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没有过多的功夫给他们兜圈子,她给子归使了个眼色,子归押了一名丫鬟上前,南宫夜和南宫城定睛一看,又是一惊!

花雨!

桑玥淡淡地看了花雨一眼,可就是这一眼,让花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没有忘记这些天桑玥是怎么折磨她的,不打不骂,就是不停地在她熟睡时给她挪窝,每每醒来,要么是在一堆骨骸之上,要么是在一池血水之内,要么是在上百冬眠的蛇窝之中……她以为,自己下地狱了!自己失血过多了!自己变成蛇妖了!

总之,她每天最害怕的事就是睡觉和醒来,但偏偏孕妇嗜睡,她又控制不住……快疯了!再多呆一天,她就真的要疯了!

南宫夜恭敬地问向桑玥:“太女殿下,花雨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桑玥云淡风轻道:“花雨,还是你来说吧。”

“是!”花雨扑通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道:“南宫家主,南宫大人,其实……其实我肚子里怀的,不是南宫宁的孩子!”

南宫夜勃然变色:“啊?那你……”

花雨面露痛色:“都是三皇子的主意,他让我在南宫宁和瑜安公主成亲当晚跑去闹事,刺死公主腹中的胎儿!就是他带我入府的,也是他给了我侍女的衣服,不然我没有帖子,怎么也混不进来的呀!”

这个问题南宫夜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时花雨一口咬定说她是混在别的宾客队伍中溜进来的,至于侍女的服侍,则是她自己偷的,他又查不出证据,索xing就信了。

“不仅如此,我接近南宫宁也是三皇子授意的,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我不清楚,我是孤女,生活贫苦,他给我大量金银财宝,我就替他效命了!他原本答应我,会在我生产之前找个机会把我救出南宫府,谁料……谁料我刺伤了公主当晚,他就趁着府里热闹的空挡,派人摸进关押我的院子,要杀人灭口!”

讲到这里,花雨已泣不成声,事实上,这一段她丝毫没有撒谎,她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云笙教的。只是生死关头,她被桑玥的人救走了。

桑玥微叹:“我听闻瑜安的噩耗之后,当时就心生疑惑,便派了子归去探探花雨的口风,阴差阳错之下居然碰到有人暗杀花雨,子归就将她带离了南宫府。”

南宫夜和南宫城互视了一眼,心下了然,怕是南宫氏把喜房里的惨剧告诉了太女殿下,太女殿下才存了一分谨慎的心思,亦或是,太女殿下早就知晓三皇子的为人而保持了一分警惕。太女殿下若公然说三皇子是个歹毒之人,他们或许要怀疑太女殿下的用意,但太女殿下避重就轻,只单纯地陈述事实,这给了他们无限遐思的空间。他们似乎隐约明白了三皇子的企图,就是刻意制造一个天大的把柄,好成功地控制南宫家。若真如此,他为权势地位,不惜算计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跟着他,又有什么锦绣前程?说实在的,如果可以,他们南宫家不想投靠任何皇室成员,包括三皇子和太女殿下。

桑玥知道南宫夜和南宫城的纠结,她神色淡淡地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拿这件事大做章,也没想过利用它来要挟你们,我不缺盟友,只是不愿多一个敌人,井水不犯河水,如此便是最好。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为云笙出生入死,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肃清乱党了。”

她不怕南宫夜去查证花雨话中的真假,事实上,她巴不得南宫夜去查,他越查就会知道越多云笙的劣迹,这么些天,她已将云笙的底刨了个遍,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系在以花雨为源头的这条线索上,查完之后,她保证南宫家会恨惨了云笙!她可是记得,再过几日,南宫雪就要嫁入姚家了。

这次的婚宴,不仅有云笙,还多了个冷煜泽,一定会妙趣横生的!

回到东宫时,已华灯初上。一天之内,经历那么多变故,又东奔西走做谋划,说不累是假的,此时的桑玥,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每挪动一步都沉重涩痛。

奇怪的是,今儿都走到寝殿门口了,还不见莲珠笑脸嘻嘻地迎出来,以往,莲珠可都是在廊下翘首以待,生怕错过了迎接她的时辰。

疑惑归疑惑,她不甚在意这些虚礼,踱步走入内殿,一跨入门槛,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酥油香味儿,全身的感官就在这一刻被唤醒了,她顿时饥肠辘辘,加快了步子朝里走去。

紫檀木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分量都不多,色泽形状却是极好,一看就叫人大快朵颐。

边儿上放着两副碗筷,一壶清酒,两个酒杯……

两个……

桑玥心中一喜:“慕容拓!”

绕过屏风出来的是莲珠,她瞪大了眸子:“曦王殿下回来了么?”

桑玥指了指桌上的碗筷:“为什么是两副?”

莲珠挠挠头,咧唇一笑:“刚刚皇上来了口谕,说过来用晚膳。”

“这样啊,你退下吧。”桑玥的心遽然一空,失落像六月洪水,瞬间淹没了她。莲珠退下,屋子里再无第二个人,她卸下强势的伪装,单手支着额头,阖上眸子,幽幽一叹,如一滴晶莹的露珠跌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荡开了层层叫做“忧郁”的涟漪。

慕容拓,你在哪里?

“没有我就吃不下饭了么?”

桑玥的身子猛烈一颤,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自光影交错处寻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数日不见,他的双颊清瘦了些,眉眼又成熟了些,模样……更俊美了些。

“慕容拓。”她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感受到那熟悉的体温和心跳时,她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再没比此刻更让她动容的事了,一天的阴霾和劳累霎时一扫而空,她的心满满的,全是幸福的意味。

慕容拓紧紧地拥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受苦了。”一回来就听说了御书房的事,他的心,疼死了!

