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倒是想动手,可惊扰了姚馨予,桑玥定然会生气。老奸巨猾的云傲,谁家的小姐是两人住一屋?怎么分到姚家,就少了一顶帐篷?还故意把他的帐篷支到云傲自己的身边,这样,他一出去,云傲就会派人跟着。

他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大半个月都在赶路,云傲又故意从中作梗,一点儿也不给两人独处的机会。云傲奈何不了他,就转而叫上荀淑妃,并给姚家下圣旨,让南宫氏携带两个小辈上车陪荀淑妃絮话。

凭什么云傲那个老贼整日霸占着桑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云傲承不承认,桑玥都是他慕容拓的妻子,云傲有什么资格跟他争?

好久没跟桑玥单独呆着了,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的福利还是得自己争取,看来,他得好好地谋划谋划了。

桑玥和姚馨予分别洗漱后,打算就寝,姚馨予一边玩弄着云傲赏赐的珍珠,一边打趣地问道:“玥儿,皇上是不是当真看上你了?”

桑玥正在解发带的手就是一顿:“他怎么会看上我?”

姚馨予把珍珠放好,盖上盒子,踩着绵软的地毯走到梳妆台旁边,目光环视了一周,神色一肃,道:“那为什么我们的帐篷比荀淑妃的还好?门口的侍卫又那么多,这珍珠我可是听说了,百年难遇的,乌苏女皇都没有,夫余大王敬献给皇上,皇上一股脑儿地全都赏给了你。而且,据我观察,这一路上,皇上就没有一天不叫我们过去陪荀淑妃的?每次啊,他都在。这意思,岂不是太明显了吗?玥儿,你冰雪聪明,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这消息倒是传得快,多福海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走出了满城风雨,这次,一定又是有人在暗中吹风。

桑玥放下柔软顺滑的墨发,走到铺了五层加厚褥子的榻上坐好:“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姚馨予见着桑玥根本不放在心上,不由地焦急了几分,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在烛火的映射下似乎要溢出水来:“玥儿,你赶紧跟曦王殿下回南越成亲吧!我不是赶你走,我是想让你们两个成亲了再回大周,这样,皇上就不能将你强行据为己有了。”

他本来就不可能将我据为己有。桑玥摸了摸眉毛,幽静深邃的翦瞳眯成两道月牙儿,华光浅浅,不冷,直柔到了对方的心坎儿里:“馨予,你别担心,皇上的确对我有几分好感,但这好感无关男女之情。”

这句话的提示相当明显,偏姚馨予不敢大着胆子往下猜,她许是已猜中了几分,却bi着自己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拔除。她葱白的纤手捋了捋软绵绵的褥子,揭开棉被,整个儿窝进了一片温暖中:“我知道你从不吃亏,可那人毕竟是皇上,你和曦王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我知道了。”桑玥起身,正打算灭灯,突然,门口的侍卫禀报说,有个丫鬟求见姚小姐。

姚馨予掀了被子,取了氅衣穿上,让侍卫把丫鬟放了进来。

那丫鬟瞧着面生,打扮倒是一等丫鬟的样子,模样也算清秀。她先是给姚馨予见了礼,尔后从宽袖里掏出一封信,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家公子为了姚小姐的清誉着想,希望姚小姐别告诉他人。”

姚馨予秀丽的脸一红,转身,莲步轻移,自抽屉里取了一锭银子赏了那丫鬟。

丫鬟退下后,桑玥狐疑地拧了拧眉毛,眸中柔和的华光就在这一拧一舒展中渐渐冷冽了,只是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和善:“馨予,是冷煜安给你写的信?”

姚馨予已看完整封信,双颊红得叫是个人就能瞧出那是情郎写的信,可她还在矢口否认:“没,没……”

桑玥本已脱了鞋子,此时复又穿上,几步走到姚馨予身侧,就要去夺她手里的信件。姚馨予柔弱似柳的身子倏然站起,桑玥的手僵在半空,姚馨予后退一步,像给被抓了现行的小贼,心虚之色尽数流转在了一双乌黑闪亮的瞳仁中:“好了,是他!不过,你不许看。”

“不是别人假冒的?”

