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费周章,先是借着韩玉的手将滕氏埋藏在潜意识里的怀疑全部扒出,再让滕氏亲眼见证孩子的出生,将怀疑一举推翻,就是要滕氏感受到再为祖母的喜悦,发自内心欢庆的同时亦会捎带一分浓浓的愧疚。只有滕氏亲口承认五姨娘的孩子了,才没人敢拿此事大做章!

滕氏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她只会把对于孙子孙女的愧疚加注在妖言惑众的韩玉身上。

桑玥和韩玉、桑飞燕的战争从这一刻开始正式拉开帷幕!然而令她费解的是,桑飞燕讨厌她是因为慕容耀,那么韩玉呢?真的……是想为大夫人报仇吗?可为什么,她觉得这种可能xing几乎不存在?韩玉,究竟在密谋什么?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将她的肺咳了出来,她用帕子捂住唇,却觉得口里一热,她低头,赫然瞥见丝帕上,红梅映血,妖娆瑰丽……

这次竟是病得这样重吗?

莲珠瞥见帕子上嫣红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小姐!奴婢去请大夫!”

“莲珠!大概是咳破了喉咙,不碍事的。”桑玥叫住了莲珠,又将染血的帕子叠好放在一旁,“别告诉其他人,包括钟妈妈。”钟妈妈是个爱cao心的,知道后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

恰好此时,冬茹和春玲进来整理房间,冬茹的手里端着洗好的衣衫,二人给桑玥行了个礼:“二小姐。”

冬茹笑了笑:“二小姐,奴婢把衣衫放入柜子里。”说完,自然而然地就要走进内屋。

“等等,”莲珠拦住冬茹,从她手里拿过衣衫,唇瓣勾了勾:“我来就好,你们将桌椅、多宝格和架几案上的灰尘擦擦。”

冬茹点点头,随春玲一同擦起了屋内的各式家具。

桑玥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春玲的手,她拇指上的裂痕变小了些,看来那盒护手膏她是用了的。

冬茹和春玲是祖母派来监视她的倒没什么,若是……别有用心,她就不得不防了。

冬茹刚好擦到桑玥旁侧的桌子,伸手去拿那一方折好的帕子:“这个帕子脏了吗?奴婢拿下去清洗吧。”

桑玥不着痕迹地抢在她碰到帕子之前将手放在了上面,淡淡地道:“院子里有了两株新的花贵妃,要多晒晒太阳,我方才瞧着盆栽里的土太紧了些,得松一松,你们可得将我的贵妃养好了,过段时日我要送给祖母的。”

冬茹悻悻地抽回手,应道:“是。”

冬茹和春玲退下后,茉莉打了帘子进来:“二小姐,四小姐直接回了许姨娘的院子,奴婢盯了一个时辰,并未见可疑之人出没。”

桑玥凝眸沉思片刻,难道是她多心了?“安排人盯紧她和许姨娘的动向。”也许有些事,不能cao之过急。

第二日,桑玄夜带着桑玥去往了贵叔的铺子,并请了大夫为她诊治,大夫诊断为风寒,开了几副药,桑玥在铺子里喝了才回府,只是效果并不大明显,她虽不咳了,但头晕和四肢无力的症状没有多大改善,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难眠,一入眠又是无边无际的梦魇。如此反复,病情越发严重了。

九月初八,天气晴好,摄政王府内,热闹非凡。

楚婳生辰,设宴款待王公大臣和京城的贵妇名媛。因着离晚宴还有些时辰,大家便在婢女的带领下四处逛逛。

摄政王府的建筑风格偏奢华大气,各式各样的建筑群落三十多处,例如摄政王居住的崇明殿庄严古朴,摄政王妃的昭纯殿富丽堂皇,年侧妃的玉兰轩典别致,容侧妃的清荷斋花香四溢,齐侧妃的望风阁秀丽脱俗……

