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依扑通跪在了地上,竟是有些激动:“殿下,臣女……臣女……”

桑玥似笑非笑地打断她的话:“只要门当户对、年纪相仿的,本宫都会十分赞成。”

年纪相仿?苏柔依如遭当头一棒,她心仪荀义朗,但荀义朗年长她二十,根本算不得年纪相仿。

苏柔依放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表情没能逃过桑玥犀利的眼神,她心里对于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苏城主一生仅苏小姐一个子嗣,想来对方能入赘便是最好,否则苏小姐无法延续苏家的香火,可就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了。让本宫想想,又要青年才俊,又要德高望重,还得入赘,这样的男子,怕是世间罕有,苏小姐尚且年轻,可以慢慢儿地挑,不必着急,当然,苏小姐若执意要早些与人共结连理的话,本宫心里倒真是有个不错的人选,苏小姐是自个儿挑呢,还是本宫即刻赐婚呢?”

苏柔依起先没听出桑玥的意思,这会儿算是完全明白了。这个太女殿下好生厉害,不过打了个照面就瞧出了她的小女儿心思,还旁敲侧击地警告她不要对荀义朗有非分之想,她忽而不寒而栗,打了个冷颤,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恭敬地应下:“殿下所言极是,臣女……再多观望两年。”

桑玥悠悠错开视线,如此便是最好,她若仍对荀义朗执迷不悟,要破坏他和冷香凝的幸福,可别怪她真把她指给那个“不错”的人选。

她摆摆手:“你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苏柔依忐忑不安地退出房间,一出去,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差点儿就被随意指了婚,太可怕了,她没有忽略太女刻意咬重的“不错”二字,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牛鬼蛇神?

莲珠合上门,把贴身衣物分门别类进行整理,子归端来红罗碳,再开始四处检查,以防万一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莲珠把桑玥的裙衫一件件挂好,疑惑道:“殿下,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苏小姐怪怪的?”

桑玥有些累,坐在了椅子上:“哪里怪?”

莲珠又取出慕容拓的衣衫挂在另一个柜子里:“玉如娇不是来信说,荀大人昏迷的时候都是苏小姐在照顾的吗?她是个千金小姐,为什么要不顾名节去照顾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男子人而且,奴婢刚刚注意到,她提到了荀大人时,眼神儿特别亮!”

莲珠在这方面的悟xing不差,桑玥笑了笑:“荀义朗这样的黄金单身汉谁不喜欢?当初在京都就不知道折了多少世家小姐的玲珑心思,他一来就连番收复六座城池,百姓们不都夸他是祁山之鹰吗?如此英勇威猛,又成熟俊美,苏柔依芳心暗许不足为奇。”

“呀!还真是这样!那……那……夫人跟荀大人怎么办?”冷香凝既然已经不是皇后,众人便也不再用那个尊称了,“苏小姐照顾了荀大人那么久,万一传出去,荀大人按理说是要娶她的,夫人合该伤心了呀。”

桑玥露出一个云卷云舒的略微苍白的笑:“到现在不是没传出去吗?苏赫不是傻子,荀义朗早训斥过他了,他要是用这种方法威胁荀义朗,荀义朗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毕竟荀义朗任远东大将军,随随便便安个由头把他派上最危险的战场就能轻松要了他的命,他不敢赌。”

莲珠的神色稍作松动,东西收拾完毕,她净了手,剥了些酸溜溜的橘子递给桑玥,那气味儿她闻着就受不了,桑玥却吃了整整三个,可就在桑玥打算吃第四个时,胃里一翻腾,她对着痰盂吐了起来。饶是她上辈子怀孕三次,也从不曾害喜害成这般样子,她到底是怀了个什么混世魔王?

莲珠心疼地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又拿过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心有不忍道:“殿下,今晚的接风宴取消吧,你只怕会从头吐到尾,那样,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有身子了?”

太女亲征,苏赫大摆宴席,邀请了城中的官员和家眷,来城主府为太女接风洗尘。苏赫从多日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尽管战事吃紧,但他不想在礼节上亏待了当朝太女,他没太多的银子,但他有法子弄到银子,因此,今晚的宴会将会举办得十分隆重。

“苏赫为了举办这场宴会,找了许多辽城的富商募捐,我想今晚应该会挺精彩,错过了可惜,大不了,我露个面立马回房歇着。”桑玥意味深长地说完,按住胸口,坐回桌子旁,又拿起一块水果吃了起来。

莲珠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又隐约觉得桑玥的神色不太对劲,似乎在期待什么好事?宴会上能有什么好事呢?她弄不明白,索xing不想了,脸上再次换上笑容:“殿下,你要不要去看看夫人?夫人肯定老想你了。”

桑玥摸了摸面色苍白、极尽憔悴的脸:“我睡会儿再去看她。”这般模样被冷香凝看到,她又该心疼了。

莲珠摊开了被褥,又放了几个汤婆子在里面烘得暖暖的,才服侍桑玥歇下。

却说冷香凝在荀义朗的房内看到了慕容拓,追问下得知桑玥也来了,高兴得夺门而出,就往桑玥的院子跑,不曾想在垂花门下跟苏柔依撞了个满怀。

“哎哟!”冷香凝被撞倒在地,屁股吃痛,叫出了声。

苏柔依一见是孙宁,心里就滋生了一丝火气,上回听荀义朗和她的对话,她似乎是个女人,但苏柔依不敢完全确定,毕竟孙宁没有承认啊,或许荀义朗好男风也不一定。一念至此,她决定探探孙宁的虚实。

她温和一笑:“孙宁啊,你是要去看太女殿下吗?”

