弟」,如今忽然全改了口。这也没错,凌君毅和唐文卿平辈论交,唐老庄全称他一声「贤侄」原也理所当然。但凌君毅和温婉君,本是儿女私情,温婉君自然还没告诉乃父,那麽温老庄主也改口以「贤侄」相称,就显示出他已经知道两人之事,这自然是小燕说的了。凌君毅哪会听不出来?脸上觉得有些汕汕的,一时不好多说。

牡丹进来之後,始终不曾见到太上,心中正在暗中纳罕,自己师傅和凌夫人原是姐妹,她老人家既然要自己等人到岳姑庙来,如今凌夫人和唐老庄主等人全在这里,师傅决不会先走,那麽她老人家呢?她坐在椅上,正在默默沉思之际。

铁氏夫人已经蔼然含笑道:「牡丹姑娘,要你们到这里来,原是你们师傅的意思,毅儿大概已经告诉你了,老身和你们师傅,原是姐妹。她在临终时,曾和老身说过,她把你们视如己出,你叫我一声姨妈就好。」「临终」这两个字,听到牡丹、芍药、玉兰三人耳中,只觉头脑轰然一震。牡丹目含泪水,忍不住抬头问道:「姨妈,你说家师她老人家……」铁氏夫人面现凄容,含泪道:「怎麽?毅儿,你没告诉她们?」凌君毅道:「孩儿因帮主、总管等人初离险地,免得路上伤心,故而没有说明,还是到了此地,由娘告诉她们的好。」牡丹泪水夺眶而出,噗地跪了下去,咽声道:「姨妈,你老人家快告诉侄女,师傅如何死的?」她这一跪下,芍药、玉兰也跟着跪下,陪着流泪。

铁氏夫人慌忙把三人扶起,口中说道:「孩子,你们起来,听老身慢慢的说。」牡丹、芍药、玉兰三人站起身子,只是流泪不止。

铁氏夫人温言安慰了三人一阵,才把自己和太上的身世,及太上遇害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牡丹、芍药、玉兰三人想起师傅从小把自己扶养长大,不料这次昆嵛山之行,和师傅从此慈颜永诀,人天殊途,一时又悲从中来,哭得泪人儿一般。铁氏夫人也陪着她们垂泪,一面说道:「孩子,你们且节哀顺变,如花妹子在临终之时,还有两件事,要老身告诉你们。」牡丹试着泪水,说道:「姨妈,师傅有什麽遗命,你老人家请说。」铁氏夫人神色一怔,说道:「你们师傅临终时曾说,当年她收养你们,手创百花帮,原是一心要和黑龙会在江湖上一争长短。後来她得知先夫殉难,黑龙会已被清廷收买,就存了消灭黑龙会、继承先父遗志之愿。因此又开始物色各门各派下杰出才俊之士,扩张势力。另一方面,又因黑龙潭留有重阳真人的剑谱,如能得到剑谱,就可独步武林,无人能敌,决心亲自远征黑龙会,要你们分三路吸引住敌人,她潜入黑龙潭去。如今黑龙会已破,一切已成过去,但清廷因黑龙会失事,决不会轻易放过。百花帮自然是他们第一个要扑灭的对象。因此,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迅速传令,解散百花帮。免得被清廷鹰犬追缉。」牡丹含泪点头道:「侄女遵命。」铁氏夫人又道:「你师傅第二件事,也是她未了心愿,那是因为老身只是铁老会主的义女,如花妹子才是铁氏门中的继承人,因此,她要你继承铁氏香烟……」牡丹听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铁氏夫人续道:「早在百花帮选拔总护花使者之时,如花妹子已经有意把你许配毅儿,她在临终之时,又向老身提出请求,不论毅儿是否已经订亲,要老身替你作主,与毅儿成亲,将来有了孩子,都要姓铁。这就是说,你不是凌家的媳妇,而是铁家的媳妇。这是你终身大事,如花妹子虽要老身作主,但老身先得徵求你的意见,不知你愿不愿意?」牡丹本来泪流满面的人,这回铁氏夫人说到她终身大事,她纵然是一帮之主,但女孩儿家听到这件事,怎不羞得低垂粉颈,一张脸比大红缎子还红。心头尽管一百二十个肯,就是羞难启齿,嗫嚅了半天才低低的道:「这是师傅的遗命,侄女但凭姨妈作主。」说到後来,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轻。