“不会,我认得他的字。”刚一出口,姚馨予急忙握住这一激就爆料的唇,这分明是告诉了桑玥她和冷煜安互通过书信。其实真的不多,就一次而已,冷煜安送了几本她喜欢看的杂记,顺带着写了封信问候。

小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桑玥自然不会过多地干涉窥视,姚馨予把信放入锦盒里锁好之后,就乖乖地熄灯上床了。

桑玥的脑海中回忆着那名丫鬟的样貌,瞧着面生得很,但仔细回想,她的确在冷家的随行队伍中见到过对方,只是……

“玥儿,睡吧。”姚馨予打断了她的思绪,拉着她在身旁躺好,软语道:“赶紧睡。”

草原的夜风极大,刮得帐篷呼呼作响,赶了二十天的路,别说,桑玥还真是累了。尤其服用解药的期间,她愣是来了一个月的葵水,气力被掏空了大半。这不,刚沾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好梦不长,才小半个时辰,外面就想起了侍卫的通传声,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似怕惊扰了姚馨予的美梦一般,极小声地道:“什么事?”

回答的她不是侍卫,而是姚俊明:“玥儿,你出来一下,大舅舅有话对你说。”

那声,含着压抑过后的颤抖,许是在冷风里伫立了太久,也可能是发生了令他无比惊恐的状况。

因为大家都累了,所以桑玥放了莲珠和子归的假,让二人好生歇息一晚,她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又给姚馨予掖好被角,这才绕过屏风,出了敞篷。

刚一踏出去,那一股凛冽的劲风就吹得她墨发裙裾漫天飞舞,几乎睁不开眸子,她紧了紧银狐大氅,侧过身子,不让冷风戳痛她的眼,看向愁容满面的姚俊明,询问道:“大舅舅,出了什么事?”

姚俊明捏了捏已几乎是失去知觉的拳头,几番欲言又止。他在门口徘徊了整整一刻钟,就是难以启齿,可再难,他也厚着脸皮这么干了,总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他咬咬牙,道:“玥儿,你救救秩儿吧。”

桑玥的目光一凛:“姚秩又闯祸了?”这个惹祸精,上次云淑明一事,差点儿害得姚家四分五裂,才过了两个多月,他就皮痒了?

姚俊明被桑玥那陡然迸发出来的、不逊于皇上的凌人之势给狠狠地震慑了一把,在这里站了一刻钟,唯独此时他冷到了极点,连带着话里的颤音又加重了几分:“不是,这回真不是秩儿的错。草原上居住了一些到两国经商的熄族居民,他们热衷于摔跤,秩儿和郭家公子一道去观赏,谁料,秩儿不清楚熄族人摔跤是不分男女的,他见着一名女子被摔得嗷嗷大叫,旁边还有人围观,当即就以为那名男子蓄意行凶、别人去不敢施救,于是冲过去跟人家打了一架,结果……”

结果肯定是姚秩把对方打死了,而对方的身份显然低不到哪儿去,姚秩犯错,姚家势必跟着受牵连。陆鸣心在崇喜殿陷害她时,姚俊明挺身而出,拼死相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自问心狠手辣,可从来不会忘恩负义,姚俊明亲自开口,她焉能拒绝?更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哪怕是为了复仇的道路上多一个可靠的盟友,她也必须护住姚家。

至于姚秩犯下的错,她稍后再找他算!

桑玥阖上眸子,草原的月亮格外皎洁,照得她肤色如玉眉目如画,只是太冷太冷,叫人无法直视。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秩儿在哪儿?”

