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芷若,我原以为你虽笨,却心眼不坏,是以,即便你跟馨予三番五次地剑拔弩张,我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可现在么……”桑玥小声说完,鄙夷地一笑,没了下,那阴翳得仿若能让人听见冤鬼哀嚎的眼神却让冷芷若如遭雷击,心,沉入了万丈深渊,乃至于她的声线都开始颤抖了,“桑玥,你不要乱来!我姑姑是当朝贵妃,你得罪得起吗?”

她爹还是当今皇上呢!

桑玥的余光一扫,子归已站在了对面的帐篷边,她给子归打了个手势,子归探指射出一道劲风,冷芷若的脚一歪,朝着桑玥扑了过去。

“你敢打我?”桑玥惊诧地嚷了一句,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推了冷芷若一把,这一下丝毫没有留手,冷芷若先是肩膀一疼,再是屁股一痛,摔了个仰面把叉。

桑玥还不罢休,提起脚就要踹过去,冷芷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回冲。她想不明白,向来沉着冷静的桑玥怎么突然xing情大变,对她动起了粗。

“你给我站住!”桑玥一声厉喝,尔后对着身旁的侍卫吩咐道:“慢慢地跟着,别让人打搅了我的兴致。”

“是!”

冷芷若的发髻在你追我赶中渐渐蓬乱了,披帛也慢慢地垮在了腿边,她一边跑一边尖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桑玥要杀人啦!”

桑玥则是一边追一边说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杀你了?”

好几次,她都抓到了冷芷若的衣衫,蓄力一扯,冷芷若的半片粉肩都露在了外头。如此香艳美景,总算是没有辜负青青草原最绚烂的晨曦。

巨大的动静惊扰了无数尚在酣眠的人,大家纷纷穿好衣衫,出来看热闹。

冷芷若往常在长平公主的唆使下,没少欺负世家小姐们,眼下见着她仓皇而逃、浑然失了仪态的狼狈样子,她们甭提有多解气了,谁会去帮她?都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不疾不徐地跟在桑玥的身后,偶尔喊上一句“哎呀!冷小姐,桑小姐,你们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啊!”

这些人,帮忙是假,看热闹是真。

抵达冷芷若的帐篷时,“救援”人马已超过百人,竟无一人成功地拦下桑玥。其中也有少量真心想帮忙的,但都被侍卫暗地里做手脚摔得仰面朝天。

冷家的帐篷外也是有护卫的,冷芷若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帐篷,甩下一句:“别让任何人进来!快去通知我父亲!”

冷昭其实已经被冷芷若那杀猪般的嘶吼给惊醒了,他穿好衣衫,洗漱完毕后,黑沉着脸走出了帐篷,一看到旁边那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心里没来由的就涌上了一层不安。

姹紫嫣红中,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那抹蓝色的倩影,桑玥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堪称小巧,但往世家千金里一站,就是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冷昭抑制住火气,大步流星地往那儿走,众人见他来了,自觉地靠向两边,让出一条道路,可脸上那种看热闹的神采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减少半分。

冷昭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碍于场合却又发作不得,在各种灼热的注视下,他来到了桑玥的面前,语气如常,与长辈问话无异:“桑小姐,你一大清早追着我女儿四处逃窜,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桑玥莞尔一笑,明眸皓齿,纯真可人:“她想打我,我还手来着。”

冷昭没想到桑玥会用这么无辜的语气讲这么耍赖的话,更要命的事,这几个字要是传到皇上的耳中,冷芷若还要不要活了?别人以为皇上宠着桑玥是想纳她为妃,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晓桑玥的身世!他深呼吸,眸光黯淡得如蒙了层深夜的雾霭,他的思绪便尽数掩藏在了雾霭之后,外表瞧着,他的面色无波无澜:“桑小姐不要胡乱给人定罪,我女儿的xing格我还不了解?她虽有些娇生惯养,但打人她肯定是不会的。”

桑玥顿觉好笑,似是而非的目光扫过围观的各路千金,最后定格在了冷昭迷雾重重的眼眸上:“不是我大放厥词,在场的千金们,一半以上都吃过你女儿的暗亏吧。”

冷昭随便倪了一眼,就撞到了好几道来不及遮掩的愤恨目光,他的脸色越发暗沉:“桑小姐,你究竟想怎样?”

结果,不等桑玥回答,帐篷里就传来了冷芷若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冷昭的眉头一皱,飞速转身,却和冲出帐篷的冷芷若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冷昭蹙眉问道。

冷芷若的胸口如海浪似的绵延起伏,唇角不停抖动,眼底是史无前例的惊慌:“父亲……父亲……”她指了指帐篷,看了看对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正欲开口,话到唇边又落下。

桑玥启声道:“冷小姐,你的帐篷是不是进了贼?怎生吓成这个样子?”

“没……没……没有贼……”

说是这也说,但她支支吾吾,瞬间就给了人一种无尽的遐思。好奇心作祟,人群里开始爆发出阵阵热议。

就在冷昭打算进去一探究竟之时,帘幕晃动,里面走出一个按住太阳穴,频频甩头以保持清醒的男子。

“啊——”尖叫的是武国公府的小姐武彩,“郭公子!郭公子你昨晚在冷小姐的帐篷里过的夜吗?”

姚家三兄弟也在看热闹的行列中,他们原先对于桑玥猝不及防的“悍女”行为已经够瞠目结舌了,这会子瞅见了这么一出捉奸的戏码,简直惊愕得说不出话!如此,倒是能解释为何桑玥会一反常态地、声势浩大地追着冷芷若四处跑了,这丫头,不惜自毁形象也要将冷家一军,真不知道曦王殿下作何感想。

姚奇缩了缩脖子:“还好玥儿不是我媳妇儿,太可怕了!”

