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桑玥福了福身子,余光扫过容青瑶和年侧妃相互挽着的手臂,抿唇,不语。

既然来了,楚婳不好赶她们走,于是唤了她们一同闲聊。至于聊的内容,大抵是京城最近又流行什么花色、王爷近些日子又换了什么口味、府里的哪些地方需要重新做番修整……

桑玥虽无多少兴趣,脸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一边吃着楚婳不时递过的糕点,一边悄然打量着容青瑶和年侧妃的神色:容青瑶天真烂漫,年侧妃拘谨温柔,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容玲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结,尽管过去那么久,久到楚婳和年侧妃之间已冰释了前嫌,她仍旧无法释怀。

在靖王府,她故意让林妙芝将害死容玲的凶手是容付丙夫妇一事透露给陶氏,并非她掌握了什么证据,全凭一个大胆的猜测,之所以那么做,除了陷害容青瑶和裴浩然,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容付丙夫妇会否因为心虚而露出什么马脚,事实证明,这些天以来,容付丙夫妇并未单独会见容青瑶,甚至据慕容锦透露,他们就连传递消息也没。难道说,容玲的死,真的是年侧妃买通了瑞珠而策划的?

那么,既然年侧妃是害死容青瑶亲姑姑的凶手,容青瑶为何还能对年侧妃笑逐颜开呢?是容青瑶善良到了极点,还是说她本身就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而年侧妃竟然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虚。她们两个,究竟谁……才是最厉害的戏子?

“王妃姐姐,世子凯旋,立了大功,皇上总该给世子封赏什么吧?”容青瑶甜甜地问了声,眸光清澈如潺潺小溪,没有一丝杂质。

一提起儿子,楚婳的美眸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几许得意之色,这些女人再怎么翻腾,能生出像锦儿和拓儿那么优秀的儿子?做梦!

明明楚婳的眼眸里堆满笑意,语气却得稀疏平常:“朝堂之事,我们一介妇人就别cao心了,锦儿是南越的功臣,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没有封赏,百姓的眼睛亮着呢。”她的锦儿要的,哪里是冷瑶赏得起的?

容青瑶双手合十,羡慕得眉眼弯弯,华光熠熠:“世子当真是天下好男儿的典范,也不知谁家的千金有这个福分能做咱们府里的世子妃了?”

提及慕容锦的亲事,楚婳就来劲儿了:“之前原本有相中的,庚帖都合过了,奈何锦儿北上,我原以为这仗啊,一打就是三年五载,怕耽误人家,就都给推了,唉!想想,挺可惜的!”

年侧妃剥了个橘子,打算呈给楚婳,但一想起上回的冷言冷语,刚刚抬起的手又缩了回来。

容青瑶笑得清丽可人:“王妃姐姐准备什么时候cao办世子的亲事呢?”

“过了年吧,开春后,我就将锦儿和拓儿的婚事一同cao办了。”

讲这话时,楚婳拍了拍桑玥的手,桑玥装作不懂,细细吃着糕点。唇角不小心沾了一点,楚婳拿出帕子给她拭去,又亲自递过一杯水,半是责备半是关切道:“甜食虽美味,吃多了对身子也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女人,你尝尝那几块蟹黄酥。”

“是,多谢王妃。”桑玥乖巧地应下,樱桃麻利地将蟹黄酥呈到桑玥的跟前,端着碟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楚婳秀眉微蹙,樱桃仿佛很怕桑玥似的,不过只疑惑了一瞬,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年侧妃有些乏了吧,我瞧你气色不大好。”容青瑶关切地问道。

年侧妃点头,颇有些难为情:“可能是月份大了,我越发嗜睡,白日里总得睡上两、三个时辰。”

楚婳淡道:“既然如此,你先行退下吧。”

“嫔妾送年侧妃回玉兰轩。”容青瑶给楚婳行了一礼,扶着年侧妃离去。

与夏日炎黄的辉光不同,冬阳散发的是清冷的白炽的日晖,亮得更加刺目,却半分不暖人。

一阵寒风拂过,容青瑶腰间的丝绦翩然飘飞,几乎要飘到桑玥的脸上,桑玥抬手,随手拨开,不小心触碰到了容侧妃纤细的腰身,就在此时,异变突生,容青瑶脚底打滑,身子遽然前倾,连带着被她搀扶的年侧妃也被殃及鱼池,跟着一块儿扑了下去。

年侧妃可是身怀六甲,这么一扑,孩子铁定完蛋!

