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心神一动,另一手捧起她的脸,肉麻道:“我原以为你铁石心肠,没想到你对未来婆婆蛮用心的。”

未来婆婆?她说了要嫁给他吗?桑玥瞪了他一眼,却惹来他一个深情的火热的绵长的几乎要将她吸入体内的吻……

好不容易得了呼吸的机会,桑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慕容拓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都不停一下?等等,他亲的地方有些离谱了!

“慕——容——拓!你……你往哪儿亲?”

翌日,天气晴好,晨曦如梭,穿透摄政王府的每一幢殿堂阁楼,唤醒睡姿不一、心境有异的主人或是宾客。

桑玥梳洗完毕后,对镜理了理云鬓,拉开胸襟,低头一看,一股子无名火升腾而起,竟然……竟然吻到这个地方去了!还留了一大片嫣红的“樱花瓣”,仿佛开在雪地里似的,色彩对比明显到了极致,刺目得令她哪怕多看一眼都觉别扭。

看来以后得他远一点了。

崇明殿的正厅内,慕容宸瑞和楚婳端坐于主位上。慕容宸瑞身穿一袭藏青色锦服,袖口翻着玄色的边,用金线绣了虽蛰伏却略显凶悍的貔貅,端正严肃之中渗透着几许不可冒犯的霸气。他的眸光落在容侧妃的尸体上,为了不让人从中做手脚,尸体在正厅内停放了整整一夜。

容侧妃面色安详,如同熟睡了一般,三千青丝平铺在绵软的白色锦缎褥子上,秋风穿堂过,扬起几缕墨发,让人心生幻觉,仿佛那人的眼皮也会随时睁开一般。

瑞珠跪在她身旁,默默垂泪。

与她并排而躺的是楚蓉蓉,相较于容侧妃的安详,她的面色略显狰狞,从那僵直的发根似乎不难判断她临死前所受的挣扎和感知的惊恐。

周姨娘不忍地撇过脸,这个女儿命运多舛,先是去离间楚纤纤和慕容庆,再是挑拨桑玥和慕容拓,为什么楚家的庶女儿那么多,次次被人利用的都是她的蓉蓉?

楚婳依旧穿着紫色裙衫,只是颜色稍淡,又外衬了件白色的透明纱衣,远远看去,竟有种萧瑟惆怅之感。一夜未眠,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住眼底的倦倦之意,于她而言,入府二十多载,过惯了被捧在掌心的日子,骤然失去丈夫宠爱,她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声望地位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却又束手无策,她才知,凡慕容宸瑞给她的,慕容宸瑞都能轻易收回,唯一让她庆幸的只剩慕容拓的转变了。

虽然她不待见桑玥,可她不得不承认,令慕容拓改变的人就是她一直想从他身边赶走的庶女桑玥。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年就改变了她的儿子,她二十载却无法改变自己的丈夫?

容枭面色铁青,老目浮肿,想来夜里哭过,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不痛的道理?他的身旁,是长子容付丙,亦是容侧妃的大哥。

容付丙握住容枭的手臂,面露一分压抑和痛楚:“父亲,你要节哀。”

容枭用拳头狠狠地揉了揉皱纹遍布的额头,端起旁边的茶一饮而尽。

桑楚沐对容枭的悲恸感同身受,毕竟几个月前他也这般送别了长女。他倒是想离开,慕容宸瑞也准了他的要求,奈何桑玥非要看完这场闹剧,他拗不过她,只得一同留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秋风一阵一阵地灌入,大家静坐无言,偶尔齐侧妃咳嗽两声,余下的便是频率不一的呼吸了。

“父王,母妃。”慕容拓阔步而入,黑色短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他亲自将樱桃从暴室接回,经历一晚休养,晨间用了丰盛的早膳,樱桃的精神面貌大有改观。

樱桃跪在地上,给慕容宸瑞和楚婳磕了个头,声线沙哑道:“奴婢参加王爷,参见王妃。”

慕容宸瑞直奔主题,正色道:“你曾经在小木屋看到的可疑之人,是谁?”

