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楼内,冰焰端坐案前,面上虽无异样,藏在袖中的两只玉手却紧紧的搅在了一起。从来不知道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是如此的急切。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一身宝蓝金边华美宫装,梳了飞云髻,面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美的不似凡人。

真相大白,她终于可以见他了。无论平日里如何镇定却也压抑不住此时的心潮澎湃,想到壠羽烈,冰焰此时心中既是酸涩,又是甜蜜,既是激动,又是兴奋!

数十日之间仿佛已经隔了几世之遥!背对着门,打量着抱月楼内的一切,和壠羽烈的点点滴滴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哐当一声!门被一股大力旋风似的扫开!冰焰陡然一怔,下一刻心脏擂鼓似的猛跳了起来,似要转身,脚步却像生了根一般难以移动。来人一脚将门踹开,便也再没有了动作,只是痴痴呆呆傻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望着那纤细的背影。

当在梦里出现了千万次的倩影终于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时他不能眨眼,不能呼吸,不能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美丽的梦便会被一阵清风带走!

画面有一瞬的定格,屋内的一个人僵在原地,门边的两一个人也僵在原地,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此刻他们什么也听不见,耳里,心里,能容下的只是对方擂鼓似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冰焰似要转身,却听见那人哑声失口而道:“别动!”

他迈着千斤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她,他走的十分谨慎十分的小心,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似乎鼓足勇气,将双手缓缓抬起,似要扶上冰焰的肩头,又不敢扶上去,就这么僵在那里,半天他才调整不稳的呼吸,将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稳稳的握了上去,将她整个翻了个身,面对自己。

她抬头,终于看见了他,牵肠挂肚心痛心酸的他。

他低头终于看见了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她。

“真的是你!焰儿,真的是你!”他眼底的激动欣喜,悲怆思念混合成了一股强烈感情的狂潮几乎要将冰焰整个人淹没,他用浓烈的布满血丝的眼神急切的上下的打量的着她不放过她的每一个毛孔,无声的倾诉着他几乎疯狂的思念。

“是我……壠羽烈。”冰焰轻轻回应,然而喉咙却像被什么扼住一般,字不成句。

下一刻,他猛然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卷进自己的怀抱。紧紧的,紧紧的,似要将她溶入骨血,永不分离。

任由他紧紧的抱着,任由他将自己揉碎在他怀中,冰焰的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

壠羽烈弯腰低头将脸深深的埋入她的颈项,抑制不住双臂的颤抖,就这么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她,只能这么紧紧的抱住她。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无法表述心中的震撼,只能这么紧紧的抱着她!

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一句话。

失去她的日子,心房的血液连流回心脏的速度都慢的让人窒息,一个回流仿佛需要一个轮回一般的漫长,血液流向四肢是都是冷的,流回心脏依旧是冷的。失而复得的瞬间,才觉得血液的温度慢慢回暖,天地万物渐渐复活。

你以为我刀枪不入,我以为你百毒不侵。而此时相拥住的两人方知,对方在彼此眼底印出的的脆弱与无助。那是两个绝傲之人只有在彼此面对之时才会出现的情绪。那是爱到极致的心疼与心伤。

不知过了多久,冰焰轻轻的唤着:“壠羽烈……”

他不抬头,将脸埋的更深,手臂收的更紧。她的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已经一片湿意,心中更是被揪痛的无法呼吸,冰焰双手捧住他的头,缓缓将他的脸搬起,那虎目中已经热泪滚滚赤红一片。

冰焰的眼泪掉的更凶,她主动踮起脚吻上他的唇,他似乎僵了一下,下一刻他猛然将大手拖上她的后脑热切急切的变为主动,狂热的吻着她!如同沙漠中干涸千年的人遇见了甘怡的水源,就像在冰冷黑暗的深渊中呆了万年的冷血之人遇到唯一的温暖的光源,他拼命的从她身上汲取滋润的温度汲取生命的源泉。

