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珠嘟了嘟唇:“小姐分析得对,奴婢也觉得大少爷和老夫人不是什么善类,好像谁在府里混得风生水起,老夫人就不待见谁,从前大夫人在时,奴婢还以为老夫人待你是真心的好,可当小姐你展露风华时,她又向着二房的人,真怪!”

桑玥笑了笑,莲珠心xing耿直,脑子却不笨,滕氏就是这么个妒强的人。

“林小姐真是可怜,喜欢大少爷,把自个儿全搭了进去。”莲珠摇头叹息,“对了,小姐,林小姐的脸好了吗?”

桑玥点头,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慕容拓行窃倒是一流,先偷了大周三大家族的秘史,又偷了慕容耀的紫火莲……”

莲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断了桑玥的话:“还偷了小姐的心。”

桑玥垂眸,自水影中看到唇角的笑弧和眼底的柔光,云淡风轻道:“偷?”

“是,就是偷,”莲珠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精致的糕点,“小姐从前年冬季开始就变了,变得很理智很睿智也很冷淡,原先郡王多讨人厌啊,一见面差点儿杀死小姐,还打晕了奴婢,后来又时常不请自来,往小姐的闺房里钻,奴婢当时就想,这种男人肯定娶不到媳妇儿!谁料,他却娶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桑玥失笑,和慕容拓认识第三个年头了,一路上的风风雨雨唯有他们心知肚明,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莲珠搓着小手,笑呵呵地道:“小姐,明儿摄政王府的人就要上门提亲了吧?我听说,是请了宁国公府夫人亲自说媒呢,哎呀!小姐,你都要嫁人了!几天后,你就是名动天下的郡王妃!而我莲珠,将会成为南越最风光的一等丫鬟!”

桑玥不语,双颊悄悄地染了一片绯色,挑起帘幕,望向静谧的夜空,雨停了,月牙儿和繁星都出来了,明日……是个艳阳天。

回到定国公府,刚下马车,就见钟妈妈满脸焦虑地迎了上来,她的眼角挂着尚未风干的余泪:“二小姐,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桑玥仰头,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繁星亦只剩孤独三、两颗,朗朗苍穹,如一块硕大的黑幕,罩着她的头顶,隐隐有下压之势,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一边往福寿院的方向而去,一边问着钟妈妈。

钟妈妈流着泪道:“六小姐失踪了,三少爷受了重伤。”

“妍儿失踪了?玄安受伤了?”桑玥勃然变色,脚步一顿,对着子归吩咐道:“把灵慧请来!”

老天爷给了她那么多机遇,为何独独吝啬几天平静日子?

“是!”子归转身,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夜色中,桑玥蹙眉道:“我三弟受了什么伤?”

钟妈妈捡了重点说:“大夫人的院子遭了贼人,就连小姐留下的暗卫都抵挡不住,三少爷的胸膛被匕首洞穿……”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抽出帕子拭去,绕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哪个丧心病狂的人对一个半岁的婴孩下此狠手。

桑玥身子一晃,莲珠扶住了她,心疼地道:“小姐,三少爷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桑玥提起裙摆,一路跑到了福寿院,刚刚跨入正厅,就听见滕氏在厉声训斥姚凤兰:“我好好的两个孙子放在你院子里养,你看你都弄成什么样子了?玄安生死未卜,妍儿不知所踪,你是要断了我们桑家的香火吗?你这种人,怎么配做楚沐的妻子?”

论国力,大周强过南越;论家族,姚家富贵过桑家,滕氏在姚凤兰面前全然没了优越感。姚凤兰身份未曝光时,滕氏任由其自生自灭,不苛责也不维护,姚凤兰生了一对龙凤胎后,滕氏的态度大大改观,衣食住行上宽裕了不少,今儿圣旨一来,昭告天下,五姨娘杜凤兰原是大周姚家嫡女,特抬为正妻,永不能休。

永远不能休,这简直跟公主的待遇没什么差别!