铁氏夫人蔼然含笑道:「你既然同意,那就这样定了。」这个「定」字,牡丹好比咽下了定心丸,一颗芳心也定了下来,低垂粉颈,应了声「是」。

铁氏夫人回过头来,朝凌君毅道:「毅儿。」凌君毅红着脸应道:「娘有什麽吩咐?」铁氏夫人道:「为娘听唐老庄主说起,康老夫人已把唐姑娘许配给你,当日送你巨阙剑,正是此意。温老庄主只有一位千金,和你认识在先,温姑娘为了你,还乔装玫瑰,进入百花帮,两家都挽祝庄主跟为娘提亲。经为娘和三位庄主商量的结果,温老庄主膝下只有位千金,因此也仿照继承铁氏香烟的办法,你们将来有了孩子,继承温氏香烟。唐老庄主的千金,继承咱们凌家的香烟,这样三家都有了继承香烟的人。三位姑娘,在名份上也并不冲突。这三件亲事,就这样定了,你赶快去叩拜过两位岳父。」凌君毅听了母亲吩咐,红着俊脸,依言走到唐天纵面前,屈膝跪拜下去,口中说道:「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唐天纵满脸高兴,连忙伸手扶起,大笑道:「贤婿快快请起,哈哈,老夫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到小女身上,哪知拙荆比老夫还要先上一步。」凌君毅站起身子,又向温一峰拜了下去。

温一峰以赶忙扶起,笑道:「贤婿少礼。」接着哈哈大笑道:「唐兄这个女婿,是丈母娘看中的,兄弟这个女婿,却是小女自己挑的,咱们都是现成丈人。」祝文华连连拱手道:「兄弟这大媒,才是现成的呢?」牡丹看了一眼芍药和玉兰,唐文卿也看了一眼方如苹,两人走到铁老夫人面前,在铁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铁老夫人面露难色看了温一峰、唐天纵,似乎有什麽话说不出口。与此同时,温婉君也走到自己老父身前低语一阵,方如苹也和祝雅琴走到祝文华耳边一阵低语。

铁氏夫人朝凌君毅道:「君儿,过来。」凌君毅红着脸道:「娘,什麽事?」铁氏夫人道:「你也太荒唐了。」凌君毅脸一红,知道母亲已经从二女口中知道了自己和众女的事情,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温一峰道:「亲家母切莫责怪贤婿,贤婿虽然稍嫌荒唐一些,但只要她们年青人自己愿意,倒也不妨。」唐天纵笑道:「亲家母,温兄说的不错,小女等都不会在意。」铁氏夫人道:「多谢两位庄主。」祝文华哈哈笑道:「夫人,兄弟还有两个不情之请。」铁氏夫人奇怪道:「祝庄主有什麽事不妨尽管说出来。」祝文华道:「这第一呢,是我的甥女方如苹,已经是非凌贤侄不嫁,所以请老夫人答应。这第二呢,则是为了小女雅琴……」说到此,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祝雅琴,只见她已经羞得满面绯红。

铁氏夫人道:「庄主的意思是……」祝文华道:「小女虽然才刚认识贤侄,但是心中倾慕已久,因此愿附冀尾,希望夫人能够成全。」铁氏夫人道:「这……」荣敬宗一手持须,笑道:「夫人,她们年青人情投意合,您就不要再犹豫了。」铁氏夫人道:「多谢几位亲家公对毅儿的爱护,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麽话说,只是委屈了你们。」她这话是对玉兰、祝雅琴她们讲的。

芍药、玉兰、祝雅琴、方如苹一起跪下道:「多谢娘成全。」「快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既然你们都愿意跟随毅儿,我自然也高兴,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媳。刚才我听牡丹和卿儿口中听说,还有不少姑娘都跟毅儿有瓜葛,我们武林中人,也不愿象平常人家分什麽大小,但家中也不能没有说话主事的人。我想,就以你们七人为主,大事都有你们七人商量了决定,你们之间呢,也不分大小,只按年龄不同分姐妹。你们看,这样是否妥当?」铁氏夫人道。

温一峰、唐天纵、祝文华道:「亲家母所言甚是,年青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凌君毅和七女同时跪下:「多谢娘成全。」铁氏夫人笑着将她们扶起。

