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见碧洛仿佛又蓄了几分力气,赶紧抢了白,痛心疾首道:“我是个孝子,婚事当由父母做主,你虽贵为大祭司,可惜终究是平民出身,做不得正妻,我本打算纳你为妾,奈何今晚你已对我动了杀心,万一你杀我不成,迁怒于我的父王和母妃可怎么好?我慕容拓绝不做那不孝子孙!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只能对你、对你腹中的孩子说抱歉了。”

腹中的孩子?碧洛大祭司竟然珠胎暗结?一片眼珠子和下巴掉地的声音。

楚婳招了招手:“没关系的儿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休了她也不迟。”

碧洛血气上涌,浑身抖个不停,眸子里的怒火似要将慕容拓焚化于一席月光之间:“慕容拓!我与你根本没什么关系!又哪里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要侮辱我的名节!”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的名节毁了,他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啊!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慕容拓面色哀戚,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我承认我们虽然朝夕相对,但一直恪守礼义,那一晚,是我喝多了,我很抱歉。”

“你胡说!”

“好吧,我是清醒的,我孟浪了。”

碧洛发现自己正在被慕容拓牵着鼻子走,于是改变策略,转而看向两侧的宾客,正色道:“大家不要相信他的话!我乃堂堂圣教大祭司,终身献于圣主,我绝不会与他苟合!更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慕容拓疑惑地凝眸,摸了摸下颚,避轻就重道:“碧洛你刚刚说什么?没有怀上我的孩子?难道你是骗我的?为了留住我的心,你竟然假装有孕?那晚你故意把我灌醉……就是为了这个?”

这一下,众人崩溃了!敢情……是碧洛强上了慕容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慕容拓真可怜!

碧洛纵然天赋异禀,修为极高,但心高气傲,又不善于隐忍,于是最后一丝理智崩溃了。她扬起手朝慕容拓冲了过去,慕容拓闭上眼,仿佛自觉愧疚,要以死谢罪。这一刻,众人反而觉得慕容拓深明大义,碧洛胡搅蛮缠了!

楚婳急得抓住慕容宸瑞的手:“王爷!”

慕容宸瑞大掌一挥,将碧洛拂出大殿,碧洛重重地摔在了冰凉的青石地板上。既然碧洛是慕容耀一派的人,他正好欠缺一个惩治碧洛的理由。他沉思道:“碧洛行刺朝廷重臣,念其曾造福于一方百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其遣出京城,终身不得返京!”

桑玥暗生佩服,慕容宸瑞沉得住气,在关键时刻依然保持头脑清醒,实乃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经此一事,碧洛的声誉将会大幅受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追随她的信众依旧不少,慕容宸瑞若真处死她,必定会激起民愤。倒不如表面放她一条生路,暗中大力散播谣言,让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她。但貌似,某个人不会轻易放过碧洛。

桑玥再看向慕容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从今往后,京城里还有谁敢把女儿嫁给他?莫不都认为他浪荡成xing,风流不羁了。这招,真的很损!

慕容拓跪地磕了个头:“儿臣祝母妃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楚婳鼻子一酸,泪水溢满了一双眼眸,十八年,这是儿子第一次对人磕头,就是早年见他祖父玄武帝时,他亦是不曾下跪。

慕容宸瑞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桑玥,面色如常。

“儿臣有礼物要送给母妃。”慕容拓起身,从怀安手中拿过一幅绣品,缓缓展开,楚婳和众位宾客不由地眼前一亮:这是一幅双面绣,一面是紫气东来、旭日出海;另一面是美人如仙、竹林戏蝶。寓意祥瑞临门、青春永驻。

单单这寓意了不得,再配上那顶级的绣功,连几位王爷和公主都忍不住赞叹,便是尚宫局也难做出此等极品。

楚婳心情大好,觉得这个儿子是越发有孝心了,碧洛的事她思前想后觉得疑点多多,但又不得不信,毕竟儿子与桑玥交往了那么久,她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不过既然儿子说桑玥一直都在拒绝他,那么桑玥还算有自知之明,她看向桑玥的眼神便也不那么犀利冷冽了。

接下来,麒麟殿内继续歌舞升腾,欢声笑语一片。只是从今往后,街头巷尾又多了一条供人消遣的绯闻。慕容拓全然不在意,优哉游哉地喝着酒,聊着天,对桑玥抛着媚眼,起码很长的一段间内,他都不用为娶妻之事烦恼了。至于碧洛,她竟然敢对桑玥下手,他保证,她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十分精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曲终人散,大家纷纷离府之际,一道惊天噩耗在摄政王府的上空炸响!