一路上的花、草、鸟、树、湖,各显美、静、闲、、秀。更奇特的是,每隔一段时日,府里的景致都会变换一番,所以常来府里做客的人都由衷地感叹楚婳的蕙质兰心。

摄政王府的花园里曲折变换,淡别致和高贵富丽兼有之,古木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阁,廊回路转,南面还有碧水潆洄流进园内。徜徉于内,仿若置身世外桃源,这翠山碧水,这曲径幽台,令人的思绪在不知不觉间染了几分诗情画意。

碧瑶亭中,楚婳身穿紫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裾如瀑布一般自然地垂散在石凳边缘,周围的花束,红艳有之、橙黄有之、澄碧有之、蔚蓝有之、洁白有之、幽绿有之,独独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紫色!论容貌,论地位,府里所有侧妃加起来也不如楚婳一人。然而令桑玥惊愕的不是楚婳的样貌和地位,而是她的别出心裁。为了烘托自己的特别,她竟是费心到了如斯地步!可见,她这个人的控制**有多强了。

楚婳的身旁,坐着府里的几位侧妃。年侧妃姿容清丽,笑靥和善,穿着宽松的鹅黄色缎织掐花云裳、白色绣水仙罗裙,发髻轻挽,簪两支琼花金钗,简约而不失礼数。她剥了一个橘子,双手递给楚婳,楚婳纤长的睫毛微掀,慵懒地眨了眨:“我可没身子,不爱吃酸食。”

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年侧妃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眼眸里闪动着委屈,嘴角却强撑着挤出一个弧度。

“呵呵,年侧妃不用时时刻刻都提醒王妃你怀了孩子吧?”说话的正是容侧妃,她身穿宝蓝色对襟华服,内衬藕色曳地百褶裙,妆容精致,一双凤眸流光溢彩,眉梢微勾,风情万种,妩媚动人,只是唇角噙了一抹讽刺的笑。

从前一直被王妃压着,每逢侍寝都要喝下避子汤,好不容易王妃收手了,最先怀上的竟然是年氏!年氏已然年过三十,哪像她才二十有三!王爷宠幸她的次数并不少,怎生她的肚子就没动静?匪夷所思!

“咳咳!”体弱多病的齐侧妃转过身,用帕子掩面咳嗽了一阵,苍白的面色在绿色裙衫的衬托下越显恹恹,大约久病的缘故,她不喜奢华装扮,经常是怎么舒适怎么穿,若非今日王妃的寿辰,她的头上或许连根簪子都寻不到。

楚婳不耐烦地扫了齐侧妃一眼,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病痨子,真不明白王爷怎么还愿意留宿她的院子?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楚婳自从和慕容宸瑞撕破脸后,在府里的地位大不如前,仅从年侧妃突然有孕和容侧妃的三分挑衅就不难判断出楚婳的权威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弱。或许华丽的装扮,新颖的景致,都是用来掩饰她渐渐流失的信心和与日俱增的不安。这个时候,她怕是愈加依赖慕容拓并企图掌控他了吧。

瞧这架势,俨然是几位正经主子小聚,婢女怎么会带着她参观到这儿来了?难不成故意让她冲撞贵人?

她上前几步,行了一礼:“臣女桑玥参见摄政王妃和各位侧妃。”

摄政王妃仿佛没有听见,并不叫她起来,却将一碟糕点推至年侧妃的面前,唇角含笑:“说起来府里好多年没有妃嫔怀孕了,你是个有福之人,可得将身子养好了,别回头王爷说我亏待了你。”

年侧妃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诚惶诚恐地起身,屈膝欲要行礼,却被王妃虚手一扶,唯有站着,将头垂得低低的:“嫔妾得蒙王爷和王妃厚爱,有了机会替王爷绵延子嗣,嫔妾会万事小心。王妃待嫔妾像亲妹妹一样宽厚,没有亏待嫔妾分毫。”

桑玥勉力维持着屈膝福首的姿势,三位侧妃中最先让年侧妃有孕,大概慕容宸瑞要重用年氏一族了。年氏一族早年是北方的第一大家族,手握三十万雄兵,年侧妃嫁入王府后,年氏一族举家迁至西部,与父亲共同镇守边关,谨防大周兵士的进犯。他们居住在贡阳城,与临淄城相隔不远,平日里,因军事需要,父亲与年将军素有往来。

