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珠难过得撇过脸,眼底水光闪耀。

桑玥的心砰然一跳,这一个多月以来,慕容拓每晚都宿在暖心阁,就是这个原因?她感受到了慕容拓手心的薄汗,扭过头对着他报以一个安心的笑:“我好着呢,不还有几年吗?”她总觉得赫连颖有些危言耸听,毕竟,她除了嗜睡和依赖甜食,当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

赫连颖瞥见了桑玥的狐疑,长长的睫羽眨了眨,美眸中霎时华光无限:“中毒者,尤爱甜食,畏寒,极易受孕,一旦受孕,毒就蔓延到胎儿的体内,在胎儿体内急剧生长,瓜熟蒂落,剧毒发作,先是毒死母体,再是胎儿自亡,所以,不受孕的话,活的日子会久些。”

荀义朗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听完赫连颖,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问向慕容拓:“你们两个没有圆房吧?有记得喝避子汤吗?”

桑玥秀眉一蹙,面上掠过一丝尴尬,慕容拓从容地笑道:“圆房了,没喝避子汤,不过用了别的法子避孕。”

赫连颖的长睫微颤,垂眸静静茗茶。

偏慕容拓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不着痕迹地挠着桑玥的手心,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朵春晓之花在手心瑰丽地绽放,惹得她忍俊不禁地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嘴角扬起无法压制的弧度。

她明白,慕容拓故意逗她,是不想她难过。

她捏住他的手指,问向赫连颖:“那么,我娘会有事吗?”

赫连颖摇头:“她没事,可她生的每个孩子都活不过二十五岁,如果她生的是名男子,他的妻子也会跟你一样,被腹中的胎儿夺去xing命,简言之,这就是一种让人无法察觉,即便察觉了也追溯不到源头的断子绝孙的药,或者,也可以称之为诅咒。”

冷芸果然够狠!她不杀冷香凝,偏让冷香凝孤单地活着,跟至亲生离多年,没日没夜地饱受思念的折磨,而即便冷香凝回了皇宫做回皇后又如何?生下儿子做了太子又如何?活不过二十五岁,最后,江山还不是会落在旁人的手中?

荀义朗的眉头拧成一线,喃喃道:“好狠毒的诅咒。”

“我的时间不多,只能在大周逗留半月,所以,最好在那之前得到云峭果,不然的话,你们就得亲自去一趟北齐了。”语毕,她起身,带着清灵回了居住的院子。

临走时,清灵补了一句:“驸马爷,公主住在风和轩,今晚,您过来留宿,别走错了院子。”

赫连颖娇羞地摸上面颊,心跳砰然加速,赶紧加快了步子。

哪怕知道慕容拓跟赫连颖没什么,听了清灵的话,想起她口中一句又一句的驸马,桑玥还是打翻了醋坛子,她侧目,没好气地道:“驸马爷,你春风躁动啊!”

荀义朗给莲珠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退出花厅,把静谧的天地留给这对小情人。

慕容拓耍赖地把头埋进她的胸前蹭了蹭,她要推开,他不依,含了几分委屈的声音响起:“是驸马没错,可爷是你的驸马,不是赫连颖的。”

还称“爷”?桑玥冷冷一哼:“爷,您今晚留宿风和轩不?我瞧着赫连颖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比起我这平庸之姿可是强了百倍,自古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也来体验体验这个中滋味儿。”

慕容拓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眨巴着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眸,清澈无瑕,晃动着疑惑:“闻到了没?”

“什么?”

“好酸好酸的醋味儿。”慕容拓笑了笑,“真的真的跟她没什么,就喜欢你一个。”

桑玥气呼呼地转过脸,她不是气慕容拓,而是气她自己。慕容拓是为了报答桑楚沐对她的养育之恩才去了北齐,摊上赫连颖这么个破事儿纯属被陷害,慕容拓好不容易平安回了南越,从此跟赫连颖老死不相往来,可她这身子……又只有赫连颖能治。她不愿见到赫连颖,慕容拓就更不想了,毕竟,被绑着拜堂是一件对慕容拓而言十分丢人的事。他能忍着没杀赫连颖都不错了,还得跟赫连颖谈条件。

慕容拓如何不知桑玥内心真正的想法?他若无其事地道:“好了,你看我每晚都是跟你睡的,已经睡上瘾了,我不知道风和轩怎么走,只记得去姚府、去暖心阁的路,就算半夜梦游,我也只可能爬到你的**。我看赫连颖,跟看一个南瓜没什么区别,我付诊金她看病,双方两不相欠。”

桑玥心头的一处柔软被触动,转过脸,语气和缓了一分:“你每晚都睡不好,对不对?”总担心她突然死去,时刻提心吊胆,只怕她呼呼做着美梦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忐忑地把着她的脉,注意着她的心跳……

慕容拓捏了捏她的鼻子,眯着眸子道:“我睡得很好,不过现在,我要午休。”

午后的阳光独好,慕容拓抱着桑玥回了西府,一沾到枕头,桑玥就睡着了。即便知道她这一个月来的睡眠特别特别沉,为了谨慎起见,慕容拓还是点了她的睡穴,尔后去往了东府,他自然不会踏足风和轩,万一传到桑玥的耳朵里,又该惹她不高兴了。

他派人将赫连颖叫到了花厅。

没了外人,赫连颖迅速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只见赫连颖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转白,反反复复,阴晴不定,慕容拓抽回手:“死不了。”

赫连颖的双手紧握成拳,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可她是公主,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泪,于是她迅速转身,随手拭去,待到情绪平复了才又对着慕容拓,责备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别用自己的血养血火莲吗?你这简直……耗损了近半的功力!”

