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钟月轩

?“嘘。”?

安迪很快就推开了门。但是见我想说话,他阻止了我。我等着他关上门,这才紧忙开口:“好了么?”?

“医生给少爷输液打针后,又喂了点安眠药,在睡呢。”?

“吃安眠药干什么?”?

“怕痛醒了。止痛药少爷过去吃太多,现在效果很弱。不能再吃了,只能希望发作的时候不是清醒的时候。”?

“伤口发炎了?”?

“这个是一方面。”?

“那,那还有什么啊?”?

安迪听完,道?

“原来输凝血因子用四瓶就够的,今天用了七瓶才起了效果。医生很担心,少爷体内对药物产生了抗体,减弱了药物效果。而且刚才仪器观测出少爷体内微量的内出血,生命虽然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这个月可能都要躺在**了。”?

听了这个,我心犹如被人掐着一小块肉狠狠地揪了一样。?

“内出血?他也没受重伤。”?

“医生说昨天少爷也没休息好,身体为此受到了影响。而且这其实对少爷是常态了,少爷的身体不受伤出血是常有的事情。过去也是,少爷小时候基本都是在病**度过。这一年半来能够自由地行走很不错了。可还是太勉强自己了。躺一阵子应该会好点。只是我有点担心,少爷一病重,通常心情就会很不好。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

我简直觉得情况糟糕透了。夏川的身体状况真是说变就变,再想起自己刚才那样对他大喝小叫的,我心里很愧疚。是不是因为说了那些话他的病情才受到影响的?现在听见安迪说的这么严重,我更是心乱如麻,脑海里空白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

“不晓得。”?

“不晓得?!”?

“少爷的病,只能忍着的。”?

其实我能看出安迪说这些话不是不负责任,他眼里对夏川充满了担心,这些看来是他最无奈的回答。?

而才说着,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医生的声音,而不及那里多说一句,突然间我听见夏川醒了。?

“怎么药没有用么?”?

“不可能,这个剂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话才说完,夏川的痛喊传入了我耳中,我紧忙跑进房间里。?

先前因为他原来住的地方死了人,安迪为夏川另外选了一处屋子。比过去宽敞了很多,隔音效果也特别好,然而夏川痛苦的呻吟声却这样清晰,我大为震惊。?

“夏川。”?

才进门,却见屋内比我想的更乱。不知道怎么地,夏川显得非常痛,痛苦得甚至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他抓着床沿挣扎着要爬起来,而两个医生都在竭力阻止他,但是显然痛苦让夏川的力量变得大了,他疯狂地推掉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整个人几乎要从**掉下去,而东西砸在地上乒里乓啷地震得人心都发麻。?

“少爷!”?

安迪见状也来帮忙,这才将夏川扶回了床头,但是他为了忍痛,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咬得出血,一手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手死都不肯放开,医生不得不将他的手摁紧,甚至捆在床头,同时让他咬住一块毛巾,避免他继续伤害自己。他便这样闭紧了眼,发出反胃干呕的声音。?

我第一次看见夏川病情如此恶性发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推开医生,自己来摁住夏川,他痛得额头冒汗,力气都是不要命地往外使,见是我,他眼里露出了几丝悲哀的神色,我想不到半丝让他痛苦减弱的办法,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眼睛里变发热起来。?

“你怎么了,夏川,怎么了?!”?

抱着他,这才发觉他身体在发抖,从骨子里发出的。登时坚强的我的眼泪都在眼里打转。?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我努力抓住夏川的手,阻止他伤害自己。而因为夏川这里的动静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夏兰山都惊动了过来。?

门推开的时候,一个佣人将夏兰山推进来了。而夏兰山在轮椅上坐着,还是那样歪着脑袋的瘫了的样子,但是却显得很激动。他双眼睁得很大,嘴也试图张开大喊一样,甚至我注意到他的手和脚都在微微地抖动。?

“老爷怎么来了?”?

“听见楼下的动静,老爷就突然激动起来,我便把老爷推来了。”?

“胡闹,老爷还在睡觉,怎么能……”?

然而夏兰山那里激动地几乎从轮椅上掉下来了,而且我看出这不是嫌弃夏川弄出了这么大声响的模样,而是惊恐的样子。他被夏川此时被痛苦折磨的样子吓到了,浑身乱抖。?

安迪忙道:“快送老爷回去,等下少爷好了我回去告诉老爷。”?

然而那佣人要推夏兰山走,夏兰山却晃动得更厉害,一副极其不情愿的模样,安迪看见忙跪下身,平视着夏兰山道:“没事的,老爷,少爷一会儿就好。”?

然而谁想夏兰山大约是太不愿意走了,手抖得格外厉害,甚至在安迪扶他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安迪的脸,推得安迪差点都摔倒。安迪便不好再阻止,只是按照夏兰山的意思一般将他推到了夏川的床头,随后我就见夏兰山整个人开始哆嗦,夏川痛喊一声,他就哆嗦一下,一副想要过来抓住他的样子,一双眼睛不晓得是干涸太久还是什么缘故,竟然湿润起来。?