樱桃不敢直视主子的面容,只得低头道:“奴婢看到的可疑之人……是容侧妃的贴身侍女瑞珠!她才是毒害容侧妃的真凶!”

瑞珠?

瑞珠跪着的身子就是一颤,侧目望向樱桃,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道:“我的确去过小木屋,容侧妃吩咐我将她的披帛放好,我放了披帛后即刻离开了,可你不能因为我去过那里就将脏水泼给我!”

樱桃咬咬牙,道:“我进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从后门鬼鬼祟祟地出去,最开始我没说是因为我不知道凶手就是在小木屋出现过的人,昨晚经桑小姐一问,我才回忆起有这么一茬可疑的事。我之所认定你是凶手,因为你唯恐我活着将你供出来,居然半夜溜进暴室,企图用毒鼠咬死我!”

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鬼鬼祟祟,什么从后门出去”全部都是慕容拓教她说的。反正,只要能证明王妃的清白,她撒一百个谎都成!

而事实上,慕容拓还真是歪打正着。

瑞珠激动得将腰杆挺直:“你血口喷人!我昨晚一直在房中歇息,今早天不亮就赶往崇明殿守着容侧妃,根本没有去过暴室!不信的话,”她看向慕容宸瑞,“不信的话,王爷可以将清荷斋的下人叫过来问。”

“你做得很是隐蔽,连守门的侍卫都被你给骗过了,区区几个丫鬟都怎生看得住你?”樱桃厌恶地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暗色的乌发上:“没有去过暴室,你身上的桂花香是打哪儿来的?整个王府就只有暴室附近有一片桂花林,别说清荷斋,就连王妃的昭纯殿都没有桂花树。”

听樱桃这么一说,众人凝神辨别,空气里还真有股子淡淡的桂花清韵。

瑞珠鼻子一红,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霎时成了弱柳扶风般的模样:“我……我就抹了点头油……”

慕容拓唇瓣微扬,对着门外吹了声口哨,一只身形高大的犬闪电一般跃入殿内,它通体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带着王者的凌厉和霸气,狠狠地把在坐的女眷吓了一把。

“啊——”年侧妃掩面惊呼,一把抓住娇兰的手,娇兰亦是吓得不轻,反握住她的。

周姨娘往后一靠,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她们会吓到,小慕儿一直放在棠梨院寄养,慕容拓将小慕儿接走后直接带往了洛邑搜查证据,所以府里的人包括楚婳在内都没见过它。

除了桑玥之外,唯一镇定自若的便只剩齐侧妃了,她淡淡地倪了一眼,捂唇咳嗽着。

桑玥眼前一亮,小慕儿已敛起如狼如虎般的势气,低低地呜了一声,趴在了桑玥的脚边,开始用头蹭她的腿。

一见这副场景,桑楚沐脸色大变,沉得像块黑炭,而楚婳的显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信桑玥和慕容拓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还要嘴硬吗?”慕容拓双手cha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瑞珠。

瑞珠咬唇不语。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

桑玥摸了摸小慕儿的脑袋,探出葱白纤指,轻声道:“小慕儿去找找东西,跟她头上一样气味的。”

不得慕容拓发话,小慕儿就在瑞珠身旁打了个转,尔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瑞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千算万算,换了衣衫换了鞋,却忘记头发才是最聚集气味的地方,而她万万没想到,樱桃是在装睡!现在,她只能期盼慕容拓的猎犬别找到她藏匿的衣衫和鞋袜。

可令她失望了。

不一会儿,小慕儿叼了只脏兮兮的绣花鞋回来,一蹦一跳地在桑玥面前邀功。

一看见那只绣花鞋,瑞珠的身子就止不住地剧烈一晃。那只绣花鞋上沾满了泥污和碎烂的桂花花瓣,现在,她再矢口否认也没用!

