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我是你老婆”,一字不落地被过来看儿子的鄢母听到了。她差点又给了苏晓楚一巴掌,手扬起来终究还是没落下去,因为鄢凛疑惑地问她:“妈,你为什么打我老婆?”

苏晓楚已经被吓傻了,她很少有这样呆愣的表情,本来有点生气她那句话的乔明明和范冬离都只很有默契地抽了抽嘴角,无语之极。

鄢母在鄢凛旁边坐定,然后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动作小心翼翼语气却很痛心疾首,“你这个熊孩子!从小和人交朋友就什么都不问,只看对方长得漂不漂亮,漂亮就把自己的好东西全部送给别人,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么熊,所以现在才老被人骗。”她指着苏晓楚,“我知道她是这儿唯一年轻漂亮的女人,但她不是你老婆,也不是什么适合给你当老婆的人。”

“虽然钱是可以复制的东西,青春和美貌是无价的,但后者都是镜花水月,前者才比较实在。”

“而且漂亮的人都喜欢骗人,你知不知道?”

鄢凛点头,鄢母再问:“对不起妈妈刚才骂了你,你现在忘记我说的话了没有?”

鄢凛又闭着眼睛摇头,“还没有,再给我点时间。”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确实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事情不记得了,感觉却没有消失,他温柔地看着苏晓楚,温柔地问:“你是谁?”

苏晓楚抱着自己的胳膊,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到脸红,但已经不敢回答了。

鄢母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将还杵在这间病房表情各异的人除了宋繁外都挨个儿指了一遍,“你们,都出去!”

现在不仅母狐狸精手腕高超防不胜防,公的也很危险!

长辈生气了,范冬离第一个听话地离开,乔明明恋恋不舍地摸了下鄢凛的光头,又在他怒视的目光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顾优则是根本迈不动步子。

鄢母深呼吸稳了稳情绪,“顾先生,请你出去。”

苏晓楚拉了拉这时候不怕死地违逆“婆婆”的顾优,半拖着他离开了。

一出去顾优就冷了脸,甩开苏晓楚扯他的手,模样那叫一个冷酷。

苏晓楚圆睁着眼看他,“你丫欠抽是吧,敢这么用力地甩姐姐我,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

顾优能察觉到苏晓楚对他的恶意没有对宋繁的多,而且其实也没做什么破坏他和鄢凛的事,虽然可能是由于现在是特殊时期,但以她的性格,这点也已经不容易。不过知道归知道,让他对苏晓楚和颜悦色还是不太可能。

苏晓楚其实心情很好,虽然差点被上辈子的婆婆用眼神杀死,但她还是高兴,就因为鄢凛的那一个眼神和那一句温柔的“你是谁”。想着想着她眼角眉梢又染上笑意,在顾优清凉的视线里逐渐转为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

她问顾优:“你说鄢凛要是爱上我了可怎么办?”

顾优嗤都懒得嗤她,直接转身走了,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能被忽悠着爱上她,也不过是短时间内的一场很快就要被叫醒的梦。

爱情本来就像个梦,他从真正接近他后就很少奢求他的爱情,不过终究是贪心的。

苏晓楚在顾优离开后笑容就慢慢淡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握着鄢凛的手认真和他说着话的鄢母,眼里有怀念有悲伤,最后只剩释怀。

上辈子由始至终,用尽手段费尽心机,鄢凛也从不曾真正属于过她哪怕是一天,但有那样一种人,就算最后不能在一起,生命中有他出现过也是好的,他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鄢母差不多和鄢凛说了十分钟,直到他开始露出疲惫的表情,她就怕他一可以下床了就和苏晓楚跑去看潮起潮落,赏月落星沉,谁都行,就是苏晓楚不可以,这就是鄢母执着所在。不过在鄢凛生命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这都是可以暂时放到一边的,她给掖了掖被子,看着他开始休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二天轮到顾优守夜,这些事情其实都可以由专门的人来做,但他们接手了,而且更加细心。顾优早在鄢凛身边锤炼出一颗无比坚实的心脏,偶尔面对他们迟迟没有进展的感情时会心如刀割,但所有的一切在鄢凛倒下后都变得微不足道,他能活着抗争就已然是他最大的幸福。所以就算记忆模糊的鄢凛很不待见他,他都可以忍受,甚至永远笑脸相迎。

生病的鄢凛面对男同胞和女同胞是两个样儿,他总会轻声地仿佛吟唱般问苏晓楚你是谁,但对顾优、范冬离、乔明明则是冷淡异常,偶尔对他们的过于殷勤感到疑惑时才可有可无地冒出一句你走开。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鄢凛在半夜醒来,见到趴在他手边的顾优,在他也抬起头看他,露出那张足以令人屏住呼吸的俊脸时,很讨厌地皱眉:“你走开。”

顾优轻车熟路地给他顺毛:“我叫顾优,你的一个有些特殊的朋友。”

“特殊?长得像小白脸所以特殊?”

