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妥协
取车时容磊开了辆沃尔沃出来，顾明珠上了车无意问了句：“怎么开这辆？”
“行李放不下。”容磊简单的答。顾明珠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些紧张：“你——知道我要去接谁？”
“我知道我要去接谁。”容磊开玩笑似的，却明显意有所指。
顾明珠一早上的兴奋激动被慌乱猜疑代替，她想他应该不知道容易，不然的话不至于如此淡定。那么他这般从善如流跟她去接人，接他认识的人——难道是那个FAY？她是中国人回国，还是说法国人，特意来投奔容磊？
顾明珠一肚子不确定。敌不动我不动，她一路沉默。
到了机场，容磊倒是和她站在一起，不像是要接别人的样子。
出口处人潮汹涌，隔着老远的人群，顾明珠一眼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贝雷帽下凌乱的短发别在而后，露出小小耳垂上戴着的白色亮钻耳钉，她手上搭着件白色粗线织的半长款毛衣，拖着LV经典棕色皮箱，正往这边走来。
从顾明珠的角度看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坐在行李箱上面，红色外套上的帽子戴在他头上，小脑袋左点右点不住晃着，两只手拍啊拍啊的活泼不已。
顾明珠眼神复杂的看看身边的容磊。容磊感应到她的目光，往前看去，顾明珠包里的手机这时忽然响起，她一看是程光来电，便接了起来。程光的语气很急：“我在机场！你在哪个出口？”
顾明珠把所在位置报给他，只听那头程光好像是在跑，声音都颠簸：“FAY就是阮夏！容磊没去法国，他去了澳洲，和阮夏念的是同一所大学……已经确认过了，是真的……我叫三三去接海棠和容易了，你别慌！”
对，是真的，顾明珠此时也看见了直直向着容磊奔跑而来的那个少女：穿着白色棉麻质上衣和洗的发白的牛仔热裤，腰间松松搭着的皮革编织腰带随着她奔跑的动作晃动。她笔直修长的双腿踏在一双短驳原色UGG雪地靴里，漂亮小麦肤色晃痛了顾明珠的眼。
就这么看着她从海棠身边跑过，就这么看着她比容易更早的，奔向了自己身边淡定站立着的高大男子。
那一刻，顾明珠确定她自己听到了冥冥之中神的慈爱教诲。
“Kevin！”FAY兴奋的站定。
“延呢？”容磊淡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顾明珠身体里不知哪个器官，顿时像被人揪掉了那般的疼。
“等行李呢，马上就来！”FAY笑眯眯的说，然后，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容磊旁边还有一个人，她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姐姐？你怎么会来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阮夏又惊又喜，上前和顾明珠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容磊站在那里，看着被阮夏抱住的顾明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无力样子，他对她微微的笑。
顾明珠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一直不说话，阮夏有点怕，吐了吐舌头，“姐——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你生气了哦？”
容磊这是也已经转身过来，站在阮夏身后，看着顾明珠木掉的脸，他淡淡的对着她笑。
顾明珠却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背上的冷汗一丝丝渗出来。
只听阮夏好奇的问：“Kevin，你和我姐认识哦？”
容磊紧盯着顾明珠，玩味般的笑，“是啊，我和她认识很久了——”
顾明珠仿若陷入一个最为冰冷的噩梦，梦魇千斤重，她动弹不得。眼看着他淡然微笑着，一字一句往外吐出恶毒残忍的话，她却连张嘴阻止都不能。
“嗨……小夏！”容磊话被打断。
顾明珠身边有温热的呼吸环绕过来，把她的噩梦打碎。她僵硬的扭过头去，程光正搭上她的肩，边气喘吁吁，边微笑和对面的人打招呼，“容大哥……又见面了！”
阮夏这下更吃惊了，“程光哥？连你也知道我今天回来呀？”
“我专程来接你的。小夏，欢迎回来！”程光避开容磊刺而冷的眼神，笑着对阮夏说。顾明珠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动，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她眼里的浓重的慌乱便轻了一些。
“程光，消息蛮快的嘛。”容磊把他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不咸不淡的说。
他昨天傍晚才散出的消息，程光居然赶得及一早来阻止。
程光跑了那么远的路，到现在还在喘，脸上亮亮的全是汗，少年扬着笑直直看着容磊的眼睛，“有心的话，总来得及的。”
他当然知道消息是容磊故意放出来，要借他的口告知顾明珠的。不然不可能之前什么都查不到，忽然一夜之间就一切都浮出水面。仅凭这一点程光就能看出容磊的深不可测，可是此刻，他对容磊只有愤怒和不齿。
阮夏在一边听的奇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容磊和她说着话，眼神却一直往顾明珠那里扫。程光毫不避讳的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在她耳边很低声的说：“不要慌，我们先瞒着，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顾明珠恢复了一些元气，默默的对程光微微点头。
