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虽然计议已定,真正实施还有许多关窍。

为了避免狭隘民族主义情绪影响未来的研究工作,需要先在上海注册一家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由莉莉丝控股,聘华人买办为经理。由华人经理出面,来和学校商谈组建研究室的事宜。对于这个举措,张之洞的态度是乐观其成、静观其变。孙元起则认为,只要他不反对,那就是肯定。

在孙元起的斡旋下,实验室在光绪三十二年(1908)九月在湖北工艺学堂内成立,研究人员除了学堂汽机、车床等科目的高年级学生,还包括经世大学刚毕业的几位学生。协议规定,公司负责采买设备和仪器,学堂负责研发。研究出结果后,公司出资一次性买断专利权和使用权。

筹建实验室的同时,孙元起他也没有放松对师范学校改革的积极关注。

接到学部的批复后,他迅速组织刘师培、杨度、潘咸等人在内的师资考察组,先对各师范院校的老师进行筛选,把那些昏聩迂腐不更时变的老古董、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的洋教习全部扫地出门,换上有文化有素质的新老师。经过这一轮整顿,学校面貌为之一新。

随后,孙元起、刘师培等人又会同各科老师出题,考核所有在校学生,根据成绩优劣,重新划分年级,再根据爱好和特长分出专业。师范学校老师多,学生更多,这一番折腾,足足花费了近两个月时间。

新官上任三把火,孙元起这把火不仅烧得学生们哭爹喊娘,原先的老师也是怨声载道。作为罪魁祸首,自己同样被折腾得形销骨立:能进学堂当老师的老迂腐,至少都是举人,身后少不了这样的同年、那样的朋友,一被裁员,立马有无数亲朋好友上门求情说项,希望网开一面;能进学堂又不好好学习的后进学子,多半是官宦子弟,就等着拿资历去混官途,好不容易熬到快毕业,结果突然被降成一年级,二十大几岁又要从头学起,还时刻有被劝退的可能,你让那群纨绔情何以堪?

好在清末讲究尊卑有序、师命如山,学生们只敢嘴上哭喊几声,还真没人敢去总督府衙门口去静坐;孙元起的靠山也够硬,被辞退的老师没人去告黑状、使绊子。

到了九月底,孙元起最后一次来到两湖总师范学堂门口的那个小菜馆,给李仲揆等几个学生们讲述物理,又告诉他们一些关于学习物理的方法技巧。临末了才说道:“听说,你们学堂已经改革完毕,换上了新的物理、化学老师,想来他们说得会比我好许多,你们跟着老师好好学习就可以。我还有事,以后就不来了。”

学生早先听孙元起的口风,已经知道他最近会和大家说再见,如今忽然听见,仍觉得颇为伤感:“任兄,你这就要走么?”

“是啊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在这里也盘桓了数月,应该走了”和这群学生前后见面之后只有六七次,现在说要分别,孙元起依然觉得有些不舍。

李仲揆问道:“任兄,你以前不说来湖北是考我们学堂的么?这段时间,我们学堂没有招生,是因为提学使孙大人正在整顿教务,所以耽搁了。不过不要紧,孙大人是国际上有名的大科学家、大教育家,他的改革只会让学校变得比以前更好,我们大家都很期待呢为何你现在反而说要离去?”

孙元起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但面相显得很年青,尤其是在清末这个大环境里,别人顶多认为他二十四五岁。二十四五岁考学堂,在这个时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这群学生对孙元起编造的理由笃信不疑。

“是啊、是啊任兄你的英语、物理、化学、数学都这么好,随便辅导几回,我们就能在学堂考试位列前茅,如果你考我们学堂,一定没问题的”其他学生也应和道。

孙元起摆摆手:“我还有别的事,就不打算考学堂了。只是这次师范学堂改革,你们真心觉得如何?”

“很好呀,我们都很支持改革呢。”其中一位叫董贤琮的学生说道,“现在的学堂,才真是学堂。以前的学堂就是放牛班”

“改革之后,老师更好大家更想学习最近,大家嘴里最常念叨一句诗就是‘提学来,十字街头无秀才;提学去,满城群彦尽沉醉’,哈哈哈。”

“据说新老师是孙大人从经世大学请来的,连工艺学堂的老师都一块儿换了”

听了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孙元起觉得此次改革的精力没有白费,大为欣慰:“既然这样,大家要更加努力地学校,争取学业早日有成。”

李仲揆见孙元起去意已决,便问:“不知任兄此次一别,何日才能再见?”

“这可说不好。如果大家有缘,相信还会再碰面的。”孙元起答道,“对了,未来你们学成之后,都有何打算?”

几位学生对视一眼,才由李仲揆说道:“我们要用自己所学,去构建一个自由、民主、平等、博爱之新中华。”说罢,双目紧盯孙元起。

孙元起素知湖北在张之洞的积极推动下,社会风气开化,以至于编练的新军、学堂的新学生成为后来辛亥**的主力军。听闻李仲揆所言,自然丝毫不觉吃惊,只是点点头:这小子和其他新学生没啥两样,脑袋后边都有反骨。

见孙元起脸色没有丝毫异常,董贤琮又补充道:“我们应该为国为民,反专制、求民主,反封建、求民权”

不就是要造反么?

孙元起心中了然,当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其余几个学生见孙元起如此,仿佛找到知音,接着齐声说道:“我们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帘被人粗暴地掀开,闯进一个衣装不整、满脸横肉的家伙:“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造反?跟爷见官去”说着就要上来抓人。

董贤琮有些吃惊,连忙站起身,喝问道:“你干什么的?”

“爷是武昌县衙巡警”那人一脸匪气,“识相的,赶紧乖乖地跟爷去衙门。否则,哼哼”

孙元起这时候转过脸,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半官半匪的流氓,沉声斥道:“出去”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孙元起为官多少有段日子,这么一呵斥,那人果然胆怯。再看屋里还有五六个小年轻,大有捋袖子过来群殴的架势,吓得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见此情形,诸人齐声大笑。

李仲揆怕孙元起担心,还解释道:“任兄不必担心,董兄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便是武昌县令来了,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不错,只有提学使才能革除秀才功名,他们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再说,我们在提学使司衙门里也有人,才不用怕他们呢”另外一人补充道。

孙元起大惊:自己衙门里居然也有**党的钉子?当下便问:“你们如何会在学使司衙门里也有人?”

李仲揆道:“好教任兄知道,我们有个小团体,唤作日知会,会员个个都是些**志士,遍布湖北军、政、学各界。如果您有兴趣,改日可到高家巷的圣约瑟堂内寻我们”

几个人又大致介绍了一下日知会的情况,诸人正准备起身离去,就听见门外一阵鸡飞狗跳。没来得及出门看,包厢里就涌进了七八个抬枪舞刀的混混,齐声喝道:“不要走了反贼”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