她以无法回应他热情的索取,只能承受他浓烈的将死的恩露。

衣物碎散,器物撞翻,红罗帐被扯乱一地,满楼春色蔓延无边。抵死缠绵倾诉疯狂的思念,疯狂的撕咬发泄刻骨的爱恋。

几近疯狂的抵死缠绵仿佛持续了一个轮回之久,他才从她身上缓缓抬起,一转翻身,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他靠着床背,就这么死死的牢牢的抱住她。他再也不要她离去。

无需解释,没有质问,她的良苦用心,他都懂!他知道,这些日子,他苦,她比他更苦百倍!对于她,他有的只是千般的自责与百般的懊悔。

他的下巴抵住她光滑的肩头,声音依旧沙哑,他沉声说道:“答应我,焰儿,再也不要离开我。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壠羽烈宁可负了天下所有人,也不要你再离开我。”

握住壠羽烈宽大的手掌,冰焰轻声说道:“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从没有离开过。”冰焰抬头望他,轻轻念着:“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壠羽烈哽住了,不住的吻着她的额头,她眉梢,她的眼角,声音更哑,痛声叹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低头细心的检查她的周身,不放过每一处,直到发现那光滑如绸的肌肤没有一处伤痕,他才稍稍松了眉头,“焰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她从涯上摔下时的情景,他没问,甚至不敢去问,不敢去想。不用想也知道那时的她是怎样的一副情景,他只需稍稍一想便是锥心般的痛。虽然嘴上从不说抱歉,他却自责的想要杀了自己,他怎么就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冰焰摇头,“很好。没有什么内伤。”

他望着远处,眼眸变得犀利:“那些人,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冰焰抬头:“我留在抱月楼的东西,你都明白吗?”

壠羽烈隐忍什么似地,点头。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他更明白了冰焰的苦心,壠羽烈勾起冰焰的下巴,“我还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皇后不是你杀的。”壠羽烈笃定说道。这么一个事事为他着想的女子,怎会杀了他的皇后。正是因为被冤枉,她才会如此卧薪尝胆,寻找真相吧。他真是该死,那时候怎么就能不信她。

冰焰也是一震,她勾起唇笑:“你说对了,是武紫烟杀的。”

壠羽烈那眼眸中的利光更甚:“伤了你的人,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姑息。”

“不用。”冰焰淡然说道:“上苍已经惩罚了她。”她抬头望他:“你知道吗?武紫烟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当初花月夫人生下了女孩便交到了将军府中给将军夫人抚养。而你被从花月楼换到了皇后身边。”

她终于明白,紫烟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竟然杀了挚爱她的母亲,这是上苍给她的惩罚。

见着壠羽烈僵着脸不说话,冰焰又说道:“还有她的孩子。”她顿了一下:“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武玄那个畜生的。”那个阴森的武玄居然想以自己的孩子桃代李僵。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武紫烟虽然被壠羽烈召唤侍寝,而两人却并未成事。

说道此,冰焰方才心惊的从壠羽烈怀中坐起:“前太子殿下救出来了吗?”

壠羽烈眼眸暗了下去,又安抚冰焰说道:“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冰焰眼眶发酸,这个男人,还安慰她不要着急。那是他的生生父亲啊。知道他心急如焚,冰焰怎能坐视不理,快速起身穿戴。

壠羽烈将她拉了回来,不满说道:“你又要到哪里去!”

冰焰安抚说道:“不要闹,我不会离开。武玄回来了。他的身份不简单,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壠羽烈拉住冰焰的手,“焰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就在这抱月楼中等着我。”他再也舍不得她为自己受一点点的苦。经过这两次的受伤,她身体表面看不出异样,难保不伤了元气,他怎舍得让她再操劳。

“壠羽烈让我帮你。”冰焰说道。

壠羽烈捏着她的脸蛋笑道:“我的女人不是用来跟着我吃苦的。保护好你,才是我最大的事。”

“壠羽烈……”冰焰还要说什么,却被壠羽烈眼底的悲痛所打断。他怔怔望着她,用前所未有的语气,低沉说道:“如果你再发生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不会的,我会小心保护好自己。”冰焰眼眶又湿润了,轻声安抚。

壠羽烈摇头:“不,这一次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将你置身于危险。即使那件事是颠覆一个王朝,即使那个人是我的亲生父亲。所有的事让我一个人去做,你只需平平安安的在这抱月楼里等我。”壠羽烈握住冰焰的肩膀郑重的再说一次:“记住,你只需要平安。我只要你平安。”

这样男人,她怎能不爱。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冰焰低下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以为冰焰有所不快,壠羽烈又安抚说道:“焰儿日后若是要和我一起并肩天下,我都依你,但是这一次不行。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已经命令墨离拿着我的三军令牌秘密召集军队。你在这等着我的好消息便可以,天明时分我便要让那些负了我的人血债血偿!”