冷香凝站起身,拍掉了尘土,望着院子里望了望,道:“嗯,听说她来了,我去看看她。”

她服用了改变嗓音的药,尽管不十分像男人,但也绝不娇娇滴滴的,这就是为何苏柔依不敢完全断定她是女人了。

孙宁是宫里出来的人,去探望太女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不知为何,苏柔依从孙宁绝美的眸子里捕捉到了几分极强的欢喜,隐隐还有一丝热切的期盼。孙宁和太女……很熟?

她的瞳仁一动,微笑道:“孙宁,我那儿有一盒新买的糕点,本来打算送给太女殿下的,但我不想多跑一趟了,你去一趟我的院子,尔后带给太女殿下,好不好?”

冷香凝眨巴着清澈无瑕的眸子,阳光仿佛尽数落入了这一双望进人世风华的翦瞳,璀璨得令苏柔依睁不开眼,怪了,孙宁哪儿都普普通通,唯独这双眼真真是美丽,就连她看了都忍不住砰然心动。

冷香凝笑呵呵地道:“我跟你去拿。”

苏柔依眉眼含笑地带着冷香凝回了自己院子,一进入卧房,她就给冷香凝端茶倒水,趁机泼了她一身:“哎呀!孙宁,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擦!”

说着,握紧帕子的手就拂过冷香凝的胸襟,冷香凝不乐意别人碰她,欲要推开,却是晚了一步,苏柔依的纤手已“不经意”地摸到了那处柔软。

冷香凝的眸子突然一紧,露馅儿了?

苏柔依按捺住心底波涛汹涌的复杂情绪,莞尔一笑:“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这是……没发现?冷香凝吁了口气,没发现就好。

苏柔依的唇角**了几下,随手拿了盒糕点放到冷香凝的手上,和颜悦色地把她送出了门。

冷香凝前脚一走,后脚苏赫就来了,他本打算吩咐女儿好生打扮一番,今晚各个世家公子都会前来赴宴,荀义朗对女儿没那方面的意思,女儿不如另嫁他人。他走入房内,发现女儿一脸颓然,眼角还挂了几滴泪水,不由地蹙起了眉,询问道:“柔依,谁欺负你了?”

苏柔依扑进了父亲的怀里,抽泣道:“父亲,孙宁她……她是个女的!”

苏赫遽然睁大了眸子,狐疑道:“女的?孙宁……如果是个女的……她天天跟荀将军……”

苏柔依哭着点点头:“是的,父亲你说荀将军看着一本正经,竟也学会……金屋藏娇……他……他……既然喜欢,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就好了?为什么孙宁要女扮男装?荀将军孑然一身,为什么不嫁给他?难不成她家人不同意,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震,苏赫捂住女儿的嘴,正色道:“这话不能乱说!对荀将军的名誉有影响,或许孙宁真是某个大户千金,为保名节不得已而为之。”

苏柔依吸了吸鼻子:“现在全大周都在传,说荀将军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上阵杀敌的,他凯旋之后立马就会请皇上赐婚,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可荀将军身家背景那么好,娶谁还非得皇上下旨?到底是哪个名门望族不乐意和他攀亲?”

苏赫的眸光渐渐冷沉,隐约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能被荀义朗这样的硬汉看上的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世家小姐,但不管怎样,那是荀义朗的私事,他们没权利干涉。

他劝慰道:“荀将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人微言轻,得罪不起荀将军,况且荀将军的背后就是太女殿下,太女殿下镇压宫变的事已经家喻户晓了,她那个人太过聪明,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否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苏柔依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唇,孙宁长得那么难看,怎么配得上荀将军?她倒也看看孙宁到底是何方神圣!

子归奉命给姚秩送些行军装备,屋子里只剩莲珠守着,她高高兴兴地做起了绣活儿,绣的是婴孩新出生时穿戴的服饰和虎头帽,突然,她后颈一痛,整个儿靠在了椅背上,不省人事。

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打了帘子走入里屋,绕过牡丹屏风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桑玥甜美的睡容。这张脸,他心心念念地梦了三年,似乎妩媚了许多、美丽了许多,但也……苍白了许多。

若在以往,桑玥定被惊醒了,但孕妇的睡眠实在沉,况且那么多天的舟车劳顿她当真没能好好地歇息,是以,当来人坐到了床边,探出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她仍毫无察觉。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拓儿怎么照顾你的?”他轻轻地叹息,难掩伤怀,大掌轻轻掠过她如画的眉眼,桑玥终于有了反应,她的浓睫一颤,霍然睁开了眼,当她看清来人的样貌时,顿时呆怔得连呼吸都滞了一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慕容锦,是谁?

慕容锦依旧容颜俊美,温润如玉,一双狭长的翦瞳波光潋滟,似聚集了一整湖的珍珠,耀目得令人忍不住眨眼,他偏爱宝蓝色,从前是,而今亦是,天底下仿佛只有他才能把这种打眼的色泽穿出华贵和高的意味。

他先是一怔,尔后微微一笑,宠溺地问道:“拓儿没告诉你我来了?”

桑玥只穿一件亵衣窝在被子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任由慕容锦深情的目光落在她略显疲倦的容颜上,她实在想不通,慕容锦看上她哪一点了?她和慕容锦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他怎么会对她这种冷冰冰的、其貌不扬的人动心?慕容锦的这个问题倒是叫她不好回答,她话锋一转,语气不咸不淡:“你这样出现在我和慕容拓的房里,存心要引起我们夫妻二人的误会吗?”

慕容锦修长的手指试图去挑开她颊上的一缕青丝,她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他徐徐一叹:“夫妻?你们还没大婚呢。”

桑玥冷冷一笑:“大哥不要忘了,当初慕容拓和我两个是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拜了堂的,父皇圣旨已下,我们不是夫妻,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