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的眉梢微挑,眸子里划过意味难辨的波光,唇角微扬:“我好着呢,桑飞燕卧病在床,二夫人怀孕足不出户,没人找我麻烦,大哥且宽心。”

桑玄夜的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凝重无比:“靖王殿下的事,父亲都跟我说了,没想到他这么卑鄙,明着让父亲去刺杀慕容世子,暗地里却派人追杀父亲,妄想得到那三十万大军的兵符,我算是看透他了!”

桑玥欣慰地笑了:“大哥能悬崖勒马是好事,刺杀父亲夺取兵权应该是慕容歆的主意,但慕容耀并未阻止或者暗示我们多加防范,证明他心底根本受不了权位的诱惑,他的良心已经被权位给一口一口地吞噬了,跟这种打交道,最后只能是化为一块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大哥虚与他委蛇就好,别深交。”

“方才他去拜会祖母和叔父,我推脱身体不适避开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哥做得对。”桑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喝了口幽香的音韵茶,“大哥,既然你不需要帮着慕容耀监视我了,就把棠梨院附近的暗卫给撤了吧。”

桑玄夜没想到桑玥会突然说起这个,其实,慕容耀的嘱托和他的私心一半一半,所以,他并不想撤走暗卫,他温和地笑了:“玥儿,他们不会干涉你和慕容拓来往,只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不用了,大哥,九姨娘把子归送给我了,子归的武功远在暗卫之上,你还是把他们调去更合适的岗位吧。”桑玥说完,见桑玄夜仍不松口,目光冷了一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桑玄夜尴尬地愣了愣,一口应下:“好,我先去见妙芝,回头我就将暗卫撤走。”

今晚,滕氏叫了所有子女一同用膳,大姨娘、六姨娘和许姨娘在旁侧服侍,五姨娘要带孩子、九姨娘“生病”,于是没来。

桑秋许久不见桑玥,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二姐,我想死你了,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找你几回都扑空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呀?”

桑玥摇摇头,笑了:“你呀,再过几天就该满十四了吧,都能嫁人了,还粘糊着我,没得让人笑话。”

桑秋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我就粘糊二姐,嫁人了我也粘糊你。”

桑飞燕在紫兰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见到一副姐妹情深的场景,心脏像被泼了盆辣椒水,每跳动一下都火辣辣地疼,面上却笑得温顺可爱:“二姐姐,三姐姐。”

桑秋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撇过脸不理。

这个三妹的xing子倒真不像原先那般怯弱了,桑玥唇角微勾,目光寒凉似水:“四妹恢复得真快,想必过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吧。”

桑飞燕两眼一亮,软语侬侬道:“嗯,大夫说过了年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我听说下午靖王殿下去看了四妹呢,四妹这可谓是因祸得福,我提前恭祝四妹成为靖王府侧妃。”桑玥似嘲似讥地说着,刻意咬重了“侧妃”二字,桑飞燕的脸顿时白了三分,惊慌失措道,“二姐姐,你言重了,靖王殿下就是顺便探望我,我们之前清清白白,什么关系也没有。”侧妃?她桑飞燕怎么甘心做侧妃?

桑玥将桑飞燕惊慌之下掩藏的狰狞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不做理会。

桑秋递给桑玥一块紫薯,用极小的声音道:“靖王殿下喜欢的是二姐,对不对?我瞧他给你送的东西最多最好了。”

“那是以前,以后未必了。”

“难道殿下移情别恋了?会是谁?”

谈话音量虽小,桑飞燕仍是耳朵尖地听着了,气得浑身颤抖,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就往嘴里灌。

“噗——”口里一痛,她转过身,刚好滕氏在刘妈妈的搀扶下朝着饭桌做来,阴差阳错之下喷了滕氏一身,“天啊!好辣好辣!”

