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对云阳的诧异和挫败神色视而不见,论聪颖,云阳或许不输给桑玥,但论观察力,他可就差远了,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听姚公子所言,你们又在冤枉本王的未婚妻,你们当我南越的王妃是摆设吗?今天,你们不给本王和本王的未婚妻一个公道,本王就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届时,本王倒要看看,你们皇家颜面何存?”

这个损招,完全不像是一国王爷的丘壑之辞,可慕容拓已明显感觉到了桑玥的异样,时不我待,必须速战速决。

桑玥配合地挤出两滴泪:“殿下,他们冤枉我。”

这哭腔,也不知是伤心,还是什么,听得人心神荡漾。

慕容拓敛起一瞬的失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眸光就冷凝得犹如踏破飞雪、击碎寒冰,那雪舞着的、碎裂着的拼成了一种棱角分明的、尖锐的霸气:“长平公主是二皇子的妹妹,莫海是二皇子的侍卫,本王着实想不出这两个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跟本王的未婚妻扯上了关系!”

瑶兮公主语塞,她的脑子本来就不灵光,此刻更是转不过弯来,于是她的意识自动生成了一种最简单的猜测:莫海看上了长平,为了得到长平不惜给她下药,毕竟,今晚云阳兴致不错,给三个护卫都赏赐了不少酒。至于,那药为何会跑到桑玥的身上,她却是怎么想也想不通了。

云阳的脸色不复从前的温润闲适,他拉了拉瑶兮公主的袖子,语气了含了一分委屈:“姑姑,我当时一进门就看见桑玥拿着药,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想想,如果我明知对面和长平厮混的人是莫海,绝不会将此事声张了,这不是摆明让我难辞其咎吗?”

瑶兮公主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她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异变突生。

“皇上驾到——”多福海尖细的嗓音犹如一记闷雷在众人的头顶轰然炸响,除了桑玥和慕容拓,所有人都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云傲会来,可不正是慕容拓捣的鬼?

“参见皇上!”

“参见皇兄!”

“参见父皇!”

“瑶兮,你府里新进的人呢?”

人未到,声先至,新进的人,除了秦焕,再无其他。

瑶兮公主不明白为何皇兄没进门就关心起她的男宠了,但还是恭敬地对答:“他刚刚喝多了酒,歇下了,我改日再为皇兄引荐他。”

一袭明黄色锦服的云傲潇洒地立在了光影交错处,桑玥抬起微微迷离的眸子,目光向他望去,只见他的面色半是柔和半是阴翳,犀利的眸光带着洞穿一切的势气自房内淡漠地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面色潮红、双眼涣散的长平公主身上,她的脖颈处还残留着嫣红的吻痕,而那名醉得不省人事的侍卫身上隐隐飘着他御赐给冷贵妃的苏合香。

电光石火间,他的浓眉蹙成了一团,漆黑的眸,暗涌浮动、怒火流转,宛若盘古开天地之前的混沌,朦朦的而又狂躁的,一触即发。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过程永远都是其次,云傲更看重结果,结果就是二皇子的贴身护卫侵犯了皇家公主,还被外人给逮了个正着。

当然,如果事态真如云阳预计的那般发展,云澈跟长平行了不伦之事,可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两兄妹没理由厮混在一起,明显是被陷害,但侍卫跟公主的风流韵事古往今来不知凡几,长平又向来跟云阳亲厚,往二皇子府跑得很是勤便,一来二往之下,那些血气方刚的护卫对她垂涎欲滴,似乎合情合理了。

上回,不就曝出了莫德仰慕长平一事吗?

