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满面惑色:“司马昭之心?我实在不明白冷瑶你在说什么?”

冷瑶岔开了话题,似讥似嘲道:“你以为窜通人偷走了恬儿的玉佩,又设计一场恬儿行刺的假象就能令我姐夫放弃这段血浓于水的亲情、好认你的女儿为公主吗?”

这一下,冷瑶将桑玥的本事学了个全,抢下第三个先机。

谁料,桑玥扑哧笑了,长睫颤动,如蝴蝶的羽翼在轻展,华光萦绕,清清浅浅:“公主?太后娘娘,我是桑家的女儿,怎么会跑去乱认他人为父?”看向云傲:“大周的皇上,我可不是您的女儿,您别认错了。”

冷瑶几乎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桑玥,似要将她的整个灵慧洞穿一般,这丫头如此果断地砍了所有退路,当真不想做大周的公主?

这时,宫女禀报道:“太后娘娘,崔尚宫求见,她说从恬郡主换下的衣衫里发现一块玉佩。”

冷瑶神色略显凝重,思索着要不要将崔尚宫唤进来,恬郡主却已大喜过望,脱口而出:“是我的玉佩!快宣!”

不一会儿,崔尚宫迈着标准的宫布,进入大殿,给座上之人行了一礼,双手托举着一方帕子,玉佩包裹其间,道:“恬郡主,您看,这是您的玉佩吗?”

恬郡主顾不得满身油污,雀跃地走到崔尚宫跟前,拿过帕子,打开对着烛火的方向看了又看,欣喜道:“是的!我不会认错的,多谢你了,崔尚宫。”

没脑子的人,浑然忘了先前还怀疑崔尚宫在她衣服里藏刀片呢!

冷瑶暗自吁了口气,总算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并不怕桑玥会让冷香凝出面,相反,她十分期待,只要冷香凝出来,她就有法子让冷香凝死无葬身之地!比起恬郡主取代桑玥成为大周公主,她更希望能弄死冷香凝!

桑玥的想法与冷瑶的如出一辙,只要冷香凝出面,所有的谜团都能迎刃而解,最直接也最简单,可问题是,冷香凝证明了她是亲生女儿,随之而来的,可能是冷香凝被扣上一顶通奸的帽子,她不仅做不成大周公主,反而要成为云傲怒火下的冤魂,若她猜得没错,冷瑶只怕连“奸夫”都准备好了。她才不会蠢得给冷瑶递给瞌睡枕头。

恬郡主将玉佩递给云傲,这回云傲多了个心眼,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给身后的随行太监多福海使了个眼色,多福海会意,扬了扬拂尘,双指捏起玉佩,小心翼翼地递到云傲的眼皮子底下:“皇上,您瞧,这玉佩是您亲手刻的呢,想当年……”

话未说完,多福海的手剧烈一震,玉佩跌落在地,砸成了几片,众人齐齐看向他,目光落在他不知何时已变得乌黑的手指上,倒吸一口凉气。

有毒!

慕容拓仰天长笑,满是嘲讽的的意味:“难怪不戴在脖子上,要装作弄丢了被崔尚宫捡到,怕刺杀不成还准备了毒杀,恬郡主,心思够缜密啊!”

恬郡主惊吓得花容失色:“我没有啊,我太冤枉!崔尚宫,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云傲低头,用帕子裹住手,将玉佩拼凑整齐,仔细一看,居然是假的!令牌是假的,玉佩也是假的!那么,香凝和他女儿的消息,会不会也是假的?

桑玥明白云傲已瞧出了端倪,冷瑶之所以有恃无恐地瞎编乱造,让恬郡主冒充她认云傲为父,不就是因为那块玉佩吗?呵,冷瑶做梦也没想到,那块玉佩竟是个赝品吧。

崔尚宫磕头,伏地不语,仿佛默认了一般。

慕容拓双手cha抱胸前,桀骜冰冷地道:“崔尚宫是下人,当然你怎么教,她怎么做了,东窗事发就让奴婢来顶罪,这种深宫谋略,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到底跟谁学的?”