荣敬宗适时将小桃拉了进来:「夫人,兄弟也有事相求。」铁氏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小桃,心中也有些恍然:「荣大侠的意思是?」荣敬宗道:「这娃儿也是孤儿一个,我刚才询问了一下她的意思,她愿意跟随公子,为婢为妾都愿意,希望夫人成全。」铁氏夫人望着小桃道:「姑娘,你真的愿意?」小桃羞红着脸瞟了一眼凌君毅道:「夫人,小婢愿意,请夫人收容小婢。」铁氏夫人望向牡丹、玉兰等女,牡丹笑道:「娘尽管答应,我们只有高兴。」说着,将小桃拉过去,低声交谈起来。

铁氏夫人点头道:「既然这样,我自然高兴。」荣敬宗道:「多谢夫人成全,兄弟的最後一桩心事也了。」铁氏夫人对牡丹道:「我听你说外面还有些姑娘跟毅儿关系也不平凡,何不都叫来见见面?」牡丹答应一声,将梅花、桃花、莲花、玉梨、菊花、紫薇、芙蓉、凤仙、玉蕊,以及四名侍女茉莉、瑞香、杜鹃、蔷薇都叫了进来,一一介绍,同时也把护法丁峤、冉遇春、杜干麟、罗耕云、公孙相等人引见了。姑娘们自然凑到一块有说有笑。

花厅上早已摆好几席素斋,岳姑庙的素斋,远近闻名,厨师手艺之佳,烹调之精,就是大酒楼的水陆珍馐,也休想比得上。大家差不多已有一天没进饮食,吃来自然更觉可口。饭後,小沙弥送上香茗。铁氏夫人和唐天纵、温一峰等人,在众人未来之前已经用过午餐,此刻正围坐在东首一张圆桌上,讨论替儿女完婚之事。祝文华看大家吃毕素斋,就含笑叫道:「荣大侠,快请过来。」荣敬宗一手托着落碗,朝左首走去,一面问道:「祝兄有何见教?」祝文华道:「咱们正在商量迎娶之事,你自然也得发表些意见。」荣敬宗道:「兄弟敬陪末座。」说罢,拉了张椅子坐下。

铁氏夫人抬头道:「毅儿,你也过来。」凌君毅走到母亲身边,垂手道:「娘有什麽吩咐?」铁氏夫人道:「你唐岳丈的意思,既然定了亲,不如早些让你们成亲。娘老了,你早日成家,娘的心愿也了,对你爹总算也有了交代,所以娘作主,决定今年十月,把媳妇们一起娶过来。」凌君毅没待娘说完,噗的跪倒地上,含泪叫道:「娘,孩儿之意,婚事暂缓举行。」铁氏夫人道:「为什麽?」凌君毅道:「咱们虽然杀了韩占魁,但当年图谋黑龙会的主凶并不是他,因此孩儿想去一趟热河,手刃戚承昌、钱君仁两个贼子,然後再去一趟京师,孩儿非把爹的遗骸找回来不可。」铁氏夫人垂泪道:「你爹的遗骸,当年早已由你师父偷偷的从京师运出,你爹是少林弟子,卜葬在少室山,正是不忘师门之意,这件事,娘直到刚才听你师父说起,等你成了亲,再带她们去少室山祭扫不迟。」唐天纵看了祝文华、荣敬宗两人一眼。祝文华立时会意,没待铁氏夫人开口,轻咳一声,接口道:「是啊,凌老弟一片孝心,令人可敬,但令堂抱孙心切,而且方才大家已经商量好婚事在十月举行,距今不过三个月时光了,因此老夫觉得凌老弟不妨等婚礼之後,再去热河不迟。」荣敬宗接着道:「祝庄主说的没错。戚承昌、钱君仁既在热河,谅他们也不会就会离开,以公子的身手,不难手到伏诛。公子还是听令堂的安排,先回江南完婚,等明春再行北上的好。」凌君毅仰脸道:「娘,父仇未报,孩儿决不成亲。这里离热河已是不远,何用再往返跋涉。孩儿之意,趁黑龙会被咱们破去的消息尚未传开之前,赶去热河,较易下手。如果消息一经传开,戚承昌老奸巨猾必然会提高警觉,尤其是钱君仁不在官中,他住在热河的用意,显然是为了托庇戚承昌的保护,一旦听到风声,就会躲了起来,就更不容易找到他了。因此孩儿觉得事情越快越好,此时立时动身,才不致泄漏消息。」铁氏夫人沉吟了下,道:「这样也好,婚礼等你报了父仇再举行,更可告慰你爹在天之灵……」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