姚俊明心中一喜:“在皇上的毡房,皇上要处死秩儿,被曦王殿下给拦住了,我担心他们两个因此大打出手,破坏了两国邦交。”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会叫玥儿去求皇上,他明知皇上对玥儿或许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求人必须予人,让玥儿欠皇上一个人情,着实不妥。

桑玥如何不知姚俊明的顾虑?姚俊明当初能拼死护她,现在自然也会放弃老脸护着姚秩了,这是天xing使然,无关自私或利用。她宽慰道:“慕容拓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为了姚秩跟皇上大打出手,姚家立马就会被扣上一顶勾结南越皇室,企图谋逆的罪名,慕容拓不会这么做,我们走吧。”

桑玥定了定神,快步去了云傲的毡房。

去了才知,那个被姚秩打死的,赫然是熄族的五王子!姚秩尽管才习武几个月,但他根骨极佳,就连慕容拓都暗中赞叹过姚秩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姚秩又得姚家三兄弟的大力监督和陪练,这身手,已能和一名暗卫相比,五王子资质平庸,的确不怎么威猛,打不过姚秩是正常的。桑玥疑惑的是,周围难道没有劝架的人?那个郭家公子——郭玉衡是吃干饭的?

桑玥可没忘记,冷家二夫人不正是郭家的女儿吗?郭玉衡可是郭氏的亲戚!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桑玥绝对不信,郭家参与了,证明冷昭那一房已经按耐不住了。抵达草原的第一个晚上,就打算杀她、杀姚家一个措手不及,这种快、狠、准的手段,她怎么瞧出了几分云阳的手笔?

毡房内,云傲神色肃然地坐在主位上,慕容拓慵懒地靠着旁侧的椅背,手里捏了枚黑子,在他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棋盘,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看到桑玥进来,他随手一掷,力挽狂澜,堵了一个细小的破绽,顿时,局势朝他一面倒来,他赢了!

云傲心中一怔,面上却露出一副包容大度的笑:“你说过,你要是赢了,就绝对不cha手这件事。”臭小子,耍了他半天,故意在玥儿面前让他输掉!他倒是小瞧了慕容拓,以为慕容拓除了会点儿功夫、懂点兵法,脑子不会灵光到哪儿去,谁料,这小子满肚子坏水。可是,在知晓了慕容拓的狡猾之后,他竟然笑了。这笑,饱含深意,难以捉摸。

慕容拓瞧着云傲变幻莫测的神情,眸子微紧,思付了片刻,唇角一勾:“是啊,我赢了,所以我不cha手了。”反正不管云傲出什么招,他接着便是,他又不惧云傲。

桑玥不禁哑然,纵然她在来的路上思付了无数个慕容拓拖住云傲的法子,也没想到他会使这么个简单的损招。

当着姚秩的面比棋艺,慕容拓赢了便不cha手这件事,只要云傲故意输掉,就能让慕容拓识相地离开,可关键是,输了云傲的面子要往哪儿搁?所以,云傲其实进退两难。

慕容拓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输赢毫无意义,就算云傲打算故意输给他,他也有法子比云傲下得更烂。

姚秩一听到桑玥的声音,暗沉无光的眼眸里就掠过了一分辉光,但很快,黑暗大网再次笼罩了他,他低头,继续沉默。

在他身披,躺着五王子的尸体。

桑玥按了按眉心,要在夫余金发现自己儿子被打死之前,解决好一切。时间,于她而言,绝对是紧迫的。因为那幕后黑手要陷害,就绝对是一长串的连环计。

果不其然,她刚刚打算开口让姚秩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门外就想起了侍卫通传的声音:“皇上!夫余大王已离开王庭,正在往这儿赶,估计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抵达此处。”

“参见皇上。”桑玥给云傲规矩地行了一礼,云傲抬手示意她平身,多福海急忙搬了个凳子,好让桑玥坐下。

桑玥却是没有坐,云傲面不改色,尽属于一国帝王的威压徐徐散发开来,他尽管宠着桑玥,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