桑玥趁热打铁:“云皇上,臣女瞧着你的神色不太对劲,难道玉佩不是真的?”

恬郡主出言相驳,俏丽因气愤和委屈变得通红:“怎么不是真的?这块玉佩我戴了十四年,基本不离身,它的每一道纹路我都清清楚楚,它是真的!不过,它上面的毒,不是我让人抹的!”

慕容宸瑞大掌一挥:“将恬郡主和崔尚宫押入大理寺!”

“太后娘娘,救我!我是无辜的!”她朝着冷瑶拼命呼救,冷瑶焦头烂额,中指按了按太阳穴,陷入短暂的沉思。

“殿下,或许此事另有隐情。”桑玥微微一副,蓝色裙裾像一道妖冶的霞光点了点光洁的地面,“恬郡主自幼受尽太后娘娘的宠爱,从不曾遇过严苛管束,所以养成了嚣张跋扈的xing子,但,她的心思并不多么复杂,她敢爱敢恨,看谁不顺眼冲上去就打,这种人,多半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她所知道的都是别人言传身教的,错,或许真的不在她。”

慕容宸瑞打了个手势,已经捉住恬郡主的符统领放开双手,恬郡主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没想到一向视为仇敌的桑玥居然会在危急关头替她说话,而一向视为母亲的太后却似乎为了自保而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慕容拓起身,踱步至恬郡主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善,另稍了一分怜悯:“恬儿,你要是有苦衷尽管说出来,哪怕你不是大周的公主,却也是我南越的子民,你若无罪,父王和我不会怪你,你依旧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郡主。”

恬儿?这是拓哥哥第一次这般唤她,恬郡主的眸子里再次溢满泪水,心中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慕容拓见她的神色略有松动,语气更柔了,连带着目光都不复从前的冰冷,暖烘烘的,一直照进恬郡主的心底,给予了她一种无形的鼓励和勇气:“恬儿,好歹我们相识几年,作为朋友,我不想你被人害得深陷牢狱之灾,最后xing命不保,袭击他国使者罪无可恕,何况你差点儿害的是大周的皇上,这桩罪,按照我南越律法,是要被车裂的。”

车裂?恬郡主的身子陡然一晃,咽下口水,满面惊恐:“有那么严重吗?”

慕容拓在干什么?蛊惑恬儿吗?冷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即便厚厚的妆粉也掩饰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她的唇角止不住地颤抖,笑得僵硬:“慕容侍郎,你不要危言耸听,此事乃崔尚宫一人所为,与恬儿无关。”

“奴婢,奴婢是受了恬郡主的指使,奴婢不想被车裂!求殿下开恩!”崔尚宫对着慕容宸瑞的方向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很快,头皮便破了,鲜血四溢。

“你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恬郡主激动得直起身子,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慕容拓笑了笑,从怀里掏出帕子,躬身要去擦拭恬郡主额角的汗珠,顺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弱小声音道:“恬儿,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想想崔尚宫是谁的人?为何一口咬定受了你的指使?玉佩以及裙衫里的刀刃,证据确凿,你难逃一死,东窗事发,她为自保宁愿杀你灭口,你若有推翻她的证据,最好说出来,她是主犯,她一死,你的罪就轻了,拓哥哥会帮你的。”

“拓哥哥……”恬郡主的内心被感动填得满满的,满满的,感动之余,亦觉得慕容拓分析得十分精确,玉佩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太后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如果太后真的疼爱她,就不会把她许给慕容庆,不会禁足她好几个月,连探望都不曾有过!她不要死!哪怕做不成公主,也不要被车裂!

桑玥瞧着二人离得那般近,慕容拓还作势要为她擦汗,不由地好笑,这厮,倒学会用美男计了。好笑之余,心里酸涩,楚婳一事对他打击太大,乃至于xing情大变,现在就连她都有些捉摸不透他了。

“恬儿,哀家会……”

“她杀了香凝皇后!”