唐天纵一手捋须,朝温一峰道:「温兄,亲家母既然这麽说了,这也是贤婿一片孝心,咱们就一起去一趟热河,替咱们娇客助威,你看如何?」温一峰大笑道:「唐兄这主意不错,咱们把离宫一批走狗鹰犬,全迷翻毒死算了。」凌君毅接道:「热河之行,小婿一人足够应付,人去多了,反而会引起对方注意,不敢有劳二位岳父。」唐天纵道:「贤婿一个人去,人单势孤,承德可比不得绝尘山庄。」凌君毅道:「小侄自会相机行事。」说到这里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是否知道戚承昌的情形?」荣敬宗捋须笑道:「这老贼是颠覆黑龙会的主谋,老朽衔之入骨,因此对他动静,也多方打听,略知一二,唉,老朽随时注意了他二十年之久,也只不过略知一二,你说这老赋有多狡猾?戚承昌现在是热河副都统兼行宫侍卫营的统带,可说权势显赫,他还会亲自跑到大别山去主持「绝尘山庄」,足见他极可能仍然是黑龙会的幕後主持人无疑。」说到这里,忽然一拍大腿,笑道:「没错,老朽曾听韩占魁说过,通常派赴各省的大内高手,大多都是热河行宫侍卫营派出去的。因为热河行宫,虏酋一年只不过去上一次,平日就无所事事,因此,把监视各省大员和缉拿所谓叛逆,都归行宫侍卫营承办,黑龙会是他们对付江湖中人的一处秘密机关,自然由戚承昌主持的了。」凌君毅道:「看来水轻盈是他派来的了,唉,咱们没把她截下来,真是太可惜了。」铁氏夫人道:「这是你师父的意思,决不会没有缘故的。」天虚禅师忽然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接道:「阿弥陀佛,不通师叔前晚和老衲说起过水施主,她不但是雪山神尼的得意弟子,而且还是大有来历的人,决不会是戚承昌派来的。」凌君毅问道:「家师还说了些什麽?老禅师能否说得详细一点?」天虚禅师道:「老袖只听不通师叔这麽说,旁的就不知道了,那位水堂主,这里来过两次,老袖看她并不像凶狠嗜杀的人,凌小施主日後遇上她的时候,不宜过分使她难堪,逼她走上极端,双方都没有好处。」凌君毅听得出这位老禅师言有未尽,他说水轻盈大有来历,明明知道底细,却又不肯明说。这是为什麽呢?莫非她师父是雪山神尼,大家就得让她三分?心中想着,一面朝荣敬宗问道:「荣老伯,入境问俗,老伯能否把热河的情形,赐告一二?」荣敬宗道:「承德府在热河西岸,本来是一座山城,满酋建了一座离宫,名叫「避暑山庄」。戚承昌就是「避暑山庄」的侍卫头儿。但他地位高过行宫侍卫营统带,还兼了热河驻防副都统。行宫侍卫营计分东西两个营,每营有三个队,每队三班,每班连领班为十一个人,也就是说戚承昌手下有两百多个武功高强的人。东营驰防行宫,西营三个队,通常都派在外面,这些人虽是卖身投靠的江湖败类。但其中不乏身手高超之士,总之,他们比起黑龙会飞龙堂的剑手,都要高明得多了。」凌君毅道:「就算行宫是龙潭虎穴,晚辈也非摘下戚承昌的脑袋来不可。」荣敬宗忽然哦了一声,又道:「老朽忘了一点,戚承昌有个外室住在避暑山庄外面,据说一个月中,就有二十天在那外室处过夜,公子如能打听到他外室的住处,就比在避暑山庄中下手方便得多了。」凌君毅道:「多谢老伯指教,晚辈会打听得到的。」荣敬宗又道:「还有一件事,可得注意,就是承德城外有八大喇嘛庙,由藏僧主持,他们都是瑜珈门的人,武功自成家数,据说戚承昌在京师里任侍卫营领班的时候,曾拜一个活佛为师,因此那些喇嘛庙,可能都和戚承昌互相勾结,不可不防。」凌君毅道:「此行人数不宜过多……」他方开口,哪知一班女将,牡丹、玉兰、唐文卿、温婉君、祝雅琴等人,都异口同声的嚷着要去。