一时夏川大约是痛得太久了,渐渐地没了力气,动作没有刚才那么大了,用一种恳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求我解开他的手一般,我便忙松开绳子。一时他便在我怀无力时不时发出痛哼,也没力气挣扎了。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心动魄的他的挣扎中清醒过来,紧忙地问医生?

“……为什么,会这样的?不是只是出点血么?”?

“多余的血液会挤压器官和肢体,所以出血过程不是无感的,有时候会比较激烈,痛的厉害,可能是药还没有起效果。”?

听到这些,抱紧夏川,我仿佛自己也受伤了一样难受而伤心。而夏兰山在床边一直不晓得嘴里叫唤什么,显得意外的焦虑。而突然夏川又开始痛,抓着我的肩膀叫得厉害,我心头一惊,任由他拽着我,对着医生道:“是不是药不够?再给他打一点。”?

“今天不能超出这个剂量了,否则少爷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那怎么办啊,怎么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我说完后,两个医生都只是给我投来无法的眼神,我低啧一声,只能用自己的力气抱住夏川,阻止他挣扎时伤害自己。?

突然庆幸自己力气这么大,多少帮了忙,至少拥抱着他比绑着他要好,他也努力克制自己,尽管汗水淋漓也不再乱抓。但是这样下去如何是个办法,我被他骇到了,更为他从心底地怜悯和伤心了。要是此时能有人来帮他一把,救救他该多好。?

“艾崽,你要哭鼻子了么,快让开我看看。”?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人略带戏谑却含笑的嗓音,我才抬头,却被那悄无声息靠近我的人那轻软而清香的衣袖从鼻尖扫过,随即一只修长的手从那衣袖里探出,捏着三枚针快而轻地刺入了夏川的左侧脖颈,夏川登时失去痛感,也失去知觉,微微垂着头睡了过去。?

这缭绕的清香我是晓得的,是小时候住的那座山上最多的千姿罗曼花。登时我回头,正对上了一个银色长发,目似朗星,皮肤细白,脸上虽噙着**不拘的笑,却以长辈和蔼稳重的眼神看着我的男子。?

“阿,阿……”?

我太过惊讶,嘴张着“阿”半天没喊出来,而男子一声爽朗笑了起来:“好久没见到,伶牙利嘴的艾崽也不见了,我都认不出了?”?

“阿,阿公!你,你……你怎么来了?”?

对的了,这突然不晓得从哪里跑出来的,穿着和师师一样对于现代人来说极其古怪的一身古装的似乎只有30岁左右的男人,就是我那个阿公钟月轩了。?

而不及我再说话,突然夏川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佣人跑进来道:“钟先生,大太太说秦蓝小姐醒了,但是谁都不认识了,问现在要怎么办?”?

听见这,我的嘴张成了O型,而我眼前这白发男子点头道:“这是暂时的,看伤口如果愈合了,把这个给她喝下去。以后会慢慢记起来的。”?

“啊,是!”?

“你……”?

我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道:“她不是死了么?”?

听见这个,男子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却没立刻回答。而是慢步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又不晓得何时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把花来,轻轻地插在了窗台的花盆里,一时房间里全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

“窗户合太紧,对人的身体可不好,多呼吸新鲜的空气才是。来把家乡的特产,心情会好很多。小艾啊,女孩子也晓得会帮男生装饰房间,看病连花不送一把。”?

“废话那么多……快告诉我,你怎么救秦蓝的啊?当时她明明已经没有心跳了。”?

听了我的话,男子这才笑道:“被僵尸咬过的人会进入假死状态,所有器官也反而会得到一个间隙暂缓死亡,而这个人如果六小时内得到救治,不管被咬了哪里都是不会死的。……鬼魃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僵尸,不是么?”?

听见这个,我愣在那里。而阿公撇了这话题,来到我身边,瞧着夏川,道:“这模样不愧遗传了凤绫姑娘,让我不禁生起思念故人之心。既然是故人之子,我势必要多关照了。”说完他撇了一眼轮椅上的夏兰山,嘴角噙一丝笑:“当年风流倜傥的兰山公子,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叫人感慨,只是老得也太快了点。按照常理说,有凤姑娘的庇佑,你该比我活得好才对。”?

这话里似乎充满了得意,让我狐疑,而看夏兰山,他也瞪着我阿公,似乎我能感觉到他马上跳起来要骂他。?

而阿公一声不吭地蹲在夏兰山的眼前,看了许久,慢慢地伸手去摸他的肩膀,但是还没碰到夏兰山,他突然好似触电一样地收回手。?

“阿公,怎么了?”?

阿公安静了许久,随即道:“没有。”?

但是随后他眼里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你遇见麻烦了呢,夏公子。”?

这句夏公子显然叫的不是夏川,而正是夏兰山。而夏兰山双眼盯着我阿公,似乎全是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我意识到,阿公似乎和夏兰山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并且他们应该过去是旧相识,并且夏兰山瘫成这样,似乎另有隐情。?

然而,不管如何说,阿公的出现给这里带来了很大的希望和生机,而事实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