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司徒君宁回了凝香阁没多会工夫,便听闻院中的小六子传来消息,说是侯爷将尤氏圈禁起来。

这个消息司徒君宁并不觉得震惊,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太快了!她是没有想到司徒君荣如此心急。

梳妆台前,司徒君宁将镶着几颗水晶的牡丹花簪插在头上,随手招来翠柳,笑道:“你且随我去一趟景月轩。”

翠柳微笑着点点头,忙上前扶着小姐,一路直奔景月轩去了。

今日的事情,景氏自然是知道的。但司徒君宁更是明白,以父亲的性子,福香苑他是不会回去住了,这对景氏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景氏并不愚笨,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会错过?不过,司徒君宁并不会让她白白吃了这美羹。

景月轩,景氏端坐在案桌前。案桌上,摆放着今年燕京最为流行的蜀锦,色泽清雅,质地纯正,景氏一手托起一块蜀锦,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她低眉凝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听闻六小姐来了,她才放下手中的蜀锦,缓缓起身迎了上去。

“六小姐来了。”她双眸含笑,柔和的嗓音让人听了觉得十分舒心。

司徒君宁亦是笑脸相迎,嘴角微勾,笑道:“方才小憩时候梦见姨娘,这醒了便过来了

。”

“哦?”景氏轻轻一笑,伸出玉手用帕子掩住嘴,又道:“六小姐快进来吧。”说完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紫青,道:“给六小姐上茶。”

紫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景氏,片刻后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这紫青是景氏的贴身丫鬟,约莫二十岁,本应该是出府的年龄了,却一直在景氏身边,可算是个衷心的。

屏退了丫鬟,景氏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继而面带哀愁道:“不瞒六小姐,若是您不前来,我一会儿也要去找六小姐。”

此刻,她的眼神深邃无比,司徒君宁瞧了好一会儿,却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愁眉苦脸的?

稍稍思索片刻,司徒君宁抬眸盯着景氏,道:“姨娘若是有话,请直言。”

景氏叹了一口气,蹙了蹙眉,才道:“六小姐,夫人虽然病了,可她在侯爷心中的地位却未必减轻。即便老爷不太喜欢夫人,可看在当年事情的份上,亦是不会忘却旧情。”

这些话,司徒君宁十分意外。

她是真的未曾想到,景氏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些话里,她隐隐觉得这其中有内情。敏锐的感觉,她猜测到这件事情许是与生母有关。

那么,除了从菲蓉口中所听的话,还有苏妈妈的信笺外,还有什么别人猜测不到的隐情呢?

这一刻,她分明感觉的她平静的心,顿时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想听,却又不敢听。

此刻,她的手指绞着衣角,低眉沉思片刻,才抬头看向景氏,试图压抑心头的波动,缓缓道:“景姨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切如她所料,景氏微微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姨娘?”司徒君宁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仔细盯着景氏审视了一番。

若是她没有猜错,景姨娘应该有难言之隐。这话,她想说出口,却又怕说出去。

景氏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六小姐,这些话我从未说过,不知该讲不该讲。可若是我不讲,兴许往后再也没机会讲了。”

听闻此话,司徒君宁忙道:“姨娘,您好端端的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景氏撇着嘴笑了笑,摇摇头,道:“如今,只怕她活不了多久了,可我总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当年嫁入司徒府,我本好心与她做姐妹,可当她利用完了我之后,便有心加害于我。幸好我生的是女儿,才免遭她的毒害。”

这些事情,司徒君宁当然不知道,虽然前世的她经历过,可那是她太小,不经人事,更不懂深府之中尔虞我诈、相互残害的事实。

“姨娘说的,莫非是母亲?”她故作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尤氏,眼神一刻也未曾离开。

景氏点点头道:“我忍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我怕她,我只是不愿意九小姐受到她的残害。如今听闻她得了瘟疫,这真是上天报应。”说到这儿,她转头凝视司徒君宁,咬着牙说道:“只可惜侯爷对她情深意重,即便这样的情形,我也不能靠近她的身,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司徒君宁细细听完,将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原来,景氏并非看起来那般柔弱,她也更加确信今日前来是对的。

这样一人,若是真的掌家,是不是又是一个尤氏呢?她不敢接着想下去。

不过,今儿,她倒是能成全景氏!