铁氏夫人朝大家蔼然一笑道:「年轻人就喜欢一窝蜂,这又不是去玩,人去多了反而碍事。这样吧,毅儿一个单独走,牡丹可随老身同去,给毅儿打个接应,玉兰和芍药必须立时赶赴百花洲,解散百花帮。几位庄主还是带了姑娘们,先行回南方去的好,这回绝不可偷偷的赶去热河,免得节外生枝。」她这番安排,自然也煞费苦心,而且也无异暗示唐天纵、温一峰、祝文华三位庄主,对这几位姑娘家,须得严加管束,热河究是清廷行宫所在,不是闹着玩的。

凌君毅讶异地道:「娘也要去麽?」铁氏夫人笑道:「娘去了,必要时,也可以替你作个接应,决不会碍你手脚的。」唐天纵道:「亲家母但请放心,咱们就在这里住上几天,静候亲家母,贤婿回来,一同回去,就好办喜事了。」温一峰道:「大家都听到了,没事的人,谁都不准跟去。」荣敬宗接口道:「就这样决定,大伙在这里等候佳音,就好赶办喜事,免得大家分散了。」事情就这样决定,姑娘们心里虽然都想跟着去,可不敢再开口了。

凌君毅道:「娘如果没有吩咐,孩儿觉得还是趁早动身的好。」铁氏夫人点头道:「也好,你早些动身,娘明天一早,随後就到。」当下就约定了几种暗记,作为联络之用。凌君毅一一紧记在心,就向大家告辞,独自走了。

玉兰和芍药,带了紫薇和莲花两人,别过铁氏夫人,也相继上路。其余的人,就在岳姑庙住了下来。本来在虞美人的二十花女中茶花和丁香已经是凌君毅的人了,自然是要留下的,十二侍者(除去玫瑰和海棠,只剩下十人)中的人就更不必说了。只有其余的十八花女,本来玉兰和芍药是要带她们一起回百花帮,准备解散的,但是她们都不愿意走,她们愿意跟随虞美人和大家,牡丹和虞美人一看这样,只好答应她们,毕竟是一帮姐妹嘛,不过牡丹等人心中也清楚,知道她们迟早也会和丁香、茶花一样,成为凌君毅的枕边人。

晚餐之後,巴天义和丁峤也悄悄的走了,他们是奉命打点车马去的。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巴天义赶了回来,向铁氏夫人察报说丁峤已经改扮车夫,在前面路下等候。铁氏夫人和牡丹也改扮成母女两人,别过众人,悄悄的离开岳姑庙。

第二天中午,唐天纵坐不住了,他向祝文华道:「兄弟总觉得亲家母只带牡丹姑娘和丁峤二人前去,万一有事,未免人手太孤单了,咱们是否再去一批人,暗中接应他们?」温一峰道:「兄弟很少在江南武林走动,还是由兄弟去的好。」祝文华道:「江湖上认识兄弟的人也不多。」荣敬宗道:「咱们那就这样分配,我和唐老哥可在此坐镇,温老哥、祝老哥,分作两路向热河进发,暗中还可支援凌夫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唐天纵自然知道,荣敬宗要自己坐镇此地,实有深意,因为自己身为唐门掌门人,江湖黑白两道认识的人,不在少数,自己突然在热河出现,当然会引人注意,不如守在这里的好。所以当下立即点头同意,温一峰接口道:「就这样,兄弟和二弟、婉儿一路,祝兄和令爱、令甥女一路。」唐文卿望望父亲,说道:「爹,孩儿想跟祝老叔去哩。」唐天纵轻哼一声,唐文卿又叫道:「爹,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嘛?」唐天纵点点头道:「人家温姑娘、方姑娘、祝姑娘、牡丹姑娘都去了,我女儿如果不去,岂不给人家抢了功去?爹自然只好答应了。」唐文卿羞红双颊,扭扭腰道:「爹,我不来啦,你老人家拿女儿取笑……」唐天纵哈哈大笑道:「女生外向,难道爹说错了?」祝文华笑道:「不用多说,咱们该快些走了。」当下温一峰、祝文华两拨人,就各自率人上路。(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