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色盘桓了几日,武娘子终于给苏柳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房子有人看中了,买房子的姓孟,应该是出身不差的人家,男主人举手投足均是儒之气,女主人则是温柔小家碧玉的样子,膝下有一女,带着三两个仆人重生六指农女。

那夫人看着身子不好,听说一家人是在游历,其夫君看中了大坳村的淳朴和自然风光,带着她和孩子来这边调养身子的。

只是,这孟先生并不愿过多透露自己的家境,苏柳也不多问,两方签了契,银讫两清后,苏柳就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大坳村。

一如大半年前搬家的情景一样,来送她的还是那些人,只是比起半年前,这气氛更为低落沉重,毕竟,她这一走,很可能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柳丫头,这要是有空当了,就回来耍吧。”苏庆祥一脸期盼地道。

”对啊,柳丫头,也不怕没地儿住,大嫂子明年就盖房子呢。”苏姜氏也道。

苏柳笑着点头道:”好。”其实她知道,这个地方,会再回来的机率是只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了。

苏庆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苏柳看了一眼这具身体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熟悉的人,熟悉的地儿,最终都只会存在记忆里头。

”我这便走了,大嫂子日后得空了去县里头,也可以来家坐。”

”哎,哎,一定去啊,等你niang生了就说一声,我去送月神啊。”苏姜氏笑着道。

苏柳点了点头,由雪落搀扶着上了马车,下了帘子:”走吧。”

车夫喝了一声,马车的车轮缓缓地动了,一直往村头驶出去。

”等等,等等。”

直到马车走了老远,黄氏他们才踉跄着追跑过来,可马车的影都不见了,只有两条车轮滚过的雪路。

黄氏一屁股地坐在地上,抓着da腿低喃道:”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啥都没留下给咱?”

苏庆祥看得直摇头,背着手就往回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大伯。”黄氏好歹还想起苏庆祥,忙的拉着他问:”柳丫头这回给了多少银子咱?也不用你保管了,都给我吧。”

苏庆祥一愣,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恼道:”你就知道银子,好好的孙女就被你这样的婆娘给折腾得离了心,如今人都走老远了,你还是想着银子。没有,一个子儿都没有。”

”大伯,你就别装了,上回苏柳不都给了银子么?你莫不是想私吞了吧?做人可不能这般没良心。”黄氏可不信,在她心里认为,苏柳总会给点银子的。

苏庆祥气得心口发疼,道:”你们问问这乡亲,苏柳可是给了我一个子儿?”

”三叔婆,真没有呢。”苏姜氏也道,而在身边的乡亲们都作证,这回苏柳是真没给一个子儿。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这么狠心的。”黄氏懵了,瘫软在地,喃喃地道:”我们可是她的亲爷奶啊,她不该啊。”

众人看了唏嘘,这本来就没多少情分在,这么些年又被折腾成这个样,现在才念着人家的好,又有什么用?

人群渐渐散去,苏庆祥哼了一声,也走了,心里再次想,手里头的那三十两,可真不能让这些个捞了去了,不然将来的丧葬费都怕难的。

黄氏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一旁,罗氏抱着襁褓站着,眼中闪过不耐烦和厌恶,还有些幸灾乐祸。

而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苏长生,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他的双手都攥成拳,很想跟着追上去。

”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的割下来,血慢慢的流光而死。你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吧?”苏柳阴测测的话犹在耳边响起,苏长生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好死不如赖活吧?

不甘不愿地回到家,周氏一手抱着手中的丫丫,冷言冷语地讥笑,苏长生瘸着腿抢上前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丫丫,高高的扔在地上,砰的发出一声men哼,双眉竖起道:”你再骂,你再说,看我不砍了你这贱人。”

周氏早被他这么一动作吓傻了,而被摔在地上的丫丫更是连哭都不会了,傻傻愣愣的。

周氏尖叫出声,冲上去捶起双拳:”你这畜牲,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她是你女儿啊!”