只是,景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姨娘,您的意思我明白,若是姨娘信得过我,这件事情我会帮助姨娘。”司徒君宁缓缓抬眸,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闪动的点点光芒,这在景氏看来,是被自己方才的话感动了。

景氏点点头,道:“我信得过你

。”

司徒君宁却又道:“姨娘,我帮你可以,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弄明白。”

尤氏如何陷害景氏,她才没心思管!她在意的是当年母亲与尤氏究竟有何瓜葛,又是因为何事她非要要了母亲的命呢?

“六小姐,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景氏并没多想,许多事情,六小姐知道了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这还能激化她,让她帮助自己完成心愿。

司徒君宁松开手,心情放松下来,缓缓道:“姨娘,关于母亲当年如何死去,您应该有所耳闻的对吧?”

虽是询问,可她的话语声听起来却是十分确定。

景氏心道:六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对于先夫人的去世,虽然有些疑团,可她如此小的年纪,竟然就有了疑心!这样的人,心智成熟,心思缜密,若是长大了必定是自己的绊脚石。这一次,她一定要借六小姐的手除掉尤氏,然后连同这个麻烦一并除掉!

心头盘算了半会,脸面上却是十分自然,景氏温和道:“六小姐,您问我算是问对了人。这件事情,我的确是知道原因的。”

景氏说了几句,转头看向院子,这些往事,她本来是不打算说出的,可今日是司徒君宁问她,她正好卖了这个人情,若是能激怒她,又何尝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当年,在佟夫人嫁入府上五年后,侯爷在外面有了新欢,这人便是尤夫人。当然,这些事情,佟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佟夫人向侯爷说起纳妾之事,侯爷假意拒绝,而后便顺理成章的娶了尤夫人。可她却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进府没多久就显露出了她的野心。”说道这儿,景氏转头看了看司徒君宁,飘忽的眼神像是在询问,是否继续说下去。

司徒君宁紧紧抿着嘴巴,定定看着景氏,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景氏又道:“其实,当年佟夫人本可以康复,若不是秦大夫中途换了药,一切都不是问题。秦大夫换药是尤夫人指使的不错,可这件事情,侯爷也是知道的。”

司徒君宁静静听着,可这句话却打破了她心头的平静。

这,她不愿意相信

父亲?真的是父亲吗?他不是与母亲伉俪情深、相濡以沫的吗?他怎会允许一个姨娘去伤害母亲?

不过,若是父亲早就变了心思,那这件事情就不奇怪了。

可是,自从重新回来,她分明见过好多次父亲提起母亲总会暗自神伤,那表情,根本不像是装的。

这些疑问,忽的闪现在司徒君宁心头,却是得不到答案。

景氏下意识的看了看六小姐,见六小姐似是陷入伤心的境地,她的心头微微笑开了话。

“六小姐,您还好吧?”景氏缓缓起身,轻轻拍了拍司徒君宁的肩膀。

司徒君宁恍然回过神来,强装镇定的点点头,勉力挤出一丝笑来,“劳烦姨娘担心了,我没事。”

景氏又是安慰了一番,才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恰巧被我听见,尤夫人便威胁我说若是我将此事宣扬出去,后果自负。那时候,我刚入府没有多久,自知能力有限,不敢与她硬来,只得瞒住了此事。”景氏一面说着,一面暗暗流泪。

景氏不是内疚,而是做戏。

司徒君宁看出她的心思,却并不揭穿,而是安慰道:“景姨娘,这事情不怪您。这样的事情,换成别人,只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姨娘您无须自责。”

景氏见六小姐信了,这才用帕子擦去泪珠,盯着司徒君宁的眼睛,郑重道:“六小姐,您放心,这一次,我会替您报仇的。”

是了,她是帮司徒君宁报仇,可是,她更是为了发泄多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恨意吧。

司徒君宁并不解释,只是点点头,谢道:“姨娘费心了。”

既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告诉景氏关于尤氏生病的真正原因了。

一切,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