容侧妃和楚蓉蓉死了!

慕容宸瑞和楚婳并未惊动宾客们,惟独将桑楚沐和桑玥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桑玥曾经见过楚蓉蓉,不能排除杀人的可能。

经元太医诊断,容侧妃死于中毒,毒素经女子xiati的皮肤熏入体内,罪魁祸首是楚婳让樱桃拿给年侧妃、却阴差阳错之下被容侧妃坐了的垫子。于是,有了这么一个说法:楚婳原本要毒害怀有身孕的年侧妃,容侧妃只是运气不好做了替死鬼。

桑玥却并不这么认为,容侧妃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xing子,不似能隐忍之人。容侧妃是下午坐的垫子,倘若那时便身重剧毒,为何晚宴时分半点异常都无?

樱桃跪在崇明殿的正中央,光洁的地板清晰反射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为了严刑bi供,她被上了夹棍、用了荆条,双手浮肿充血,脊背的衣衫褴褛、血肉模糊。但她仍一口咬定没有受人指使去陷害容侧妃。

樱桃是楚婳的贴身婢女,这一举动其实已经在打楚婳的脸了。

楚婳淡淡地看了面无表情的慕容宸瑞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樱桃虚弱地说道:“当时,奴婢……亲自将四个石凳上放好垫子,才将王妃和几位侧妃迎入碧瑶亭,可不知道年侧妃……的垫子为何不翼而飞了?”

年侧妃双目微红,福了福,道:“我与王妃最先进入凉亭,王妃坐下后,我看见了石凳上没有垫子,我……我以为王妃是刻意为之,便坐了下去,后来我起身回话,王妃发现石凳空空,这才让人拿了垫子过来,但当时容侧妃已经将她的给了我,于是我让樱桃将新垫子给容侧妃。”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换成任何一个有眼力的人或许都认为王妃是在故意刁难怀孕的妾室,年侧妃本就软弱,忍气吞声不足为奇。

如果幕后黑手是年侧妃,那么,她的演技真是太高明了!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那么,那个人的心思简直太可怕了!挖了一个让楚婳被别人吐露的真相淹没的大坑!

“王爷,我没有害任何人。”

桑玥暗自叹气,楚婳如今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二十三年,她给侧妃姨娘们灌了二十三年的避子汤,谁都会认为她容不得侧室生下慕容宸瑞的孩子。

而另一方面,楚蓉蓉死于头部的创口,凶器是一块不规则的顽石,事发地点在龙和轩附近的一处林子里。

难怪一整晚不见楚蓉蓉,原来她早被人杀了!

慕容宸瑞严刑拷问之下,龙和轩的两名下人招供,说楚蓉蓉和桑玥曾发生过争吵,桑玥离开后,楚蓉蓉气得大发雷霆,不多会儿,也追了出去。

慕容拓浓眉的剑眉蹙了蹙:“楚蓉蓉和桑玥怎么会跑到我的院子去?”

慕容宸瑞疑惑的眸光自几位妻妾脸上扫过。

年侧妃低头不语,齐侧妃咳嗽不说。

还是楚婳把心一横,将事实和盘托出:“是我安排蓉蓉呆在拓儿的院子,然后让桑玥去给拓儿送书,企图……离间桑玥和拓儿的关系。”

桑楚沐愤恨地哼道:“岂有此理!我女儿和王妃的儿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却故意让我女儿进入一名男子的居所,传出去,叫她颜面何存?现在又凭白背上一个杀人的罪名,我倒是要问问,王妃你是不是贼喊捉贼,故意杀死楚蓉蓉,然后嫁祸给我女儿?”