“你现在就要反了?”冰焰抬头说道:“等一等,壠羽烈,现在你的父亲还下落不明,你这么做是不是……”

壠羽烈打断她的话:“正是因为他下落不明,我才要如此。断了那些人用他要挟我的念头。”说完,他一弯腰,将冰焰抱起,重新放入**。低头依依不舍的印下一吻:“你安心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接你。”

对于壠羽烈雷厉风行的作风冰焰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说得也有道理,倘若前太子壠振宇落入壠振扬的或者武玄的手里,他们一定会以此要挟壠羽烈。到那时壠羽烈不仅救不了他的父亲,反而会很被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冰焰哪里能安心入睡,望着窗外天色已晚,壠羽烈应该已经秘密召集大军,准备一举攻进皇宫,夺取皇位了吧。打开抱月楼的门,却发现他的贴身大将燕寻带着一对精英被留在抱月楼的出口守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留着燕寻这样的大将在自己身边,冰焰对于壠羽烈彻底无语了。

看来燕寻是得了命令,不准离开她半步了。这就是壠羽烈与别的男人的不同之处。明知自己的能力能够帮助他都得天下,而他依旧将她当做小女人一般护在怀中,捧在手心。正如他狂傲所说,“我壠羽烈难道要靠一个女人去夺得天下?”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他爱的女人,不含一心半点的功利,对于这一点,冰焰虽然有时很头疼却又十分感动和欣赏。这才是真男人。

见着燕寻那一副铁打不动,公事公办的铁人摸样,冰焰知道,即使她要求她放自己出去,那燕寻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陡然间后窗一道利剑飞了进来,冰焰眼神一厉,双指夹住那利剑,细看之下,剑飞绑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要救壠振宇,独自到乾昊宫来。否则,一个时辰之后,等着到城楼前为他收尸吧。”

微微思量,冰焰悄悄打开后窗,只见那湖中放着一条小舟,看来来人心思都安排好了,暗自思忖部署一下,冰焰提笔在案台的宣纸上留了几笔,便从后窗,乘着小舟飞速而去。

离开抱月楼一路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向着皇宫的方向飞掠而去,然而半路杀出一道月白身影,将冰焰拦腰一截,朝着月色深处一闪,没入一处府院的深处。

这处府院,正是麟王府。

来到一处梅树底下,将冰焰放入地上,倾天麟定睛望着她。“冰儿,不要去皇宫。”

冰焰抬头望着这个男人,月色下的一袭白衣风采翩翩,只是再看他的感觉已和初见时截然不同,她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是我的事。”

倾天麟的语气不再温柔,微微带着点急躁:“你明知道壠皇对你没安好心,你还要去自投罗网!”

“壠皇没安好心,那么倾天麟,你呢?”冰焰反问。

倾天麟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住自己一贯的优镇定,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恢复一贯的语气:“冰儿,我说过,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他望着月色下那绝美的容颜,动容的说道:“随我走吧,冰儿,金陵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你跟着壠羽烈是不会幸福的。我保证,壠羽烈能给你的,我倾天麟一样能给你。”

陡然发觉这麟王府内早已空无一人,蓝冰焰重新打量着这个倾天麟,语气严肃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倾天麟望着冰焰,温柔说道:“我说过时机成熟之极,我会对你坦诚相待。现在我便告诉你,我事实上是……”他定睛望她,一字一句说道:“海砂国的皇太子。”

