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声侧面,却见桑楚沐和韩正齐一前一后出现在了门口。

孙氏心中大惊,方才她说话的语气可不怎么好,桑楚沐是出了名的孝子,不会因此恨上自己吧?

韩正齐不着痕迹地瞪了孙氏一眼,尔后给滕氏行了个礼:“见过腾老夫人。内子莽撞了,出言不逊,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滕氏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悲喜:“没事,孙夫人也是担心我儿媳,这份心思我了解,坐吧。”

韩正齐在孙氏旁边坐下,桑楚沐行至滕氏旁侧坐下,冬梅立时奉上热茶。

桑楚沐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向滕氏,道:“母亲,方才你们在说什么?玥儿怎么哭了?”

事到如今,瞒是肯定瞒不下去了。滕氏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韩珍的病情,究竟是受了惊讶还是误服了药物,不得而知,大家就争论着呢,孙夫人与玥儿意见不合,斗了几句嘴。”

“父亲,我错了,大舅母是长辈,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对大舅母无礼的。”桑玥恭敬说完,看向孙氏,“大舅母,你别生我的气。”

这话是有潜台词的:桑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敬重长辈,孙氏都已为人母了却还对滕氏出言顶撞,实属没涵养!而她既已为人母,却与一个孩子较劲儿,胸襟太狭隘!

桑玥起身一福,正色道:“父亲,我没有给母亲下药。”

桑楚沐怜惜看着桑玥,心疼不已:“谁再敢污蔑你半句,我就将他赶出去!”

桑楚沐一句话堵了孙氏所有退路,桑楚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他都发话了,就算桑玥真的做了,谁又敢去查?

“父亲!”桑柔心里醋意横生,眼神有意无意瞥向门外,怎么还不来?

“启禀老夫人,画心求见。”

“画心?”滕氏疑惑了一瞬,“叫她进来吧。”

桑柔右唇角一勾,终于来了!桑玥,不要以为你什么都做得天衣无缝!你做的恶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桑玥装作不察,坐回椅子上,垂眸玩着桑秋送的小荷包。雨后春阳轻轻落在她微垂的眉眼上,黄灿灿的,与那波光潋滟的眸子融为一体,美丽得像一朵与世隔绝的祥云。韩天宇走到她面前,怯生生地将手放在她的皓腕上,道:“玥姐姐,我相信你。”

桑玥扬眉一笑,并不多言。

韩天宇这一举动令孙氏的脸立时跨了下来,她看向韩正齐,希望丈夫能站到她这一边。

韩正齐不动声色地瞄了桑玥一眼,总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儿不若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上次孙氏和韩珍携手设计萧氏、打算嫁祸给她,结果被她一眼识破,可见她的心思极其缜密。可笑的是,他的一双儿女不自量力,在靖王府陷害桑玥,结果被弄得一残一伤。

此刻,韩正齐初步得出结论:桑玥就是一颗顽石,其他人要么是琉璃要么是精瓷,比她贵重得多,却碰不赢她。如此,不如离她远远的!

他小声道:“夫人,这是定国公府的事,相信老夫人和姐夫会处理妥当,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孙氏愣了楞,丈夫这是要作壁上观?韩珍是他的亲姐姐呀!

画心在正厅中央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大义凛然道:“老夫人,老爷,奴婢要指证二小姐谋害大夫人!”

“画心,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桑柔惊呼出声。

桑玥手里的荷包突然掉在了地上,她忙俯身去捡。这一举动落在众人眼中就显得心虚了。

“奴婢亲耳听见二小姐叫白兰把药毁掉,奴婢偷偷跟踪白兰,发现她拿着一堆药渣在烧,奴婢把未被完全烧掉的粉末拾掇来了,就是这个。”画心从宽袖中摸出一个牛皮纸包。

滕氏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会意,从画心手里拿过纸包递给杨太医,滕氏道:“杨太医,你帮忙看看,这药可有问题?”

杨太医打开药包,仔细检查了一番,摇摇头:“这不过是些调养身子、让人容易受孕的药,倒是没什么问题。”

一听是让人容易受孕的药,桑楚沐和滕氏的脸都些挂不住,没想到韩珍一把年纪了居然心心念念梅开三度,真是笑煞旁人!

画心又掏出一个香瓶:“这是大夫人犯病时会闻的香瓶,平日都是由白兰在保管。”

桑柔眼里堆满了幸灾乐祸,为了怕桑玥使诈,那个瓶子她昨夜已经找大夫看过了,的确是有问题的!不然,她哪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对桑玥发难?

杨太医打开香瓶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失魂草!”

桑玥大惊失色,道:“杨太医,什么是失魂草?”

桑柔对桑玥的表情很是满意,但她却不得不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二妹,失魂草是一种毒草,少量服用能使人丧失部分记忆,大量服用能让人癫狂或者痴傻。但是这种毒草也是可以入药的,她具有较好的麻醉功能,覆在伤口上能止痛。”

杨太医露出几许赞赏的目光:“大小姐所言极是,如果韩夫人摄入了一定的失魂草,会精神失常就说得过去了。”

桑柔痛心疾首,美眸含泪道:“二妹!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对母亲使用失魂草呢?纵然你与母亲的关系不尽人意,但母亲养育你多年,你就算不尽孝道、也不该用如此狠毒的招数对付母亲!”

画心又道:“昨日二小姐与白兰单独在院子里谈了好一会儿话,好多人都看见了,老夫人、老爷若是不信,尽管叫她们过来对质!”

滕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桑玥,对刘妈妈道:“把长乐轩的下人叫来。”

“是!”