桑玥拉了拉桑楚沐的袖子,唇瓣微扬:“父亲,现在下结论言之过早,幕后真凶恐怕就是希望我们与摄政王府的关系雪上加霜吧,亦或是,按照父亲的分析,幕后黑手就是希望我们认为王妃才是真凶。”讲到这里,她看向慕容宸瑞,认真道,“殿下难道不觉得今晚所有的矛头对得太准了,反而令人起疑吗?”

宁国公府留下来追查此事的是楚婳的大哥楚漠以及楚蓉蓉的生母周姨娘。楚漠与楚婳是一母所出,从小疼楚婳比疼楚嫣还多,心里自然不愿意相信楚婳是害死他女儿的凶手。他顿了顿,抑制住痛失女儿的悲恸:“殿下,我亦觉得两桩命案蹊跷。”

周姨娘哀怨地闭上眼,溢出两行清泪:“要不是王妃利用蓉蓉在先,蓉蓉也不会枉死,就算杀手另有其人,可王妃……难辞其咎!”

威武侯容枭是容侧妃的父亲,年近六旬,乃三朝元老,便是慕容宸瑞都对他礼遇有加。容侧妃是他中年才得的爱女,一直捧在手心当宝贝护着的,如今惨死于夫家,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巴掌拍得茶几铿锵作响,横眉冷对道:“老夫不管什么蹊跷不蹊跷!一命抵一命,楚婳害死了老夫的女儿,老夫要让她下去给玲儿作伴!慕容宸瑞你要是敢包庇楚婳,老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摄政王府撞出个窟窿!”

桑玥垂眸,陷入沉思,究竟是谁在暗中cao控这一切?

慕容拓不屑的眸光自容枭怒气盎然的老脸上流转而过:“老匹夫你嚷什么嚷?你敢动我母妃一根头发,我将你的威武侯府夷为平地!”

楚婳感动得热泪盈眶,自从知道儿子喜欢上桑玥,她就以为儿子心里没她了,如今看着儿子这般维护她,她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分量。

容枭老眉竖起,面色铁青,指着慕容拓的手抖个不停:“你这毛头小子,凭着父亲的关系混了个一官半职,就目无法纪!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摄政王府敢不敢包庇真凶?”

“老匹夫!”

“毛头小子!”

“老匹夫!”

“毛头小子!”

慕容宸瑞刚毅的面容些微有些犯冷,他用食指轻点桌面,敲出两声不大不小的音量,却足够打断盛怒之下形象全无的慕容拓和容枭:“你们都别吵,此事本王自有定夺。”

慕容拓和容枭吹胡子瞪眼,同时冷哼,同时转身。

慕容拓行至楚婳身侧,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母妃,就算宁国公府不要你,摄政王府也不要你,你还有我,我决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楚婳再也忍不住热泪,转过脸偷偷地拭去。她做梦都没想过儿子会有如此懂事如此贴心的一面!现在就是让她死,她也死而无憾了。

侍女瑞珠抱着容侧妃的尸体簌簌落泪,贝齿将唇瓣咬出了斑斑血迹也浑然不察似的,伤心欲绝:“王爷,容侧妃死得太冤枉了,她是个多么单纯的人,原本是做好事,却反遭人暗算……求王爷,替容侧妃做主啊……”

桑玥按了按眉心,毒害容侧妃的和杀死楚蓉蓉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楚蓉蓉一事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她和楚婳都只是被怀疑,不似容侧妃一事人证物证俱在,简直叫人百口莫辩。

她看向年侧妃,除去楚婳,年侧妃的嫌疑最大,有可能是她命人拿走了垫子,又故意起身让楚婳瞧见,楚婳不想落人口实,于是命樱桃找来垫子,或许她无意害死容侧妃,只想自己随意坐坐,再出现一些不适的症状,嫁祸给楚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