刘妈妈赶忙抽出帕子给滕氏擦,滕氏最近忙得团团转,许久没跟孩子们一同用晚膳了,她百忙之中抽点儿空来一享天伦之乐,却被桑飞燕吐了一身,她真是怒不可遏,用指头狠狠地戳了戳桑飞燕的脑门儿:“瞧你这样,哪像个世家千金?与那田野村妇一个德行!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们桑家的孩子?”

本是一句气话,正在布筷子的许姨娘却心虚得头皮一阵发麻,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韩玉状似温婉地笑了:“许姨娘,老夫人不过是教训了飞燕几句,又没责罚她,你不用担忧成这个样子吧?”

“婢子不敢!”许姨娘跪在了地上,桑飞燕骇然失色,抬眸一看,居然是祖母!

滕氏愠怒的眸光像一个铁锤砸在许姨娘的头顶,痛得她有些晕乎:“哼!真是一对好母女!小的给我使绊子,大的给我甩脸子,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桑飞燕捂住差点凹陷的额头,扑通跪在了滕氏的跟前,战战兢兢道:“祖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辣了!”

桑玥打了个圆场:“祖母,您别怪四妹,她是错把辣椒水当成茶水了。”

滕氏看了眼桌上的杯子,横眉冷对:“连辣椒水和茶水都分不清吗?明明器皿有天壤之别,你这个丫头,分明是故意报复我、给我难堪!怪我惩罚你了,是吧?也罢,我管不起你,管不起你这二房的独苗!”

正欲开口求情的桑楚青听了最后一句话,便是什么也讲不出了。

滕氏火气极大,疑心病又重,桑飞燕不长眼睛似的朝她喷辣椒水,她不怀疑桑飞燕的居心叵测才怪?毕竟,桑飞燕是有前科的,她可没忘那整得她搔痒难耐的跳蚤!

“祖母,我陪您去换上衣裳吧,大冬天的着凉了可怎么办?况且辣椒水要是沁过了衣服,沾到皮肤会很痛的。”桑玥恭敬地起身,扶住滕氏。

滕氏愈加觉得桑飞燕是刻意为之,就仗着桑楚青在这儿所以自己不好罚她,这种不尊敬长辈的人有什么资格嫁入靖王府?一念至此,心中对于桑楚青的提议有些犹豫了。

她缓了口气,对着桑玥道:“刘妈妈陪我去就好,你坐着吧。”瞪了桑飞燕一眼,喝道:“你的伤没好,就安心地养着,不用每日前来给我请安了!省得别人怪我这老婆子不近人情!”

桑飞燕的心陡然一沉,不敢多言,只得含泪称是。她的余光扫过谈笑风生的桑玥和桑秋,唇角的笑渐渐变得狰狞。

晚膳刚刚吃到一半,莲珠就慌张失措地跑来了:“老夫人,二小姐,不好了!棠梨院走水了!”

桑玄夜腾地起身,眸光盈盈攒动:“有没有人受伤?怎么会突然走水?”

莲珠喉头干涩,咽下唾沫,上气不接下气道:“茉莉和两名二等丫鬟受了轻伤,大家都跑出来了,至于走水的原因,奴婢只听说,是廊下的灯笼掉了,所以点着了回廊……”

“还有人受伤了?看来火势不小,”桑玄夜焦虑地道:“玥儿,你房里有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我去替你拿出来!”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微眯了一下,眸光深远,意味深长:“都是些金银首饰和银票,还有摄政王妃送的裙衫,身外之物而已,倒不值得大哥冒这个险。”

桑玄夜的明眸眨了眨,似松了口气,道:“能挽回多少损失是多少吧,毕竟,王妃送的东西也很尊贵,她要是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就不妙了”顿了顿,又道:“你确定,没有其它的重要物件吗?”

桑玥浅浅一笑,摇头:“没有。”

“我去救火,你陪祖母用膳。”桑玄夜说完,拍了拍桑玥的肩膀,与莲珠一同赶往了棠梨院。

棠梨院只是外院起火,烧了几个下人居住的房间,内院并未被波及,所以当桑玄夜提出让桑玥换个院子居住时,桑玥婉言相拒了。

夜空繁星璀璨,映着一地白雪。

桑玥合上轩窗,带动一阵冷风,吹得烛火摇曳生辉,地上的人影仿佛也颤了几下,她眸光清冷,语气寒凉:“看清楚了?”