“这是你的鞋子吧,瑞珠?”慕容拓让小慕儿将鞋子丢到瑞珠的身旁,年侧妃的侍女娇兰和樱桃异口同声:“是她的鞋子!”

慕容拓对着慕容宸瑞道:“父王,证据确凿,瑞珠昨夜的确去过暴室,樱桃所言不虚,那个装过毒鼠的食盒就在门外,上面定然也残留了瑞珠的气息,父王或者容侯爷要是不信我的小慕儿,可以让其它的猎犬前来辨认。”

樱桃又磕了个头,泫然道:“王爷,容侯爷,她才是毒害容侧妃和构陷王妃的人啊!”

瑞珠定了定神,低喝道:“樱桃!你亲眼看到我对垫子做手脚了吗?我不过是有事从后门出去,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谋害容侧妃的凶手?”

樱桃啐了她一口:“你先是鬼鬼祟祟地从小木屋溜走,又半夜三更绕道去暴室杀我灭口,现在证据确凿,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我是去过,我只想借着给你送吃食的机会问问你凶手到底是谁,可是你睡了,我将食盒留下后便离去了,至于毒鼠,那根本是你的构陷!”瑞珠气得浑身发抖,对着慕容宸瑞磕了个头:“奴婢没有陷害容侧妃!奴婢在侯府就贴身伺候容侧妃,早已把容侧妃当作最敬爱的主子,哪里忍心对她下毒手?再说了,容侧妃一死,奴婢就失去了倚仗,奴婢没有理由这么做!求王爷明察秋毫!求容侯爷信任奴婢,不要让容侧妃枉死!”

容枭目眦欲裂:“瑞珠是我侯府出来的丫鬟,你们是想将罪名往我侯府这边推吗?”

慕容宸瑞深邃的眸淡淡一扫:“容侯爷,慎言。”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微眯了一下,起身对着座上之人一福:“殿下,王妃,可否容臣女说几句?”

慕容宸瑞淡道:“准。”

“瑞珠,你把昨晚宴会散去后到容侧妃暴毙之前经历的事详细说一遍,我只想知道离席后她是否做了什么特别的事。”

瑞珠抹了把泪,道:“回桑小姐的话,容侧妃离席后,没做特别的事,奴婢一直跟着,容侧妃先是沐浴,再就开始看书,也不知容侧妃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看了一会儿说浑身酸酸软软,难受得紧,非要请王爷过来看看,奴婢亲自去禀报了王爷,谁料当王爷和奴婢赶到清荷斋的时候,容侧妃已经断气了,满屋子狼藉一片,侍女们纷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桑玥又请慕容宸瑞将伺候容侧妃的侍女全部叫来问了一遍,莫不都是与瑞珠的说法一致,这一回,桑玥笃定了心里的猜测。她浅笑如云,道:“容侧妃平时也是一点头疼脑热就会告诉殿下吗?”

容枭咳嗽了一声,他的女儿的确是有些娇生惯养。

瑞珠露出几许尴尬之色:“是。”

桑玥对楚婳和颜悦色道:“请问王妃和几位侧妃,在臣女离开碧瑶亭给慕容公子送书之后,你们又在那儿呆了多久?”

楚婳难得地主动回答了桑玥的问题:“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怎么了?”

桑玥敛起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静气道:“从下午的碧瑶亭一聚到晚宴散席,历经了整整三个时辰,在此期间,容侧妃并未表露出任何异常,而从散席到死亡,中途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容侧妃出现不适、越来越难受、以至于暴毙。所以,我斗胆猜测,容侧妃是回了房之后才中的毒。那毒的确是经xiati熏入,却非来自垫子,而是容侧妃的亵裤,如果容侧妃死后不曾让任何人动过她的尸体,那么倒是可以请太医过来验验。容侧妃已经沐浴完毕,换了下午的衣衫,她的亵裤上应该无毒,如果有毒,只能说明,她是沐浴之后才被人害死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容枭在内都瞠目结舌。慕容宸瑞给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将容侧妃的尸体抬去了偏厅。

慕容拓路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可垫子上明明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