在滕氏看来,姚凤兰的汲汲营营、胆小甚微全部都是堪称完美的伪装,一旦脱了那层皮,就跟桑玥一样,是个厉害角色,那么,她好不容易到手的中馈之权又得重新交出去不说,府里今后的方向怕是全都得变了。一个桑玥本就够狠,念及她终归要出嫁,又对桑玄夜的世子之位多多少少帮了点忙,滕氏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这个狠丫头的亲娘坐上了正妻之位!滕氏骨子里的妒强心理徐徐散出,逐渐吞噬了她。

而最不能容忍的是,姚凤兰当上大夫人的第一天,她的一对宝贝孙儿就横遭变故,她的火无从发泄,只得尽数泼在了姚凤兰的身上。

姚凤兰跪在地上,并不出言反驳,只无声落泪,儿子和女儿出事,她的心比谁的都痛!

桑玥淡漠的眸光扫过滕氏暴怒的脸,款步而入,微微行了个礼:“玥儿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目光扫过姚凤兰的脸,瞧见了几道殷红的指痕,眸光凌厉一扫,刘妈妈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

姚凤兰回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握住了桑玥的手:“玥儿,玄安他……”

“母亲,你去照顾三弟,这里交给我。”语毕,搀扶着姚凤兰的胳膊,滕氏一掌拍落,震得桌上的茶盏铿铿作响:“谁许你在我面前发号施令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从姚凤兰当上大夫人的那一刻起,桑玥就没想着再敬重这个祖母了,反正她怎么都会找自己娘亲的麻烦,自己也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

理了理有些因奔跑而微乱的云鬓,笑意凉薄道:“祖母,你身先士卒,不尊大义,我只要效仿您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敢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还骂她不尊大义!

桑玥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言辞灼灼道:“我母亲是皇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并赐了御用金牌,别说对您一个国公夫人,便是对摄政王殿下也无需行礼,如此尊贵的身份,您竟敢罚她跪地板,还打骂交加,这要传到皇宫里,您担个不敬圣上的罪名是小,辱没了定国公府百年清誉可就得不偿失了。依我看,您年事已高,许多纲常法纪都记不太清,还是趁早交出中馈之权,安心呆在福寿院颐养天年吧!”

“你……”滕氏气得快要无法呼吸,指着桑玥的手抖个不停,然而,当她盛怒的眸光触及到桑玥阴翳得像两团鬼灵冷火的眼神时,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指向姚凤兰,“你教的好女儿!趁着楚沐不在,这般忤逆我!你们母女俩……是想bi死我这孤老婆子吗?”

姚凤兰心软,桑玥可不,她掸了掸裙摆,顺带着拂去嘴角最后一丝笑:“祖母,我三弟生死未卜,你不好好守在一旁关心他的病情,反而对父亲的妻子横加指责,父亲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偏袒您这理亏之人。”

理亏?婆婆教训媳妇儿天经地义,哪里会理亏?

“刘妈妈!颖雪!把她给我绑起来!”一声令下,刘妈妈咬牙冲向了桑玥,颖雪的贝齿紧咬着唇瓣,脚步迟迟挪不动,倒不是她畏惧二小姐,而是她真心认为二小姐是个好人,反观老夫人的行径,的确偏激了。当初,老夫人在庄子里被大夫人害得染了痘疹,二小姐冒着忤逆嫡母的罪名,偷偷跑去探望,还嘱咐她们几个下人注意安全,别被传染了。从那时起,她就笃定了偌大的宅子里,仅二小姐一人有勇有谋重情义。今儿这事她瞧得真切,大夫人回府时,事情就已经发生了,真要问责,或许老夫人这个守家之人责任更大。

刘妈妈是桑玄夜的人,如今她和桑玄夜形同水火,刘妈妈自然不再维护她。至于颖雪,她的反应出乎人的意料了。桑玥扬声道:“陈侍卫!”