“嗯。”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往那般故作坚强,而是撒了撒娇,“安慰我,不然我哭给你看。”

“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你相信我。”慕容拓宠溺一笑,掬起她的脸,低头吻住她温软的唇瓣,唇舌交缠了许久,直到二人都有些微喘,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已被吻得娇艳欲滴的红唇,胸有成竹道:“我查出华清宫那位的身份了。”

桑玥抬眸,定定地望着他,双手捧住他如玉风华的脸:“她是谁?”

慕容拓顿了顿:“确切地说,她不是一个正常人。”

桑玥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慕容拓迟疑了片刻:“我的意思是,她是一个人造人。”

桑玥听不懂了,完全是一头雾水:“人造人?用什么造的?”

“本体是一个少女,但她全身上上下下都被动了刀子,苍鹤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改造她,让她的每一处,包括私密之处都与冷香凝的分外相似。”这话说着都让人脊背发凉,他潜入苍鹤的密室时,那些工具、各种形状的刀子和钩子,每一样都犀利万分,还有各种婴儿、孩童和少女的尸体,饶是他曾浴血沙场、歼敌无数,见了那么多残忍的画面和躯壳,还是被那景象给深深地震撼了!为了把她打造成最接近真实状态的冷香凝,苍鹤不惜从婴儿、孩童和少女的身上取材,由此可见,冷香凝生得有多完美了。而那苍鹤,真真是丧尽天良!

桑玥的心里忽而滋生了一个大胆而惶恐的猜测:“那冷香凝……岂不是……”

慕容拓知道她难以接受,抱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柔抚着她削弱的粉肩:“不错,苍鹤仔细检查了冷香凝的身体并做了记录,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桑玥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道:“没听思焉和灵慧提过。”

慕容拓感受到了桑玥心底的怒火,冷香凝遭受此等屈辱,便是他都恨不得把那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他徐徐一叹:“就是在普陀寺的别院,思焉被迷晕了,灵慧在寺庙里不知道,冷香凝定是知道的,为了抹除这段记忆,冷芸才给她灌了失魂草汤。”

桑玥死死地揪住慕容拓的衣襟:“那苍鹤有没有趁机……”不怪她多想,实在是冷香凝太过美貌,只要是个正常男子都难以抵制她的诱惑。

“苍鹤没有侵犯冷香凝,这点你放心。”慕容拓凑过去,在她耳旁小声道出了个中缘由,桑玥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强的惑色,细细分辨,竟含了一分欣喜,她不由地嘲讽一笑,“原来苍鹤是这样的啊,难怪他终身未娶,只认了苍冥为义子。”

慕容拓捧起她的脸,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深吻,又继续方才的话题:“冷香凝被囚禁的十几年,她一边接受各种手术,一边暗中观察冷香凝并模仿,苍鹤的确很擅长手术,不然的话,他也不能让瑶兮公主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了。对了,你还记得曾经教授容青瑶的云娘吗?”

桑玥的思绪飘回南越,听慕容锦提过:“记得。”

“其实云娘一直在南越暗中训练那名女子,云娘的手段是毋庸置疑的,她仅用了一年就把容青瑶训练得很冷香凝如此神似,十八年,你想想,云娘能把那名女子训练成什么样?”

难怪云傲和她都挑不出错儿了,若非她知晓冷香凝对荀义朗的心意,大抵也不会怀疑假皇后和云傲粘糊的相处。但冷芸认为冷香凝既然选择回云傲的身边,心里对荀义朗定是没有感情的,这是冷芸唯一算漏的地方,正是这个漏洞,让她窥视了端倪。

慕容拓理了理她鬓角的青丝:“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身体还有破绽,冷芸大抵是被你bi急了,所以让她在不够稳定的情况下提前把她送入了宫。”

有破绽就好,桑玥的眸光一亮:“她叫什么名字?”

慕容拓看着她眼底光彩重聚,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朴清然,冀城人士,比冷香凝小上两岁,家中有兄嫂弟妹,还有一个孩子,皆被苍鹤给控制了。”

冀城是通往胡国的要塞,桑玥的黛眉一蹙:“你确定是冀城人,不是胡人?”如果是胡人,她的计划就不太好办了,毕竟胡人对国家的忠诚已经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单论这一点,大周人、南越人,亦或是北齐人,都比不上胡人。

慕容拓轻笑道:“你貌似对胡国人颇有感慨。”

怎么能没有感慨?铭嫣的事给她的触动太大了,她尽管一直知道铭嫣心怀不轨,却从未怀疑过铭嫣对姚秩的真心,毕竟谁会舍得把自己的骨肉推进炼狱中,只为让他成长?这太匪夷所思了!

“铭嫣的身份,你查到了吗?”虽说他们知晓铭嫣和胡国的豫亲王府有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尚未明朗化。

慕容拓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是灵慧传来的,桑玥打开一看,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就变幻莫测了,铭嫣的母亲真的是熄族人,但生父却是豫亲王,胡人的思想太可怕了。

豫亲王对铭嫣,铭嫣对姚秩,绝对都是惨不忍睹的抚养方式。铭嫣才五岁,豫亲王就把她丢到了大周,任其自生自灭,尔后让铭嫣按照他所设定的路线,进入青楼,开始了孤寂飘蓬和残忍的一生。

不过……桑玥脑海里灵光一闪,笑了:“铭嫣的身份越尊贵,对于我们而言就越是有利。”

慕容拓摸着她白皙的脸,眸光温柔似水:“不需要我出手么?”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桑玥抿了抿唇,心下了然,慕容拓大概已经知道她和沐倾城的计划了,她眨了眨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我还不是怕你太累了?什么都要你亲力亲为,你哪有时间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