可见,长平终究是跟云阳,不,跟云阳的护卫们过于亲近了些。

云阳此刻若还紧咬着桑玥不放,只会给自己多扣上一顶陷害重臣之女的罪名,人是他的,出了事他难辞其咎,现在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谈何构陷桑玥、构陷姚家?姚家不对他落井下石他感恩戴德了。

姚家的确不会落井下石,可某个护短护到了极点的人脸色忒不好看了,慕容拓算是恭敬地拱了拱手,道:“皇上,我老远在院子里就听见二皇子说抓到了桑小姐在销毁媚药,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太过拙计,我实在懒得理会,皇上明朝秋毫,想必会还桑小姐和曦王府一个公道。”

一句话,搬出了曦王府,意味着他将南越放在了砝码之上。

云傲思虑他厚重言辞之际,莫名地觉得和他依偎而立的桑玥有些怪异,这种亲密的举动更是令他没来由地心头烦躁,他的语气,沉如玄铁:“朕不会冤枉好人。”

慕容拓微笑,语气坚定:“这是你们云家的事,我们就不过多cha手了,公主是云家的公主,护卫是云家的护卫,跟桑小姐没什么关系,至于二皇子企图污蔑桑小姐的罪名,本王看在两国友好邦交的面子上,便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

云傲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双指捏住眉心,深呼吸,沉重得如病入膏肓后费力吐出的苦叹,污蔑桑玥,便是污蔑姚家,他的儿子们当他老得不行,所以迫不及待了么?

云阳骇然失色,每每父皇心烦意乱之际便会做出这个动作,父皇,显然是怒了。

慕容拓拉着桑玥以及姚家三兄弟一并离开了现场,只余下盛怒中的云傲、冷汗涔涔的云阳、惶恐不已的赵斌和错愕懵懂的瑶兮。

偏长平公主的药xing尚未退去,莫海的醉意仍然厚存,想从二人口中审出什么话难于上青天,不过,云傲也不打算对二人进行审理。

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蓝色的倩影,脑海里徐徐飘荡着她回眸一瞥中露出的受伤和无辜的神采,那一刻,她的眉眼,竟是那般酷似香凝。

桑玥明白,陆鸣心的事,今晚的事,表面看来是在通过陷害她来打击姚家,但云傲的心里一定会滋生一个疑惑:姚家的人那么多,为何大家偏偏盯上了她桑玥呢?

此时,云傲的心里的确是这么疑惑的,尤其捕捉到了桑玥临走时的那种神采后,心底就像爬进了一万只蚂蚁,痛痒交加,蚀骨腐心。

瑶兮公主定了定神,走近云傲,挽住他的胳膊,试探地道:“皇兄,你打算怎么处置长平和莫海?”其实她瞧得明白,方才那架势,根本是长平qb了莫海。

云傲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和颜悦色地抚摸她的肩,而是淡淡地抽回手,几个呼吸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眸光所过之处仿若尽数冻结成冰,那声,更是少有的冷沉,甚至夹杂了一丝失望:“长平需修身养xing,自此迁入佛堂,非诏不得离开。莫海侵犯皇家公主,赐宫刑,三日后腰斩,不得缝尸,谈氏,诛九族。云阳监督不力,罚俸一年。”

宫刑,丈夫割其势,女子闭于宫,早期确实如此,割了一双宝贝终结生育能力便是行刑完毕,可自打前朝开始,男**刑已演变为将下面连宝带棍整个儿切除,痛不欲生,残忍至极,然而苦难远不止行刑那一刻,最难受的是刑后的抻腿动作,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浑身发颤,尤其第三日,这种痛苦更是百倍剧增。

云傲要莫海生生熬过三日最痛苦的时期,再处以腰斩,还不能缝尸,这摆明是掐断了莫海下下甚至下下下辈子的香火,够恶毒!最后还诛灭九族,将谈氏一族连根拔起。

看来,变天的不只是后宫,连朝廷亦开始波云诡异了。

莫海跟莫德不同,他虽是苍鹤的外室弟子,可也是官家公子,姓谈,名渊,其父在朝中任命四品提督,其兄随着冷煜泽和冷煜林镇守边关,其弟在南部经商,富甲一方,可以说,莫海是云阳的四个护卫里,背景最雄厚的一个,要兵权有兵权,要财力有财力,诛其九族,无疑是断了云阳的一根坚实有力的臂膀,也或多或少影响了冷家的一分势力。