姚豫瘪了瘪嘴:“知道她胆子大,没想到居然这么大,难怪姚秩会怕她。”

唯独姚晟双眸锃亮,眉头舒展,唇角扬起了一个优美的笑弧。冷芷若和郭玉衡成不成亲,都嫁不了云阳了,冷贵妃和冷昭通过姻亲来巩固关系的计策顷刻间被击溃得粉碎,这一招,干脆利落,效果,立竿见影!

这边混乱不堪,把早起的王公子弟、贵妇名媛全部吸引过来时,一道倩影悄然钻回了自己的帐篷。

接下来,冷家要如何处理同郭家的关系就不关桑玥的事了,她只负责点火,不负责灭火。

当然,毁去冷芷若的名节不是最终目的,她更想做的是bi出那个隔空震碎了多阿德的心脏却没在体表留下任何淤痕或掌印的高手!

那人的武功,绝对在子归之上。

起初,她怀疑一切都是云阳暗中cao控的,慕容拓验尸过后,她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云阳装平庸,不会冒然动手,他的护卫莫青和莫允虽武艺精湛,但还没达到如此高度。

况且,勾结熄族的三王子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汇溪流成大海,那人,必是时常能与三王子见面。

熄族以东是祁山山脉——胡国和大周的国界。

为了杀她,冷贵妃和冷昭真是下了血本。

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桑玥和子归往山坡的方向走去。

山坡后,平地架起了两个高大木桩,中间横了一根圆木,姚秩被五花大绑,吊在了半空,在他身下,是一个鼓着热泡的油锅。

油锅里漂浮着炸糊了的血块,被捆绑的部位还在不停渗血,可见,他这一夜的挣扎有多激烈。

他的面容从最初的惊恐到后面的狰狞,再到如今的颓废,早已不复少年的俊美和意气风发。

他惊恐,但不是惊恐自己会死,相反,他宁愿绳子断了,自己就那么掉进油锅里烫死,也好过被吊在上面,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铭嫣当着他的面被qb的凄惨经历。

一夜寒风呼啸,每一声都像铭嫣凄厉的哀嚎。

那滚滚油锅里,倒映着的不是他狼狈挣扎的模样,而是铭嫣被扒光了衣服,任由邓鸿凌肆意**的惨状!

这种精神摧残,比卸了胳膊腿再安上、再卸再安上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他再次体验到了何为“生不如死”。

桑玥给子归使了个眼色,子归腾空而起,顺手解了他的哑穴,尔后身形一个翻转,落回地面。

姚秩似是没察觉到桑玥的到来,只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脚底昏黄沸腾的油锅。

桑玥美如蝴蝶羽翼的浓睫扇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发怒,证明昨晚的效果不错。

她冷冷地望向姚秩,义正词严道:“姚秩,我知道你恨姚家,恨你父亲,恨馨予和三个哥哥,也恨你嫡母,你把铭嫣和你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怪罪到了他们的身上,所以你行事完全不考虑后果!你是不是还想着,看着他们焦头烂额,心里舒坦得不行?但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父亲,哪来的你?你纵然受苦了,可大家不都在努力地补偿你吗?过去发生的事,无论你报复多少人都挽不回当初的损失,一意孤行、不为家人考虑的后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现在的你,俨然就是姚家的一块软肋、一个致命弱点。谁都可以通过你来构陷姚家,伯夷侯府是什么下场,谈氏一族是什么下场,别告诉我你都不记得了!大周律法严苛,一人犯错、全家受过的案例比比皆是!你若没有认祖归宗,尽管报复姚家便是,可你认了,你和铭嫣就都是姚家人!覆巢之下无完卵,姚家没了,你和铭嫣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姚秩的手陡然一握,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却仍然忍着,没有出声。

桑玥趁热打铁:“你来京都好几个月了,对于大宅子里的庶子、庶女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然于心了吧,对比其他人的,再想想你自己的,你的嫡母、你的姐姐和三个哥哥,谁不是把你当宝贝捧着?你捉弄他们,他们以德报怨;你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擦屁股,你怎么就是不知足?”

姚秩撇过脸,不让桑玥看到自己濒临崩溃的神情。

桑玥的语气一沉,话音寒凉了几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感化你,我是在警告你。你不珍惜的亲人于我而言万般宝贵,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若你还不知收敛,肆意闯祸,迎接你的折磨,会比昨晚的强上百倍不止!我不介意,把你脑海中担忧的事变成现实!”

姚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猛烈地转过脸来时,双眸的红血丝几欲要爆裂开来,沙哑地咆哮道:“你敢?我会杀了你!你这个疯女人!你这个魔鬼!你敢?你敢,我就杀了你!”好不容易因为她的一句“你说,我就信”滋生了些许感激之情,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

“那你尽管试试,在你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之前,我到底有没有能力让你们母子下地狱!”

语毕,桑玥潇洒转身,湖蓝色的衣袖和裙裾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迎着草原瑟瑟秋风,横飞于身后,如平静的海面忽然拍来惊涛骇浪,她自扬帆,高歌猛进。

这一瞬,姚秩竟是从她的挺直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枭雄之势,他觉得渐渐渺小的不是桑玥的影子,而是他自己。

另一条个方向,姚晟三兄弟远远地听到了姚秩的叫声,急忙脚底生风,循声奔去。

姚奇郑重其事道:“大哥,说好了,待会儿见了面,甭管三七二十一,揍他一顿再说!”

姚豫点头:“必须如此!除了脸和重要部位,其它地方往死里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