思来想去,桑玥忽然觉得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楚婳轻微地哼了一声,意态闲闲地指了指石凳:“坐吧,以后见着府里的人不必行礼。”

“嫔妾不敢。”年侧妃的身子福得越发低了。

楚婳淡然笑之:“怎么,想让别人以为我这正妃苛待一个怀孕的侧室?”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天下父母心,我生过孩子,自然明白身为母亲,有多疼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骨肉,”说这话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桑玥光洁的额头,“谁要是敢对他动一点歪心思,那可是触了我们这些做母亲的逆鳞了。”

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有所反驳。

楚婳眼底的笑意加深:“所以,我不会触你的逆鳞。坐吧。”

言外之意是,桑玥也别触她的逆鳞。

“是。”年侧妃小心翼翼地坐回石凳上。

楚婳瞥了一眼,秀眉微蹙,对樱桃冷声道:“怎么做事的?没给年侧妃备垫子?”

樱桃诧异地瞪大眼眸,咦?她明明拿了四个垫子,怎生不见了一个?这年侧妃也真是的,没垫子就早说嘛,害得她被王妃骂!

“奴婢这就去拿!”

齐侧妃按耐住胸口,虚弱地笑了笑:“先把我的垫子给年侧妃吧,有身子的人的确不宜久坐于冰凉的石凳之上。”

容侧妃一手按住齐侧妃快要站起的身子,妩媚一笑:“齐侧妃身子骨不好,过了病气给年侧妃肚子里的小公子可就不妙了,还是用我的吧,反正我还年轻,沾点凉气倒也不碍事。”说着,她让身后的侍女将垫子给了年侧妃。

年侧妃有些不好意思,但仍说了句“谢谢。”

这容侧妃好生跋扈,简直当楚婳是形同虚设,真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桑玥不用抬头也知道楚婳被气得怒火中烧,不过,宁国公府出来的人,譬如皇后楚嫣、譬如楚纤纤,都不是寻常女子,楚婳应不例外。

果然,楚婳只是淡淡地笑了:“既然容侧妃年轻气盛,身强力壮,本王妃正好有本书要给拓儿送去,容侧妃就代替本王妃跑一趟吧。”

此时,樱桃双手捧着一个锦红软垫,要给年侧妃,年侧妃指向容侧妃,悄声道:“给容侧妃吧。”

“这……”容侧妃没想到王妃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这要传出去,好不容易树立的丁点儿威信瞬间就荡然无存了。她理了理衣襟,起身,樱桃将垫子放于石凳上,她才硬着头皮道:“说起年轻气盛,嫔妾觉得眼前就有一位比嫔妾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语毕,她看向桑玥,媚眼如丝,语气恣意,“桑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楚婳这才顺着容侧妃的话,毫无遮掩地打量桑玥,只见她穿一件白色散花如意云烟裙,裙摆和袖口用垫高绣绣了几朵明艳的火莲,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宛若开在冰天雪地中,极端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契合完美,叫人心生惊艳。

她腰坠红丝绦,手挽同色霓裳,尽管屈膝垂首,却无半分卑微之感。刺目的阳光落在她薄施粉黛的娇颜上,竟立时柔软了一般,轻轻地抚着,淡淡地碰着,就连她周围的一簇簇姹紫嫣红也黯然失色。一品红比之她略显轻浮,木芙蓉比之她略显怯弱,万寿菊比之她略显卑微……

她的额角已渗出些许薄汗,想必维持这个姿势极费体力,但她漂亮的眸子里却没一点愤色,清澈如一汪溪水。

当真是个有魅力的女子!

楚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她觉得每一次见桑玥感觉都不同,她有些分不清桑玥的变化究竟是在长大,还是……在变强!

年侧妃和齐侧妃同情地看了桑玥一眼,唉!怪只怪她没自知之明,一个庶女也妄得到慕容拓的芳心,难怪王妃会借机给她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