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一挥手,示意清月姑姑停下,冷眼对那小丫鬟道:“你说。”

清月姑姑又瞪了一眼那小丫鬟,冷哼一声,挪了挪步子,到了一边挺直了腰板站着。而那地上的小丫鬟哆哆嗦嗦跪着,垂头道:“大夫人,奴婢是四姑娘房里的丫鬟栗珠,方才清月姑姑带人去四小姐房里寻了一遍,不知为何就将奴婢拽来了

。”她的泪珠一颗颗如豆子般滚下,内里一片慌乱,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尤氏一笑,想必清月姑姑是得了老夫人的允许,才查了这院落。只是,这次清月姑姑悄无声息的彻查,这各院子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呢!再说,沈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没几个人知道。这下毒之人只怕不会想到后果如此严重,断然不会将如此罕见的毒药轻易扔了。

又看一眼栗珠,尤氏好似明白了什么。

“栗珠,抬起头来。”尤氏平静的话语声却让人不觉间浑身发冷,“你可知四丫头近日有何不妥之处?”

她的话语已然十分明确,若不是四丫头那边找出了什么,清月姑姑也不会寻了人过来。

而一旁的司徒君惠一眼瞧见栗珠,心里泛起惊涛骇浪,这个丫头!吩咐她做的事情难道没有做成?可是这等情形,她不敢说一句话。

栗珠仍是垂头,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

清月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敢在大夫人面前说谎,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到时候,你是想说都不能说了。”说罢,她嘴角划起一丝冷笑。

尤氏并未制止她,话语声变得柔和起来,“你看到什么,知道什么,若是实话实说,我到时候会求了老夫人放过你。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你说一句谎话,只怕……”她不再说下去,想来这小丫鬟也能明白。

“奴婢……”栗珠声线更低,缓缓抬头,泪水已经染上双颊,小眼珠转了转,道:“大夫人,若是奴婢说了,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呀。这都是四小姐逼着奴婢做的。”

尤氏点点头,神情十分镇定。

司徒君惠狠狠瞪了一眼栗珠,厉声道:“死蹄子,让你乱说,你凭什么陷害我?”说着,她就上前一巴掌打在栗珠脸上,“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栗珠吓得赶紧蜷缩着身子,惊恐的看着四小姐,嘴角微动,不敢轻易说一句话。可是大夫人的眼神,分明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这,究竟该如何选择?

尤氏冷哼一声,轻蔑的看了司徒君惠一眼,扬言道:“四丫头,若是你心里没鬼,就让我好生询问了栗珠;如若不然,是你心虚吗?”

她冰冷的目光令人心生畏惧,司徒君惠许是被她唬住了,不再说一句,心里盼着这个死丫头最好猜不出自己的心思

如此状况,栗珠才静下心来,继续道:“大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四小姐说是身上很痒,让奴婢去凌家汇仁堂取了一些药来,过了几日,四小姐倒是好了。然后不日便听说三少爷病了,奴婢便觉得蹊跷,可谁人都不敢说。”说罢,她垂头不语。

清月姑姑面向尤氏,接下去道:“夫人,方才奴婢得了老夫人允许,这才悄悄查了查各个院子,竟然从四小姐院子里发现了这个。”说着,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桌上,又道,“方才沈大夫说三少爷的糕点里的无色的粉末,奴婢觉得和这个很像。”

司徒君惠一时间挪不开眼睛,那个小瓶子——她的心仿佛沉入水底,怔怔的看着一切,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尤氏冷漠的目光落在小瓷瓶上,睨了一眼栗珠,对着司徒君惠冷笑一声,忙令陈妈妈又取来一碗温水。陈妈妈打开小瓷瓶,稍稍取了一点粉末,放进温水里。一切和方才一样,白色的烟雾“腾”的一声升起,刺激的味道传来,众人皆掩帕遮住鼻子。

司徒君宁静静坐在角落,这一切,皆如自己所料。果然是幕后还有人指使,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出自四姐姐之手。

这二房对尤氏嫉恨,十分在理。

这中馈之权一直握在肖氏手中,明白上不敢做些什么,私下里肯定是有些动作的。这十多年下来,二房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同,但司徒君宁却明白,二婶可是藏了好一笔财产。

要不然,为何前世四姐姐出嫁时候,那嫁妆可是响当当的。

“你瞧……”清月姑姑冷笑一声,看了一眼栗珠,又道:“你抬起来头瞧瞧,这小瓶子可是四小姐让你从药店取来的东西?”她的目光近乎清晨的冰霜,丝毫不带感情。

栗珠闻言,微微抬头,只瞧了一眼,便重重的点头。

若是说刚被清月姑姑拽来,她还不害怕,这会子可是证据在眼前,她怕是难逃罪责了,赶紧挪动身子,跪在尤氏面前,低沉垂泣道:“求夫人做主,奴婢真不知这是做什么的,当日四姑娘给奴婢一个方子,说是照着上面去汇仁堂取药

。奴婢本不识字儿,只得去取药,奴婢不明白为何一小瓶子要就那么多银子。可身为奴婢,着实不敢多问。”

好一个四丫头!