千钧一发之际,桑玥拉住了年侧妃的手臂,年侧妃幸免于难,容侧妃却刹不住车,滚下了台阶。

当时的情况太焦急,桑玥只有力气拉住其中一个,她赫然选择了身怀六甲的年侧妃,这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容青瑶摔得再厉害,至多骨折,而年侧妃极有可能一尸两命,鉴于楚婳在场,免不得又要承担一些罪责。

慕容宸瑞和慕容锦刚刚踏入花园,就看到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慕容宸瑞快步行至容青瑶身侧,将她轻缓地扶起,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容青瑶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地靠在慕容宸瑞怀中时,地上的一滩血迹像闪电般驰入了众人的眼帘!

容青瑶滑胎了,怀孕将近两月,于碧瑶亭一摔,滑胎了。

清荷斋内,容侧妃面如死灰地躺在**,一盆盆的血水从房内端出,她不哭也不闹,就那么无声地淌着泪,哪怕是慕容宸瑞与她说话,她也不理,像一具行尸走肉般,这种心痛到极致已无法用任何行为来宣泄情绪的表现叫所有人看了都心生悲悯。

厅堂内,慕容宸瑞面色如常地端坐于主位上,楚婳和慕容锦分坐两旁,年侧妃和桑玥依次坐在楚婳的下首处。

同时跌落,侥幸保胎的是她,年侧妃愧疚得泪水涟涟。

慕容宸瑞并不洪亮却十足沉重的话一字一字敲进众人的耳朵:“容侧妃怀有身孕,你们清荷斋竟然没有人察觉吗?”

容侧妃的婢女瑞兰跪在大厅中央,惶惶然道:“容侧妃是知道的,她说要给王爷一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让奴婢们往上通传。”

桑玥一刻不停地分析着容青瑶方才的举动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容青瑶会自是己摔的吗?目的是弄掉年侧妃的孩子,嫁祸给她和楚婳,起初,她认为这种可能xing相当大,因为容侧妃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自己一碰着她,她就摔了。但是当瑞兰坦白说容侧妃知道自己有孕的事实后,这种猜测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为了陷害别人而置骨肉于不顾,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难道是个意外?

亦或是与容侧妃相互挽着的年侧妃?

慕容宸瑞淡漠地眸光扫过桑玥平静无波的脸,道:“桑小姐,是你推了容侧妃?”

音调是询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楚婳没想到慕容宸瑞一开口就是质问桑玥,她反问了回去:“桑玥为什么要推容侧妃?大庭广众之下,她这么做不是授人以柄吗?桑玥跟容侧妃无冤无仇,犯不着害她!”

瑞兰哭得委屈:“奴婢瞧得真真切切,是桑小姐碰到了容侧妃,容侧妃才脚底打滑,不慎摔落台阶的,当时,桑小姐离容侧妃更近,她却出手救了较远一些的年侧妃,奴婢……奴婢只是就事论事,府里谁不知桑小姐和公子的事?桑小姐为了讨好您,借机铲除一个您的眼中钉也不足为奇。”

这话,明显带了影射楚婳指使桑玥行凶的意思。

慕容锦单手一震,瑞兰的脸上已多了几根嫣红的指痕,他一反常态地目光冰冷:“眼中钉?你哪只耳朵听到王妃说容侧妃是她的眼中钉了?”