呵,原来她和一个皇太子签了卖身契约。面对这个温尔的男人冰焰怎样不惊,原本就知道他藏得深,却不知道他藏得如此之深。他这个人原来就像他的国家海砂国一样,看似与世无争,却最懂得藏锋,韬光养晦。

只是惊讶片刻冰焰立即明白了倾天麟这些年卧薪尝胆的原因。海砂国在大陆五国之中兵势最弱,受尽他国欺凌。而倾天麟之所以卧薪尝胆潜伏他国一定是为了兵力的原因吧。

“麟天公子”在蓝相国的这些年来威望颇高,可能已经把蓝相国的精兵多数都收为己有了吧。怪不得蓝相国国势一年弱似一年。蓝相国的血被他吸干了,他又来到金陵国。这一次在金陵扮演假的皇子,不需三月便收了四十万兵权。加上他平日所收拢的最起码有六十万。怪不得壠皇将四十万精兵赏赐给他时,他却只要俘兵。

俘虏来的各国士兵,编成的军队没有归属感,他若是带到海砂国只要驾驭得当一样可以为他所用。

冰焰眼神犀利的望向倾天麟:“我只问你一件事,壠羽绿是不是你杀的?”

倾天麟缓缓摇头:“那么一个美好的女子,我怎会杀她。杀她的人是武玄,因为壠羽绿无意中知道了壠羽烈身世的秘密。所以,武玄不能留她”而他只不过没有把看到的真相告诉壠皇而已。

冰焰心中微微震痛,虽然没有见过她,她却知壠羽绿是个美好的女子。她给了壠羽烈少年时代唯一的温暖。

而倾天麟正是那个时候变知道了这个秘密,并且利用了这个秘密。

冰焰眼神复杂的望向倾天麟:“原来倾天麟在这场战争中才是最大的赢家,我若猜的没错,你那四十万兵已经出城在前往海砂国的路上了吧。”

倾天麟对于冰焰的聪明从来未曾有所怀疑,他也不多做解释:“随我走吧,冰儿。我会给你幸福。”

冰焰后退一步,摇头冷笑:“倾天麟,你要知道,女人的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我不会随你走,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在沙场上相见。”

倾天麟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不曾想到此次金陵之行会让他遗失了自己的心。他上前一步握紧了冰焰的手,语气坚决说道:“我不容许我们在沙场相见,随我走,冰儿!”

见他似要动强,蓝冰焰对着倾天麟字字如冰,语气坚决说道:“我最后再唤你一次阿麟,若是这声呼唤还有用的话,请你放开我。否则,我们真的恩断义绝了。沙场再见绝不留情。”

倾天麟被冰焰眼底的决意所震慑,痛苦的闭了眼,他的喉头上下滑动一下,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缓缓睁开眼,那水晶似的眼眸里已经一片苦涩,他沙哑着声音艰难说道:“好,我放。冰儿……我……”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修长的手指缓缓松开,仿佛心脏寸寸剥离胸腔般的痛让他几乎窒息,下面的话如同鱼刺般梗在喉头。

冰焰望了倾天麟一眼:“别了,阿麟!”一转身,宝蓝身影消失于夜幕之中。她知道,兵不厌诈,在这乱世之中要想求得生存,只看谁的智慧与能力。站在倾天麟的立场,他为了他的国家,这一切,并没有错。况且,他毕竟从未伤害过她。

但是此时她已经是壠羽烈的人,壠羽烈的敌人便是她蓝冰焰的敌人。若不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容分身,她绝不会允许他就这么带走金陵四十万俘兵。

佳人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无影无踪,空余花枝摇曳,痴笑似笑他的痴情。

翩然修长的身影,呆呆站立,他努力的对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再唤一次:“冰儿……我有一件东西……”他的声音哽咽,他作势便要挽留的手臂无力垂下,那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他迈步,抬头赏花,但是那梅枝上哪里有花。

他失笑,又叹气,他想说,那日他也悄悄折了一枝桃花,他也细心藏在袖中,但是,他……最终连送出去的勇气也没有。他刚才几次想要开口,却将所有孤苦的滋味都留在的舌尖下。

他再轻轻的苦涩的唤了一声:“冰儿。”

空气没有响应。

他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却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