”给老子滚开,一个个赔钱货,死了了事。”苏长生抡起拐杖就打。

周氏再嫌弃丫丫,到底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看得她这么被虐打,当下就扑了上去护着,一边骂:”你简直不是人啊。”手摸到丫丫的后脑一片湿濡,顿时傻了,看着手中血红一片,尖叫连连。

苏长生看到那血红先是一愣,又兴许是打的累了,气喘吁吁的,也不说什么,哼了一声,转身回到房去,却没看到,站在门口里,苏金泉那一手拿着砍柴刀,一手拿着柴的阴戾模样。

“杀千刀的畜生啊。”周氏捂着丫丫的后脑,回头见到苏金泉,忙道:“金泉,快,快去叫牛郎中来,银弹,银弹啊,这孩子是又哪野去了。”也不顾得什么,抱起丫丫就往厨房冲去,抓了把草木灰止血,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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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金泉听着周氏的哭声,又听到屋里传来震天的呼噜声,手捏紧了砍柴刀,那样子,就跟侩子手似的可怖。

老宅东院这些破事苏柳完全不知道,此时的她懒懒地靠在马车的软垫上,伸手撩起帘子往外看去。

“雪落,你说漠北的雪会不会更大,更好看?”

雪落手里正拿着一块帕子在绣,闻言便笑道:“奴婢听说书的说,漠北边关那些地方冬天特别的长,冰天雪地的可冷了,那雪山都是茫茫一片。”

“嗯,越靠北的地方就越冷。”苏柳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宁广打仗如何了,我齐国到底不比北国那样的冰雪王国,士兵们也不比北军那么耐寒,这在冬天打仗,就先天条件来说,我齐国就已经输了一筹了。”

雪落抬头看她,见她脸上颇有些忧思重重的,便道:“姑娘是在担心将军么?”

苏柳不语,良久才捂着心口道:“也不知道,这心口闷闷的,真想去一趟漠北啊!”

齐国不比北国,北国土地贫瘠,地广物博,但士兵们却是骁勇善战,尤其是冬天,齐国的兵力再雄厚,没有长年在寒冬腊月里作战的经验的话,只怕会吃大亏。

“将军洪福齐天,定会打胜仗归来的,姑娘放心便是。”雪落安慰一句。

“但愿如此吧!”苏柳勉强一笑。

她却不知道,此时的齐军大营,主营是忙成一团,血水一盆盆地从营中倒出去。

“嗯。”宁广煞白着脸,将口中的实木吐了出来,豆大的汗水在额头冒出,嘴唇也是白的像纸。

军医将挖出来的剪头扔在铜盆中,只见那森寒沾着血的剪头带着钩刺,十分的渗人。

“这要是再偏些,就要到心脏处了,将军洪福齐天。”军医也是满额的汗,一边给宁广上着药,一边后怕地道:“要是到心脏,老朽也无力回天。”

“该死的北蛮头,老子不杀他个片甲不留,老子这胡子就全剃了。”一个满面胡须的壮汉提着一把大刀就往外走。

“回来,咳咳。”宁广费力地喝了一声,这么一扯,伤口又渗出了血。

“我的将军大人哎,好歹悠着点吧。”军医手忙脚乱地去拿止血粉,道:“你这身上小伤未愈,大伤又添,这回要是再添一个,老朽可不能保证您还能上战场了。”

一旁黑着脸的铁头忙的冲那胡须男道:“还不给我乖乖的待着。”

胡须男嗨了一声,重重地把大刀往地上一杵,郁闷地蹲下来。

很快的,军医就包扎好了,交代好不能沾水也要注意休息,便告退出去,宁广喝了一点红糖水,脸色才缓了些过来,挣扎着起来,靠在床头。

“如今严寒,北军擅在寒冬作战,贸然出兵,于我军有弊无益,没必要和他们硬碰。”宁广喘着粗气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这临淮关我就不信打不下来。”胡须男忿忿不平地道。

“守在临淮城的是北国有名的大将军耶鲁雄,以神箭扬名,尽管年已七十岁,但也不是咱们能比的。”宁广轻咳一声道:“如今寒冬,耶鲁雄只守城不攻,我想临淮的兵力也不会多,不然他不会放过这机会。”

众人沉默,宁广沉吟了一会,道:“铁头,速去传信,让冷怀那边截断北国皇城派来的援军,他要守,我们就陪他耗,左右我如今发也受了伤,这大冬天的,我就不信耗不光他的粮食。罗子,再去查,我要这临淮城内准确的兵力。”

铁头立即领令下去。

宁广又道:“反正闲着无事,胡须你也让底下的小将去叫阵,也别让他们有机会歇息,车轮战会玩吧,这要打不过就回来。”

“是!”胡须双眼发亮,只要有事儿做就好,这实在太憋闷了。

宁广连续下了几条命令下去,直到主营空无一人,这才躺下来,想着自己和耶鲁雄的交手,年已古稀,却身经百战的他,果然不好对付,自己还吃了个大亏。不过,耶鲁雄再有老辣,也老了,而他,还很多时间!

摸着伤口,宁广苦笑,这要是被那丫头知道了,不知会哭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