“……”瑞兰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本世子的母妃说桑小姐是无辜的,你胆敢质疑她的话?还含沙射影地指责她才是幕后主使,我竟不知清荷斋的奴婢都这般妄自尊大。”

那声并不多么愤怒,却坚定无匹,这话,是给屋子里想要打楚婳主意的人一个警告,同时,也是在向慕容宸瑞表态,他决不许任何人欺负到楚婳的头上,慕容宸瑞可以有新宠,但不可以宠妾灭妻。

瑞兰和容侧妃入府不久,这两日才见到慕容锦,难怪不清楚慕容锦的脾xing了,这位世子温润如玉、待人谦和、极善于隐忍,但有一点,极护楚婳。哪怕楚婳从未真正给过他一天母子亲昵,他依旧对楚婳,比慕容拓对楚婳还要好。

慕容宸瑞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看看慕容锦,再看看桑玥,鹰目微紧,眸光深邃,其间暗涌横流,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楚婳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薄汗,并不领情,淡道:“锦儿,你冲动了,你父王还在这儿,凡事有你父王做主。”

慕容锦起身一福,略带恭敬道:“儿臣知错,请父王和母妃见谅。”

桑玥暗自摇头,楚婳对慕容锦和慕容拓的差别真是太大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现在是慕容拓在场,一掌劈死瑞兰,楚婳也绝无苛责,可慕容锦不舍得她受委屈,打了瑞兰一巴掌,她就开始礼仪规矩一大通地甩来。

瑞兰吓得喉头干涩,急忙咽下苦水,支支吾吾道:“容侧妃不会无缘无故摔跤的,请王爷给容侧妃讨回公道啊!奴婢句句属实,为什么大家就是不信呢?”

她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慕容宸瑞犀利的冷芒逡巡一圈,又暗淡了几分,看向桑玥,语气与那深邃的眼眸一样沉:“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

桑玥起身一福,从容淡定道:“回殿下的话,臣女没有推容侧妃,只是容侧妃衣衫上的丝绦飘到了臣女的脸上,所以臣女随手拂去,碰到了容侧妃的腰腹,但绝无任何力度。”

对于这一点,她无法否认,因为不管是慕容宸瑞、慕容锦还是守在一旁的下人,都瞧见清清楚楚,她的手的确触碰了容青瑶。

瑞兰复又磕了个头,泫然道:“王爷,您看,桑小姐自己承认了,就是她导致容侧妃摔跤滑胎的!”

楚婳气得鼻子冒烟,秀眉拧成一线:“你这奴婢,死咬着桑小姐不放了,是吧?容侧妃教你的?”

“王妃,您不信奴婢的话,可以将其它下人叫过来问,看看大家说的跟奴婢说的是不是不一样?”

慕容宸瑞单手一扬:“来人……”

“父王!”慕容锦打断了慕容宸瑞的命令,这个父王的雷霆手段他早有领教,若他信了桑玥是凶手,那么,即便桑玥是定国公的女儿,他也照杀不误,毕竟,父王的子嗣实在是太单薄了,哪怕杀鸡儆猴,他也必须惩处桑玥,“父王,我们等容侧妃好些了,再行审问吧,容侧妃究竟是自己摔的还是别人推的,只有她知道。”

慕容宸瑞仿若对慕容锦的求情浑然不察,声沉如铁道:“将桑小姐押入暴室!”

楚婳勃然变色:“桑玥不是摄政王府的人,王爷你没权利关押她!”

慕容宸瑞目眺远方,端坐如佛:“是大理寺,还是摄政王府的暴室,桑小姐自己选吧。”

慕容锦俊逸的面庞蒙了一分冷色:“父王,万万不可!两家的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在这个节骨眼儿关押桑玥,无疑是打了桑将军的脸,请父王三思!”

“你是要忤逆我吗?”慕容宸瑞赫然已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桑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大脑飞速运转,探寻的目光快速自慕容宸瑞和慕容锦的脸上流转而过,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慕容宸瑞的初衷,他是疑心慕容锦对她有意,所以故意试探慕容锦的。以慕容锦的聪颖,不应该没有察觉,难道他真的打算公然追求她?

慕容宸瑞会劈了她的,好不好?

“谁要抓桑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