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幸福之后

顾博云住进了疗养院,顾明珠频频往那边跑。她不在的晚上,容磊又开始靠安眠药辅助睡眠。

春风熏人的深夜里,他下楼倒水,在离地面四五个台阶时,脚一软摔了下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昏昏沉沉的扶着扶手,忽然觉得悲凉。

他现在,是什么?

年少之时,他想成为世界顶级的建筑师,和顾明珠结婚,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安然等老。之后,被顾明珠遗弃之后,他把自己的梦想捏的粉碎,发誓要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人。

而现在,放眼整个C市,等他蛰伏两到三年养精蓄锐,梁飞凡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做到了,成为了顾明珠想要的男人。

然后呢?

明明做到了,为什么他还会在这样一个深夜里,万分孤独的摔倒在楼梯上?

幸福之后,无路可走。好像成功也是一样,容磊成功了,却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走。

这成功,到底是谁想要看到的?

这六年,他历经千辛万苦,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容磊正沉浸在失意里独自忡愣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伸来了一双手,拉着他的领口,大力的扯着助他站了起来。他回头一看,是容岩。

容岩今晚也是心烦意乱,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就下楼找酒喝。没想到他轻手轻脚的从楼梯下来,正好看见容磊软倒在那里,一手搭在扶手上,露出袖口的手腕处,赫然现着被捆绑后留下的几圈紫色痕迹。

他吃惊不已,连忙把堂哥拉起来,举着他的手细看,嘴里不由得“啧啧”称奇:“老大,你家的‘小笨猪’可真是……重口味。”

容磊被他眼里暧昧的遐想之色弄的极不舒服,轻轻一拧挣脱了他,一言不发的往厨房去倒水。

容岩跟在身后,轻轻吹着一声俏皮的口哨。拿了一瓶酒和一个杯子,他回身正想上楼,却看见喝水的人孤苦伶仃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整片黑暗,影子比夜色还要寂寞。

容岩动了恻隐之心,又回去拿了个杯子,过去坐下,和他一人一杯,把酒言欢。

容磊的眼神有些茫有些倦,容岩把酒递给他,他摇摇头,清清冷冷的说:“我吃了安定,不能喝酒。你回房间喝去,别在这里烦我。”

“为了顾明珠和方非池的事情烦?”容岩问,他刚刚稍稍获悉了容磊最近的几个小动作,都是针对方非池的,“你要弄死方非池、还是整个方家?”

“都不是。下一届的选举二叔很有把握,我没必要整谁。不过握一点东西在手里,总是有备无患——方亦城最近风头很劲。”

容岩“切”了一声,“你看着好了,那小子要再敢来招惹顾烟,迟早会被五马分尸。”

“哎!老大你说,我上辈子是杀了顾家全家呢,还是杀了方家全家?干嘛这两兄弟都跑来跟我两个大哥抢女人?跟鬼打墙似的!我烦都烦死了。”容岩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困惑了很久。

闻言,容磊“嗤”一声冷笑,不置可否。

“顾明珠承认她知道方非池洗黑钱了——她为了掩饰情绪、恼羞成怒,所以把你绑起来给……那什么了?”容岩顿了顿,挤眉弄眼的连声问,以八卦下酒,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可容磊眼里射过来的冷光,急速冷却了他一腔沸腾的兽血。

容磊喝尽杯中水,冷冷的语气带着警告意味:“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待在你该待的地方,过你的小日子,离她远一点。”

看他一副护短的小气样子,容岩顿时倍觉兴致扫地,放下酒杯冷哼一声,站起来上楼去了。走了两步他还是到底好奇难耐,于是转身站住,“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你才死活离不开她?”

容磊黑了脸,抓起身边的抱枕狠狠的砸过去,容岩抱头鼠窜。

终于一室安静,容磊往后仰倒在沙发上,闭着眼不适的活动着颈椎。

方非池在银行安排了势力,将黑钱零散入户,通过特定渠道伪装成国外资金,根据政府相关政策对引进外资的各大优惠条件,钱滚钱利滚利,将黑钱翻倍的洗白。

这次容磊先发制人,现在手里攥着一大把足以致方非池死地的证据。他也成功的安插了更大的势力在相关银行。只要他愿意,C市即刻就会变天。那时的方非池,将会比六年前的容磊更为落魄。

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在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里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他要是真的想让方非池死,那么她一定会受到连累。

大大的底楼空无一人,容磊陷在沙发里,低低的长叹。

要不要那么做呢?把世界抖乱,再证明给她看——顾明珠你做到了,你看,因为你,我成了神。

六年磨一剑,容磊就像锦衣夜行的人,极想放一把火,把这天地点亮。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

时光如梭。

清明,谷雨,立夏,小满。

情事交错。

容磊和顾明珠各有各忙,一个星期见上一两次,大多是在夜里,身心俱疲的两人竭尽全力的纠缠,仿佛要把彼此按进血脉。

容磊总是用让顾明珠胆战心惊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而他深而浓黑的眸子里,有顾明珠不能理解的犹疑和杀伐果断。

大学城那个项目终于开始动工拆迁,容磊把后续工作移交给下属,却时不时的会特意关心一下进度。

顾明珠消失了好几天,忽然在这天下午打来电话,约他去拆迁现场视察。

那是一片围绕大学城而建的特殊民居。房子整齐划一,都是小小的公寓,用来出租给周边当地居民,大学城里的教职工,或者像当年的容磊、顾明珠那样的情侣。

前面几排楼的拆迁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容磊和顾明珠当初租住的小窝所在处还没被动到。

顾明珠熟门熟路的走在前面,两人像当初一样爬楼梯上五楼,停在五一二的门前,顾明珠竟然从包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容磊进屋时,步伐僵硬。

顾明珠放下包和钥匙,在室内女王般的巡视了一圈,然后在小小客厅的红色手掌型沙发上坐下,满意的对容磊笑着说:“你看这里,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容磊无语,点头。

就是在这里,容磊度过了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哪怕是那如同炼狱的六年里,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容磊呆望着澳洲灿烂的星空神伤,只要一想到那个温暖的小屋,他都会不由自主的黯然微笑。

故地重游,容磊的心,被这一屋子的往事浸泡的软如棉絮。

他正惆怅着,却听顾明珠在那边很得意的说:“去年我一收到内部消息说政府要对这片拆迁重建,马上就买了几套。‘有容’慷慨的补贴条款下,我后来可是又赚了好几套哟!”

听她说罢,容磊心头方才浓到化不开的情绪,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怎么会对这个女人还抱有期待?容磊心中暗自唾弃自己方才的动摇。

顾明珠仔细观察着他眼角眉梢一丝一毫的情绪,一眼不眨。他沉默了一会儿,被她盯的不自在,转身四处的转。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后有温热的气息环绕上来。

顾明珠从后面抱着他,双手扣着他的腰,整个人驯服的贴在他背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一开口说话,容磊背上那处便灼热,热到他正在痛的心顿时便揪成了一团。

“石头,我又说谎了。这房子我好早之前就买了,我经常来,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你想的在地上打滚。

你看,我就是这样子的。我不能容许自己软弱的一面被你看到,我希望你只记得我的美好,记得我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所以我当时不敢留你,我不害怕过贫贱凄惨的生活,可是如果是和你一起,我就受不了。石头,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