“在!”陈侍卫夺门而入,挡在了桑玥的面前,轻松推开刘妈妈,看向滕氏,抱歉地道:“老夫人,老爷临走前吩咐属下听候二小姐的差遣,属下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二小姐。”

滕氏只觉得天塌了:“你……你……你们是要造反?快,去把大少爷叫来,把二老爷叫来!”

刘妈妈面露难色:“大少爷去追六小姐了,奴婢这就去请二老爷。”

“二老爷歇下了,谁也不许打扰他。”

说话的正是身怀六甲的韩玉,她摸着高高突起的腹部,烛火和月辉的交界处,眉眼弯弯,肤色白皙,唇角微勾,弧度优美却略带了一分刻薄,这刻薄正对着瞠目结舌的滕氏:“婆母,相公身子骨不好,有什么话您就吩咐儿媳吧。”

滕氏顷刻间意识到,整个定国公府已是桑玥的天下了,就算玄夜赶回来也无济于事,桑玥那桀骜冰冷的眼神分明在说:她谁也不怕!也对,她如今攀上了摄政王府的高枝,还会惧谁?

“少主,灵慧来了。”子归闪入正厅,像一道无声的鬼影,众人只眨了个眼,她已立在桑玥的身旁,严阵以待。

桑玥看向姚凤兰,软语道:“母亲,你带着灵慧去救三弟。”

“好。”姚凤兰抹了泪,也不再管滕氏死活,转身离开了正厅。

滕氏怒不可遏:“你是只白眼狼!韩珍在世时,我就不该帮着你对付她,合该让她整死你!”

桑玥不为她的疾言厉色所慑,只牵了牵唇角,优似莲,又高贵如玉,仿若尘世间再无一人一物能扰乱她的心神半分:“韩珍算什么!你腾巧芬又算什么!若非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就凭你今天对我娘动了手,我就该送你去见佛祖!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娘,姚凤兰,是定国公府的主母,谁敢欺她、惹她、犯她,下场就跟这该死的奴婢一样!”

给子归打了个手势,子归摸出腰间的软剑,弹指间斩落了刘妈妈的头颅,一个圆溜溜的、血淋淋的东西滚出一地斑驳,滚出满室腥咸,滚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滕氏震惊无比,甚至惊恐万分。

韩玉经历了人脑一事后,便觉这世上没有桑玥做不出来的事,刘妈妈被砍头,她只感血腥想呕,其它的倒也还好。

“颖雪,愣着干什么?没见我祖母体虚乏力,要就寝了么?”冷声说完,颖雪忙不迭地“搀”起滕氏,往卧房走去,刚跨过门槛,桑玥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上回玄帧出事,祖母气得中风,这回玄安和妍儿一伤一失踪,祖母经受不住打击……又中风了,唉!”

滕氏猛然回头,正欲开骂,颖雪已掐住了她的胳膊,和另一名丫鬟将她拖入了房间。

桑玥徐徐看向韩玉,虽只淡淡转眸,但韩玉还是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一小步,她浅笑,笑意如冰:“婶娘,其实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桑飞燕并非我叔父的亲生女儿,她是你们江南府邸的管账先生和许姨娘苟合生下的孽种,那先生如今就在贵叔的铺子里做事。”

韩玉一怔,桑玥的意味深长的眸光落在她的腹部:“这才是我叔父唯一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要继承爵位的。”

唯一……的孩子?韩玉只楞了一瞬便明白了桑玥话里的含义,她咽下口水,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神色一肃:“我会办得滴水不漏,绝不给大夫人留下任何隐患。”

原本桑飞燕还有些利用价值,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直觉告诉她,为了寻找桑妍,她或许得出门一趟,绝不能留下桑飞燕这么个祸害!

桑玥去看望桑玄安时,灵慧刚刚吁了口气:“总算是保住一条命了,这小子也算命大,心脏不似常人在左边,而在右边,凶手没有手下留情,是老天爷开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