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封肃说完后,顺子和彪哥开始考虑,然后三个人仔细讨论细节以及可能的突发事件。最后他们都在脑子里把过程顺一遍,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下午5点,我们就又可以喝酒了。”封肃说道。

“太好了,这样速度确实会非常快。”彪哥站起来,紧握双拳,肚子猛地挺出去,一个从电影中学来的下流动作。

顺子笑笑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这计划仿佛有很大的把握,当然是在有川江号子的情况下。

“我没有这个。”封肃盯着他俩,跟投降似的把双手举到了肩膀,然后握紧、打开,再握紧、再打开。

“差点忘了这个,真不好意思。”顺子提起放在包间墙角的那只旅行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

“你的枪,你的剑,你的刀,你的子弹,你的……人。”他最后把封肃负责干掉的人的照片放在最上面。“这次不是大规模火拼,所以我只带了你的短兵。”

封肃的眼睛眯了起来,微微有些颤抖。他站起身,凝视着盒子里的东西。他曾经想忘掉它们,此刻才知道这些东西给他打下的烙印有多深。它们曾跟随着他干了无数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些冰冷无情,血债累累的武器,却是他当年无限忠诚的朋友,它们在饱饮鲜血的同时为他带来了极高的声誉。由于“川江号子”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头,使得这些武器蒙上了一层传奇般的色彩。在寂静了多年之后,它们再次真实地被其主人握在了手中。

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老时光。

封肃走近它们,轻轻地抚摩着,嘴里低声说着,象是在喃喃自语:

“鲁格P85,你这凶枪中的凶枪,误伤自己弟兄的枪我是不会再使用了。柯尔特357,我也不想用你,因为我这次并没有……血海深仇。50AE,沙漠之鹰,你这老天王,你是门大炮,关在盒子里真是委屈了你。我们这次是清理门户,我们需要一个小小的喷水莲花而不是消防水龙。伯莱塔92F,我的好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没有了枪口前的头颅,你是否感到了寂寞?”

封肃从刀鞘里拔出小太刀,他微微侧转着刀身,让灯光象水一般从刀身上静静地流过。“我的美人,我的皇后,你觉得孤单吗?你还是那么动人,那么甜蜜,你可曾忘记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妙时光?”

封肃放下刀,转过头去再次久久凝视着那支伯莱塔92F手枪,此刻这个房间里掉根针都能听见。

“默默地选择起点,”他几乎是温柔地把它从枪盒里取出,然后插入弹匣,拉上枪膛。

“骄傲地选择归程。”他盯着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可以看到里面嚎叫的人头。

“谁选择寂静的世界,”他拧上消音器,朝窗外“啾”地一声射出一颗子弹,远处喷水花园中的一盏大灯应声而破。

“世界选择他的歌声。”注①

彪哥和顺子站在一旁呆呆地瞪着他,不敢说话。这个冷血狂人有时候就象贵族般的优雅。看着他低声细语地跟自己的武器说话,你不太容易联想到到他曾拿着那把小太刀,穿过两条街去追杀另一个家族首领时的情景。但是有了先前的印象,就会觉得现在既不可思议又让人着迷,也许这就是封肃让人喜欢的地方。他曾带着他们象蛇一般在一座废弃的大楼里潜伏好几天,也曾带则他们象出笼的野兽般跟其他家族火拼;他的语言有时非常粗俗,有时却象个诗人;当他们担心地看着他象喝啤酒般喝白酒时,他却可以一直头脑清醒地跟你说话;他上一秒钟还在不着边际地说些疯话,下一秒钟可以清晰明确地告诉他们接着该做的事情。他们有时候真的担心他会不会疯掉,会不会下达诸如“打开窗户,跟着我到天上翱翔一会儿吧。”这类的命令。他们跟着他干了五年,也学了五年,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封肃是令人钦佩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思维上,迄今为止他们也只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只要他在,那么他们只能屈居配角。他们不知道他超人般的能量和胆气从何而来,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封肃向来都只是笑笑,讳莫如深。

最后他选了那把伯莱塔手枪,它不加消音器都可以象蚊子的嘴那么准确。他又选了一把丛林匕首,它可以轻易地刺进人体,也可以象镰刀一样割断对方的喉咙。他把武器藏好,心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杀掉彪哥和顺子,然后跑掉。然后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样做的结果就是以后的生活将不会再得到安宁,直到自己死去。当一个人想好好地讨生活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对某些事情妥协或是低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面对一个指着他的脸的歹徒,封肃可以轻易将他制服。但是一个人去对抗一个黑道家族就显得很不明智。时隔五年了,这个家族首领仍然非常轻易地控制着封肃。叫你去杀人你就得去杀,哪怕杀的是熟人甚至是兄弟。这真是他妈的很操蛋的生活。封肃暗暗诅咒着,他心里非常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或是在以后更有价值的生活道路上收获更珍贵的东西来抵消此刻的羞辱感。

“好了,那今天就这样吧。你们今天得跟行动时的兄弟待着,多交代交代,别到时候做蠢事。其他的兄弟叫他们凉快去。把我需要的兄弟都叫到过来,我也得跟他们待在一块儿,还有,把车开过来。但是你们别跟我在一块儿,太显眼了。你们各找各的地方,不用太隐蔽,太隐蔽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相信你们经常跟自己的弟兄在一起玩吧?今天还是这样,别打乱了什么。哦,不要找女人,酒别喝太多。”封肃说道,“还有,我要我的牌子。”

顺子递给封肃一个木牌,这跟彪哥在酒店里出示的木牌一样。木牌比一个挂在胸前的证件稍大,上面写了一个鲜红的“褚”字,背后是一个黑色的“封”字。

在彪哥和顺子离去没多久,他要的兄弟就过来了。他们见到这位从前的首席家族执行官又惊又喜。他们要了几瓶啤酒,边喝边念叨从前的事情。封肃仔细地把第二天的任务交代给他们。封肃最担心运送尸体的时候被交警拦下。如果是那样也只有先绑了交警再说。整个行动必须非常流畅迅速。在这次行动中,速度应该放在第一位。晚上封肃跟几个兄弟玩了会儿扑克,12点左右大家各自回房睡觉。

注①:封肃口中念出的这一小段诗摘自雪阳的《选择》,本人只挑选了其中几句,并稍作改动。全诗的意境很精彩,其原文如下:

每一条道路上都有出发的人,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方天空

每一方天空上都有莫测的云,每一朵云都兆示着命运

无声地选择方向,一颗星辰或者一双眼睛

人怎样地选择世界,世界就怎样地选择人

默默地选择起点,骄傲地选择归程

夜间选择黎明的人,黎明选择他为自由的风

选择飞鸟或者一片落叶,选择岩石或者一阵灰尘

谁在无可选择中选择,他就是被选择的人

每个人都有一颗无名的心,每颗心都有寂寞的时辰

谁选择寂寞的世界,世界选择他的歌声

流星在选择中下沉,太阳在选择中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