但云傲对他的惩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他埋怨之余,也心生了几分庆幸,便也不敢置喙云傲的决断了。

云傲不追究得那么彻底,不完全是信任桑玥的无辜,或许,云傲早存了打击他、打击冷家的心思,结合了陆鸣心的事,云阳不禁怀疑,桑玥是否在变着法儿地帮云傲铲除异己?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持续了一瞬而已,一个曦王的未婚妻,南越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过问大周的朝政?一切,只能是巧合。

他身旁的四个护卫,除了莫德,其他三人,皆是冷贵妃千挑万选送给苍鹤严苛训练后再送给他的,而今,四已去二!

只是他着实想不通,桑玥究竟是从何时识破他的精心谋划的?

说到对云阳的怀疑,可真得感谢慕容拓这个小气巴拉的男人,从他知晓云阳派人盯着桑玥后,就醋意大发,动用了手下最精锐的力量去查探这个道貌岸然、与世无争的皇子,发现云阳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便是观看斗兽,越是凶残、他越是看得起劲,只不过,每回,仿佛都是各个王公子弟邀他前往,他不好拒绝一般,他自己从不曾主动去过一回。

然,每一次,当一头猛兽被咬得血迹斑斑、抵死挣扎时,他的眸子里都会闪动起一丝光芒万丈的兴奋,那种兴奋,便是慕容拓隔着百丈瑶台亦忽略不得。

正因为慕容拓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桑玥,桑玥才会选择在陆鸣心事发当日,给云阳下“战书”。她动不了冷贵妃,就动她的儿子和女儿,直到bi得冷贵妃原形毕露,对她大开杀戒为止。

反正冷贵妃知晓她的身份,迟早会除掉她,动静相比,她更愿意敌人属于前者。

长平偷跑出宫去清河镇那日,一同遭遇了两拨追杀,第一拨是何人所为尚未定论,但第二拨重伤了长平和田女官的却是云阳的暗卫,其目的便是挑起长平对桑玥的恨意,这样,不仅能让长平下定决心陷害桑玥,更能让长平在被害之后一门心思地认定桑玥是凶手。

长平深夜返回宫中,云阳起身前去探望,当荀淑妃将这个消息传回给桑玥时,她便对云阳起疑了。因为云阳,明显对妹妹们没有多少骨血亲情,亦或是,他对谁都没有骨血亲情,他的眸光、他的气质暖如朝阳,可那烟波深处无尽迷茫着的却是一团冷到灵魂深处的暗光,这种暗光,桑玥并不陌生,她重生初期,夜夜对镜,回回必见此种可怕的眼神。

好吧,她承认,她和慕容拓是故意演了出决裂的戏码,自那日之后,他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不探不望,只默默地做着她交代的事,慕容拓对她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态度、对赫连颖又是什么感觉,她始终没有答案,所以,心底对慕容拓的不确定因素一直都存在。

包括今晚的行动,她也不过是让荀玉儿给慕容拓带了个话。

慕容拓早就溜进了府,悄然洞悉了云阳和赵斌的手势和眼神,云阳派莫海、莫青和莫允控制子归的时候,却被他给反控制了,这才有了掉包的机会,如今,云澈只怕正跟惜华郡主打得火热。

赵斌给云澈喝的什么酒,慕容拓就给莫海灌的什么酒,尔后换上了云澈因湿漉漉的酒气而褪下叫下人拿走的衣衫,莫海墨发遮面,踉踉跄跄地冲入房内,田女官根本没敢抬头去瞻仰主子的面容,只瞅着身形、衣衫俱是,便赶紧合上了门。

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月色独好,泛舟湖上,佳偶天成。

弱弱地叹了口气,桑玥无力地靠在慕容拓的怀中,体内的媚药已解,可她虚得很,虚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