不一会儿,就有三名粗使婆子和一名洒扫丫鬟被带了进来。她们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见过老夫人。”

滕氏倪了一眼,道:“你们昨儿看见白兰和二小姐单独谈话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名大胆的婆子开了口:“二小姐刚从大夫人的卧房里走出来,白兰就将奴婢几个遣散了,奴婢们在门口等了大约一刻钟,二小姐才出来。”

这话讲得极有水平,句句属实,没有说亲眼瞧见桑玥与白兰单独谈话,但字里行间却又能让人重现当时的场景,一刻钟想交待什么是绝对足够的!

孙氏正欲落井下石,韩正齐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噤声。

桑玥冷冷一笑:“画心,这香瓶既是由白兰保管,怎么又跑到你的手上去了?”

画心据实相告:“奴婢趁着白兰睡觉时偷来的。”

滕氏双指捏了捏眉心,颇有些不耐烦道:“那么,把白兰叫过来问话吧。”

白兰过来后,桑楚沐也不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白兰,大夫人的香瓶一直交由你保管的,是也不是?”

白兰恭敬道:“回老爷的话,是。”

“那香瓶如今在哪儿?”

白兰从腰间解下锦囊,倒出一个与画心给的一模一样的瓷瓶:“老爷,就是这个,每次大夫人哮喘发作时,就闻一下,效果很好,里面的药材很简单,主要是薄荷,是奴婢亲手调配的。”

桑玥面露惑色:“这香瓶有许多瓶吗?”

白兰更为疑惑:“没,就这一瓶,奴婢从不离身。”

画心激动了:“白兰你胡说!你明明有许多许多个!满满一柜子!”

“画心,这种药放久了会坏,都是隔几天做一回新鲜的,我为何要做满满一柜子?你污蔑我也不该是这样的!”

“白兰,我数了,一共是十八个瓷瓶,为了怕你发现,我偷了三个,又放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空瓶子进去!现在去搜,即便在你的房间搜不到,我的房间定然是有的!”

滕氏给刘妈妈打了个手势,刘妈妈悄然退了出去。片刻后,刘妈妈回来了,她摊开手,道:“老夫人,什么也没搜到!别说是瓶子,就连碎渣也没有!”

画心呆若木鸡:“怎么可能?”

桑柔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千叮咛万嘱咐让画心把药瓶藏好,怎么又不翼而飞了呢?早知如此,她就该亲自留下一份罪证!

“我的确与白兰谈话了,但我是在询问母亲的病情。”讲到这里,桑玥顿了顿,脸上露出惋惜和为难的神色,“大姐,原本我极力想替你隐瞒,谁料你被嫉妒蒙蔽了双眼非要置我于死地,白白浪费我一片苦心。”

桑柔身子一晃,“啪——”,手里的糕点掉在了地上。这件事怎么又牵扯到她了?她捂住胸口,那里又痒又痛,好生难受。

杨太医捕捉到了桑柔的小动作,脑海中灵光一闪,似有顿悟。

桑玥瞥见了杨太医的神情,淡淡地叹了口气:“大姐,整个定国公府只有你那儿有失魂草!我真的很不能理解,你为了嫁祸给我,竟然不惜毒害母亲。”

“我没有!”桑柔腾地直起身子,发髻上的流苏重重敲打着她的面颊,冷冰冰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底。

桑玥淡淡道:“当初杨太医给你放血疗伤时,就用过失魂草镇痛,想必你的房里还留了几株吧。”

“……”桑柔哑口无言,其实她原先并不知道那些绿色的干叶子是失魂草,昨日她拿着香瓶去找大夫,大夫拿出原材料与她细细讲解,她才明白知道自己的房里有那个。

韩天宇耸耸肩,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难怪柔姐姐对失魂草的药xing这般了解,想必是刻意做了研究的。”

桑楚沐意味深长地看了桑柔一眼,心里开始计量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玥儿和柔儿必有一人做了手脚,玥儿害韩珍的理由更加充分,因为韩珍不止一次陷害她!至于柔儿,她虽没理由陷害亲生母亲,但为了诬陷玥儿而买通画心制造一系列的假象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究竟……谁在说谎?

桑玥知道桑楚沐已经开始摇摆了,她赶紧添了把柴火:“大姐,我怎么听说画心昨儿去过你的院子?”

那名粗使婆子忙接过话柄:“是,奴婢们当时守在门口,二小姐刚走,画心就飞快地跑了出去,拐进了大小姐的院子,大概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这么一来,局势立刻逆转!众人猜测,桑柔为了构陷桑玥,买通画心,让她从白兰手中窃走香瓶,又偷梁换柱,嫁祸给桑玥。

桑玥看向滕氏,镇定道:“祖母,白兰和画心都是母亲的贴身丫鬟,依您之见,是我买通白兰的可能xing大,还是大姐买通画心的可能xing大?”

滕氏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纵然玥儿有心,未必有那个能力。自然是柔儿更容易将手伸进长乐轩了。

桑柔身子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好在韩天轶出手相扶,桑柔泫然道:“纵然画心去过我的院子又能说明什么?母亲原先就常派她来我的院子!父亲,我没有毒害母亲!”

韩天宇目光一冷,言辞灼灼:“你或许没有毒害姑姑,但是你诬陷了玥姐姐!你作为长姐,不善待妹妹,反而心胸狭窄、因妒生恨,纵仆诬告,这是罪一;你作为长女,不一心一意服侍病母,反而涂脂抹粉、打扮招摇,毁灭孝道,这是罪二!你这样的行为,实在不配被人称为定国公府的千金!”

“天宇。”桑楚沐脸色有些难看,天宇毕竟是个孩子,不该越俎代庖管教起柔儿,“这件事还未查清,不能妄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