“你可以试着不那么讨厌英俊程度和你不相上下的男性同胞。”

“你也算男人?”

“……”

今晚怎么格外难缠?顾优起身,然后俯下去抱住鄢凛,将他的上半身都拥进了怀里,在他耳边说:“感受一下,是不是只有男人才有这么平坦宽广的胸怀?”

鄢凛觉得这个人虽然稍变态,但挺有意思,不过他却很反感被母亲以外的人抱在怀里,所以想把他推开,不过他虽然看似抱得很松,实际上却是极具占有欲,重病无力的他根本挣不开。

顾优在他耳边说:“我爱你,我无法离开你,我的生活因你而改变……”

鄢凛双眸微微睁大,天啊他又产生了可怕的幻觉。

这几天他眼前依然还有无法消失的幻觉,有些很温暖迷醉有些很阴沉可怖,但很快他会忘记,唯一还有画面残留的是一场隆重却悲伤到仿佛整个世界都灰蒙黯沉的葬礼,出现那些幻觉时太过震撼,他还记得自己心都在跟着颤抖。

有温热的泪流进他脖子里,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鄢凛只感觉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然后突然失去了意识。

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二十四小时监护的医生立刻冲进来,“顾先生,请你退到一边!”

医生脸色发白地做着心脏按压,看了眼监视器,“血压在急速下降。”

“给我插管盘!”

“快,除颤仪!”

“充电到两百焦耳!”

“一,二,三,离手!”

心跳显示器上的数字还是很快都在变小。

“三百焦!”

顾优咬着手背,泪流满面地看着随着每一次电击身体弹起然后又落下去的鄢凛,看着显示器上的线条渐渐变成直线,看着他连睫毛都不再轻颤,心脏已痛到失去知觉。

其他人也都被惊动,他们赶来,隔着一层玻璃凝视里面抢救的场景,哭不出声音。

鄢母揪着鄢父的衣服,在他怀里抽噎得快晕过去,“怎,怎么会这样,白天还,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医生表情越来越灰暗的时候,鄢凛突然睁开了眼睛。

都松了口气。

……

“我……”

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喊,顾优几乎是弹了起来,他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像是怕吓到他,甚至连伸手碰一碰都不敢,表情难看到鄢凛都想抬手将他的面皮给揭下来,只是他有心无力。

“顾优。”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有些激动地问:“你想起来了?”

鄢凛说:“都记得的。”

顾优手指在他瘦削的脸颊上滑过去,感觉自己眼眶又开始发热。

“你哭起来不好看。”

顾优扯出一个笑。

“这样笑更难看。”

顾优干脆将脸埋进他旁边的枕头,只剩肩膀在外面轻轻抖动。

鄢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笑容,这个笑像是穿透层层雾气抵达地面的阳光,只要见到,会感觉身心都暖洋洋舒展起来,可惜顾优没有看到。他只听到他微哑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我感觉有一瞬间我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还相信它的重量是21克拉。”

顾优依然闷在枕头里,估计是觉得有点丢脸,鄢凛对他说话依然那么恶劣,“不要把眼泪和鼻涕一股脑擦在我的枕头上。”

“没有鼻涕,只有一点盐水而已。”

鄢凛笑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盐水和鼻涕向来是一起的?”

顾优没吱声。

“我还是只喜欢看你在**哭着说不要的样子,现在哭太扫兴了不是吗?”

顾优猛地抬起脑袋,“这种时候了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鄢凛保持着禽兽本色,“过份的是你吧,现在想起来我之前可是一直在用生命和你做、爱,现在我不好了,这就是你的态度?”

“……”顾优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

“谁稀罕你心里的最好。”

“别这么骄傲,鄢先生。”

“……”

“你还记不记得,手术前和我说过的话?”等了会儿,顾优问他。

鄢凛深深看着他,好像自从他醒过来后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顾优敏感地察觉到,他用一种谨慎的希冀目光看着他地问,“那我能得到不同的答案吗?”

“能。”鄢凛说:“如果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不介意我随时可能死去,那么,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留言啊小天使们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