冷瑶刚吐出几个字,就被恬郡主愤恨地打断了,恬郡主对着云傲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跪着:“从我记事开始,每年的春季都会前往普陀寺探望一名貌若天仙的女子,但太后从没告诉过我她是谁,知道去年十二月,太后找到我,说那名女子是我的母亲,亦是大周的皇后冷香凝,我问太后为何要囚禁她,太后说,因为她做了对不起云皇上的事,太后对我进行威bi利诱,暗示只要杀了冷香凝,我的人生再无污点,她会助我认祖归宗,成为大周的公主。”

冷瑶疾言喝止:“你胡说!快给哀家住口!”

“我没有胡说!你给我有毒的糕点,让我去探望香凝皇后、亲自喂她吃下有毒的糕点,可是,我始终下不了手,于是离开了,我走后不久,别院突起大火,我猜,那火,就是太后放的!因为除了太后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那处别院,就算知道,也无法突破她精心安排的死士和枭卫的**!”

桑玥抿唇,恬郡主倒是会钻空子,什么她下不了手?根本是思焉防着她让她无从下手。不过,念在她将那把火推在了冷瑶的身上,自己并不会揭穿她的小九九。

要想揭穿冷瑶的真面目,思焉的话、五姨娘的话,甚至灵慧的话都不如恬郡主的言辞来得靠谱,匕首也好、抹毒的玉佩也罢,统统是用来离间恬郡主和冷瑶的工具。

冷瑶不能死在南越任何人的手上,那便死在云傲的手上好了,没了慕容宸瑞的支持,南越无人力挺她,而她曾经一度视为后台的冷家,这回怕是跟她撇清关系都来不及,谈何襄助?毒杀一国皇后,那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她状似无比诧异:“天啊!太后娘娘,原来你方才信誓旦旦地保证和香凝皇后的感情要好……都是假的!你……你杀害香凝皇后,还企图让人冒充她的女儿,用以刺杀云皇上,你到底是要毁坏两国邦交,还是……另有企图?”

说着,她面向冷昭:“冷大人,你妹妹做的恶事你不会不知情吧?你伙同她把云皇骗来此处,究竟意欲所何?我听说,冷大人和瑞王最近走得很近呢!”

想说五姨娘勾结姚家谋反?偏让你冷家和冷瑶窜通一气——弑君!瑞王是云傲的亲弟弟,亦是皇权的落败者,冷昭杀了云傲,再扶持瑞王登基,貌似……有点儿谱啊。

自古帝王皆多疑,继承大统者莫不都是踩着手足弟兄的森森白骨爬上来的,继位难,守位更难,有时候,帝王明知所谓的勾结是子虚乌有之事,可他仍不会放过这么一个防患于未然的好理由。

冷昭眉心一跳,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皇上!微臣并不知情!微臣这么些年,除了拜托南越太后找寻犬子的下落,再没对其它事进行过探讨,微臣和瑞王爷并无过多走动,她一个南越的闺阁女子,不可能知晓我大周世家活动,她在撒谎,请皇上明鉴!”

云傲才不管她是如何知晓冷昭和瑞王的事,他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冷昭和冷瑶密谋算计他,其心可诛!

桑玥眉梢轻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这会儿称呼都变了,不叫小妹,改口称南越太后了,明哲保身这个道理果然是谁都懂。就算没有裴浩然那档子事,冷昭也不会拿整个冷家的基业作为冷瑶的保释赌注,云傲和慕容宸瑞不同,慕容宸瑞铁血手腕,那是对敌人,云傲完全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几近凶残的帝王。冷家先是出了个香凝皇后,再又出了个冷贵妃,早已是锋芒毕露,现在又扯出了瑞王,云傲怎么会放这个打压冷家的机会?冷昭想推卸责任也不可能了。一回大周,便有他的好果子吃!

云傲的脸暗沉如墨,一双眸子跳跃着毁天灭地的火光,叫人心惊胆战:“恬郡主,你一次又一次地反口,朕凭什么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