尤氏咯吱咯吱咬着牙,恨不得将司徒君惠撕成碎片,再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此时,司徒君惠睁大的双眸一眨不眨,心底结出了冰霜,她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本想借着六妹妹的手,却不曾想到今日被查了出来!该死的沈鹤,究竟是个什么人?该死的栗珠,我早就吩咐你扔了,你这是为何?

“四丫头,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尤氏终于沉不住气,狠狠瞪了一眼司徒君惠,厉声一喝,众人皆为之一振。

司徒君惠并不说一个字,双眸中满是无情与决绝,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知道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吐出几个字,“任凭伯母处置。”

言外之意,这一切她都承认了。这真是出乎司徒君宁的意料,这个四姐姐还真有胆识!

司徒君宁只是静静坐着,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微微眨动,长长的睫毛也随之煽动。这不过是狗咬狗而已,她才不愿多花心思呢!尤氏是怎样的人?根本是不会知恩图报,她也不需帮助她!

只是四姐姐平日温和,就算是尤氏掌取中馈,三月之后还说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她就忍不住动手了么?又或是这些年来,习惯了高高在上,不愿低人一等?

司徒君荣被这一切吓得目瞪口呆,半张着嘴巴,不时的瞅瞅母亲,再看一眼六妹妹。

“六妹妹……”她小手扯了扯司徒君宁的衣裙,小声道:“四姐姐怎么可以害我三弟呢!”她的眼眸中满是不信,本就单纯,或者说是没脑子的她当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司徒君宁却摇摇头,将她的手移开,缓缓道:“母亲会处理的,五姐姐放心就是了。”

尤氏瞪了一眼栗珠,对陈妈妈道:“你带人将四丫头领到祠堂暂且关着,一切等母亲睡醒了再做决定

。”她缓缓起身,又瞅了一眼栗珠,道:“你暂且留跟随在清月姑姑身边,等老夫人决定吧。”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司徒君宁望着她的身影,不由的嘴角微扬。尤氏,你这心思还真不简单!若是将丫鬟连同四姐姐一起关着,是怕四姐姐为了毁灭罪证,害死她不成?

只可惜栗珠,到时候也得一死了!她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断然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床榻上,三少爷沉睡着,脸色红润,神情自然。

旁边,一个小丫鬟煽动这蒲扇,细微的风吹过司徒君乐的脸上,他的小嘴微微一动,吸了吸口气,继而再次睡过去。

司徒君荣缓步走到床榻边,嘴角弯起,如今只要三弟好了,她的心也放下了。

司徒君宁不愿再这儿多停留一刻,看了一眼司徒君荣,从容的走出雍乐轩。

回去的小径上,卿芳姑姑面色沉重道:“六小姐,奴婢这次真是心惊胆跳,若是没能查出这“聚沸散”,小姐只怕又被他们算计了。”说罢,上前一步,好生扶着司徒君宁。

司徒君宁嘴角始终挂着笑,淡淡道:“卿芳姑姑说的也是,不过,这一次,四姐姐想借我之手害死三少爷,可她不还是没能逃脱吗?”微微转头,对上卿芳姑姑的眼眸,又道:“我总觉得四姐姐做不出这等事情,若是说二婶,又觉得不太可能。”

“六小姐,这人心,最难猜测。如若不然,当年佟夫人也不会匆匆而去……”说着,她的面上满是沉痛。

“……”司徒君宁瞧了片刻,卿芳姑姑可从未出现这般动容的神情,难道母亲当年并不是忧郁而死?

略略想了想,许是有这种可能。她取出帕子,拭去卿芳姑姑眼角的泪,缓缓说道:“姑姑,当年母亲是不是有何苦衷?”

顿时间,她的心不再安宁,像是多年埋藏的一粒种子,正在慢慢发芽,如今卿芳姑姑一语道破,这个种子急剧的发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