慕容拓不甚在意:“武功没了可以再练。”

赫连颖急了:“可血火莲只是单纯地缓解畏寒之症,解不了她体内的毒,除了好受一些,她的身子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气色,你这无疑……无疑是……”

让桑玥好受,别说放血,挖心他也乐意。慕容拓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浓墨的剑眉一蹙,话锋一转:“摘云峭果,需要注意什么?”

“不用注意什么,”赫连颖不假思索地道:“因为你根本无法活着回来,不信,你就试试看。”

慕容拓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意味难辨的波光,连他这天下第一的高手都拿不到云峭果,那么,别人就更不可能了,他必须亲自跑一趟,胜算方才大些。可他怎么觉得赫连颖的语气有些古怪?

“你该不会是……故意支开我的吧?”

“我支开你做什么?杀了桑玥吗?她的身边高手如云,我哪里奈何得了她?”赫连颖长睫扇了扇,淡然一笑,以不夹杂丝毫闪躲的眼神看向慕容拓:“的确需要云峭果,那里,也的确危险,我倒是希望你别去,再不济,你们两个还有一些安生日子,可你去了,结果极有可能从此天上人间,再不相见。何苦要赌?”

“知道了。”慕容拓漫不经心地说完,起身,欲要离开。

赫连颖叫住了他:“值得吗?”

慕容拓的脚步一顿,赫连颖几步绕到他身前,目光灼灼地道:“论容貌,她算不上绝美;论武功,她根本没有;论身份,她就是个世家千金;论心计,她的太深,日后必定压得你夫纲不振。这样的人,你不惜几次为她死里逃生,你有没有想过值不值得?我用内力探了她的身子,她根本还是处子,四年,你们相处了四年,你说你们当着你父皇和母后的面拜过堂,可她竟从不曾给你闺房之乐,可见,你们的关系并不亲厚……”

“你居然用内力探她的身子?”慕容拓一把掐住赫连颖的雪颈,冷如寒刃的眸光,冰**扫过这张跟楚婳有着几分相似的脸,相似而已,她又不是楚婳,还不足以勾起他的怜悯之心,“你明知道她不会武功,还敢用内力探她的身子,你存心想害死她吗?”

没有武功的人,筋脉较为脆弱,稍有差池,便会被内力冲断,更遑论,内力初入筋脉中穿梭比针扎还痛苦。

一念至此,他的眸光又冷了几分,只想掐断赫连颖的脖子,让她灰飞烟灭!

赫连颖的目光一凛,自慕容拓比地狱修罗还嗜血的眼神里读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气,她的身子一冷,仿若坠入了千年冰湖之中。而慕容拓手上的力度还在加大,她武艺再高,跟慕容拓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刻,她浑然忘记了自己于慕容拓而言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她的心被恐惧填满:“咳咳!我也是探过之后……才知道她不会武功的,我以为她跟我一样……”

直到赫连颖快要呼不过气来,慕容拓才松手,赫连颖倒退一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息。

慕容拓沉声道:“叫你来是给她医病的,不是来伤害她的,你治好她,答应你的条件我全部都会做到;如若不然,我即刻返回南越,率领百万铁骑,踏平你北齐的每一寸疆土,杀光你北齐的每一个子民!老弱妇孺,我统统不放过!”

赫连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的心里,可还有正义公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就算我拼尽了全力,也不敢大放厥词说一定能成功!”

“不成功,你就等着跟北齐所有子民一起,为她陪葬!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在我眼里,什么北齐皇权、什么江山社稷,根本比不上她的一根头发!所以,我劝你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要企图在救治过程中动手脚!我对你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你对桑玥的医治也不要***!”决绝地说完,慕容拓愤然离去,要不是天底下只有赫连颖跟苍鹤能治好桑玥,要不是他虽不太信任赫连颖,可更加不能信任苍鹤,他会请赫连颖过来?

清灵踏入了花厅,望着赫连颖绝美但泛着哀色的脸,出声建议道:“公主,其实……奴婢觉得驸马爷是吓您的,他如今或许真的很喜欢桑小姐,可一旦桑小姐死了呢?他难不成真要为她浴血江山?奴婢觉得未必,何况南越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上面不还有慕容太子跟皇上吗?”

赫连颖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去备马车,我约了人在黄记酒楼。”

公主刚来大周,就约了人?公主除了驸马爷,在大周还有认识的人吗?清灵想不通,却也不敢多问,福了福身子:“是!”

清灵退了出去,刚走出东府,就碰见了莲珠,真是冤家路窄。

莲珠刚从慕容拓的房里出来,知道两位主子同床而眠了,甭提心里多乐呵。这种春风得意的笑落入清灵的眼中就格外讽刺了,清灵不屑地横了一眼:“得意个什么?我家公主先跟驸马爷拜的堂,你家小姐根本是个妾!”

北齐的公主算个屁?她家小姐是大周正统的嫡公主,不比赫连颖强多了?至于那样子的拜堂,哪里作数?莲珠嘲讽地笑道:“世人皆知,北齐赫连公主的驸马是我们南越的吏部侍郎曲修宜,你家公主是老眼昏花还是老年痴呆,连个人都分不清?曲驸马如今安安稳稳地在北齐的公主府住着,你家公主却跑出来勾三搭四,真够不要脸的!”

到底是公主身边的人,懂得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道理,尽管气得两眼冒金星也只咬咬牙:“我家公主可是被驸马爷叫过来的,驸马爷啊,是思念自己的妻子了。”

莲珠笑了笑:“是是是!我家姑爷可是思念自个儿的妻子,忙着跟你说话,都差点儿忘了给姑爷和小姐备洗漱的水,姑爷说,睡半个时辰就起来的,我可没功夫跟你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