子归答道:“看清楚了,是大少爷的暗卫击落了廊下的灯笼。”

“果然是他。”桑玥的右唇角微微勾起,笑得令人发怵,“难怪慕容耀舍得对我父亲痛下杀手,原来他早就物色好了合适的定国公府继承人!”比起父亲,桑玄夜这根嫩葱可是好掌控多了。

从春玲在院子里浇火油那件事开始,桑玥就对桑玄夜起了疑心,春玲会武功,骗过茉莉、莲珠和钟妈妈很简单,但绝不可能会骗过桑玄夜的暗卫。桑玄夜隐忍不揭发,估计是想将计就计,像今天一样,烧了棠梨院,好bi着她说出兵符的位置。父亲命陈侍卫将装了兵符的锦盒交给她,韩玉偷偷瞧见了,桑玄夜的暗卫未必不能。

今天她提出让桑玄夜撤走暗卫,其实是想证实心里的猜测,桑玄夜如果坦荡无匹,当即就会将暗卫撤走,他却非要拖到明天,当时,她就猜今晚可能会不太平,好巧不巧的是,滕氏宣了所有子女前去福寿院用膳,她表面上带走了子归,实际却让子归以如厕的名义返回了棠梨院附近,悄然观察桑玄夜到底会耍什么花样。

当桑玄夜大义凛然地问她屋子里有没有贵重物品时,她差点儿就憋不住笑意了,跟她耍心计?桑玄夜真以为在铲除大夫人的过程中随随便便打了几回酱油就聪明机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父亲北上会遭遇各种追杀,桑玄夜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为了当上世子,为了当上定国公,他竟然背叛如此厚爱他的父亲!禽兽,简直是个衣冠禽兽!

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林妙芝!

“小姐。”莲珠推门,跨过外屋,打了帘子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双手呈上。

桑玥清冽的眸光轻轻扫过,语气淡淡道:“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那玉佩是滕氏赏给桑玄夜的,十八年了,他从不离身,看来,这回他是下了血本啊。

莲珠跪下,低头,将钗举过头顶,笃定道:“奴婢是喜欢大少爷,去年奴婢差点被小厮们qb的时候,大少爷英勇地出现在奴婢跟前,从那时起,奴婢心里就装了大少爷。但奴婢不会为了他而背叛小姐,奴婢知道,是小姐让大少爷去救奴婢的,奴婢真正该谢的人……是小姐!”

倔强地说完,她已满面泪水。

她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一旦认了主,就要一门心思地办事,一年来的点点滴滴萦绕在脑海,桑玥待她比待普通下人好多了,何况,上回在摄政王府,要不是桑玥拼尽全力推开她,那名杀手早就一剑砍下了她的头颅,奴婢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天经地义,但断没有主子为了救奴婢而放弃生路的道理。这样的主子,她没办法背叛!

桑玥侧过身,拨弄着几片海棠盆栽的叶子,道:“刚刚送给你的?”

莲珠直言不讳:“是!刚刚大少爷随奴婢一同前来救火的路上,送给奴婢的,奴婢想留下证据,便假意收下了。”

桑玥摘了片叶子,放在手心揉搓着:“他想让你监视我?”

“不是,他问奴婢大老爷是不是将兵符交给小姐了?奴婢说不知道,他让奴婢伺机询问小姐。小姐,要不……奴婢像丁香那样?”

“桑飞燕是女子,桑玄夜是男子,更何况桑玄夜可比桑飞燕谨慎多了,想要骗过他不容易,你明日直接将玉佩还给他就是了,他不值得我将你搭进去。”

谁都不值得!

莲珠心头一暖,笑呵呵地擦掉泪水:“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