她拉过阮夏来，掐了一下，“怎么提前回来了？毕业设计做完了？”
阮夏笑嘻嘻的躲，“我加班加点，提早结束了。”她说着看了容磊一眼，眼神清澈而甜蜜。容磊的眼神却始终紧盯着顾明珠。顾明珠被他看的无措，偏过头闪避。
“你要接的人呢，几时到？”容磊开口问。顾明珠下意识的看向人群。
程光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笑笑的说：“我看你这没空，刚就让三三接去了。你和容大哥下午还有事吧？小夏我先接走吧，外婆等很久了。”
阮夏“啊？”了一声，看看容磊。
容磊却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人群里，程光那个手下拦住了一个拉行李箱的女孩，那个行李箱上隐约可见坐着一个小孩子。三三正对那个女孩子说着什么。
听程光这么说，容磊点了点头。阮夏默然，欲言又止，和他们告别后跟着程光走了。
三三那边，那个女孩子听了三三的话，看向顾明珠，顾明珠对她点点头，她便跟着三三离开。
那一刻容磊敢肯定，他确确实实的感应到了什么。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那天在车上，顾明珠打翻馄饨之前电话那头那个清朗的童音……
早上顾明珠说要他一起来接一个人时，那温柔的神色……
眼前正在走远的那几个人里，那个穿红色外套不断扭动的孩子……
那一次，睿睿指着他叫“小石头”，高幸表情慌乱……
还有，顾明珠小腹上那道伤疤的位置！
“那是谁？”容磊忽然厉声问身边的人。
“睿睿啊，”顾明珠控制着心跳，平静的说：“高幸和钟潜去美国度蜜月，睿睿待了几天就闹别扭，高幸请人先送他回来。”
她说的很自然。可容磊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但真的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出口处又是一潮人，容磊看见延，遥遥挥了挥手，“延！这里！”
人群里有个极为英俊的男人向这边看来，稍稍点了点头。那个男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看上去是个混血儿，脸部轮廓极深。他拉着行李大步走的飞快，却是直直追向阿三他们的方向，顾明珠从侧面也能看到他的眼神凌厉的像是要飞出刀子。
她心里暗叫不好，果然，眼看阿三和海棠一转弯就要不见，那个叫延的男人忽然站定，大吼一声：“赵海棠！”
周围一大片人都被这饱含怨怒之气的一声震的安静，前方那两大一小猛的僵在原地，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让顾明珠的头皮瞬间发麻：“姨妈姨妈！有人叫你！”
延没有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他丢下行李，向门口发足狂奔。阿三下意识伸手挡住他，却被他的冲势带的直往后摔去。
他们身后，行李箱上那个小小的人影跳了下来，从大人混乱的身影之间钻出来，这一下子，他便正正面对着容磊的正面和顾明珠的背影。只见他仰着小小的脸看着面前扭打成一团的延和阿三，嘴巴张成O型，表情可爱至极。
延冰蓝的眸子因为找到了失踪五年的爱人而燃起滔天火焰。容磊却因为远处面对着他站着的那个小小的东西，呼吸心跳全部停止。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那样小的一个人，那么远的距离，从来未见到过面，容磊却可以一秒内就认定，那是他的儿子。
穿着红色外套的小男孩和睿睿差不多高度，比睿睿胖了一些，圆嘟嘟的脸看上去粉嫩粉嫩，轮廓……不就是容磊有时翻出来的那些幼年照片里的自己么？
容磊这一生，从未有这样一个时刻，呆若木鸡。
延也已经疯狂，平时一整天说不到两句话的人，这时扯着那个叫海棠的漂亮女孩子，英语夹杂着意大利语夹杂着法语夹杂着中文不断往外蹦，激动的像变了一个人。海棠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他，貌似不屑一顾。阿三从地上爬起来，吃力的拦在两人中间。
容易不解的看着这一幕，小脑袋歪来歪去的，不知怎么就认出了不远处站着的妈妈，他马上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扑在顾明珠腿上，仰着脸连声的叫“妈妈”。
容磊就这么石化着，看着顾明珠弯腰把叫她妈妈的小男孩抱了起来。
容易在顾明珠脸上响亮的亲了一记，又调皮的捏着她的脸做鬼脸。顾明珠不敢有任何声响，只看着容磊。
容磊眼神呆滞，半晌才艰涩的组织语句：“明、珠……他、他是……什么？”
顾明珠用脸颊贴贴儿子的小脸，温柔轻快的对容磊说：“这位、是容易小朋友。容磊，这是我给你生的儿子。”
容易因为是被妈妈面对面抱着的，必须很吃力的扭着头才能看到身后和妈妈说话的人。他转来转去，最后挣扎着滑下来，顾明珠没有抱牢，小男孩便“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嗷”一声惨叫起来。
容磊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一步，蹲下去要抱他。
可是那伸出去的双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仿佛如果他真的伸出手去触碰到，这个小精灵就会消失不见。
仿佛他此刻不是在现实里，一动便会发现发现这只是梦一场。然后要么回到那六年漫长的黑暗，要么发现世事已千年，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顾明珠和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