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轻笑,手上的动作不停,直惹来慕容拓一阵颤栗,她却讲起了严肃的话题:“慕容锦最近有什么动作?我们的大婚推迟了那么多天,他还不回南越,难不成真要亲眼见证我们的大婚?”

慕容拓愉悦得快要飞入云端,他压制住低吼的冲动,尽量语气如常,却是声声微喘:“你不用担心他……我筹谋了那么久,还能让他把你……抢了不成?”

“大婚的路线从皇宫出发,途径长安街,绕城一圈,和云绥迎娶冷芷珺的重合了大半,可别因为我们而误了他们的吉时。”桑玥不疾不徐地言论,手下却是大起大落。

慕容拓粗重地喘着气,阖上眸子,“我没想到你真会答应云绥,毕竟,冷芷珺已和慕容锦有夫妻之实,她也不讨厌慕容锦,甚至,经历上次宫变,慕容锦救了她,她心里对他已有了些许感激,至于慕容锦,他责任心太强,不太可能会允许自己伤了冷芷珺后又对她置之不理。你不觉得他们两个更匹配?”

“觉得,深深地觉得。但光有责任不行啊,冷芷珺外表恭顺,内心却有着一块傲骨,她不会接受慕容锦的愧疚,除非……慕容锦真的喜欢他。”慕容锦当初便是隐忍不发,是以错过,这一次,他要再不放手一搏,活该他悔恨一辈子。但桑玥隐约觉得慕容锦对冷芷珺或许并不完全是愧疚,她笑了笑,“要不,我们赌一把,赌大婚当日,慕容锦究竟是抢我的轿子还是抢冷芷珺的。”

“万一,他哪个都不抢呢?你别停啊……”

“你认为父皇为何同意他撇下南越的公务,在大周呆这么久?”桑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信,慕容拓接过,借着零星烛火一瞟,唇角的笑边凉薄了,慕容锦竟然答应慕容宸瑞这个?慕容宸瑞想抱孙子想疯了吧!很快,他神色一肃,按住了桑玥的手:“玥儿,他如果执意要抢你。”

“怎么?”

“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他可以把战功让给慕容锦,也可以不要像云傲的儿子这般去争夺帝位,但上天入地,唯有一人,他宁死也不会割舍。

桑玥忍俊不禁地笑了,恶作剧地一停:“到底要不要?”

慕容拓委屈地一哼:“要!”

七月初一,天气晴好。

北齐、南越、胡国和大周仿佛一夜之间就遍布了红绸,自苍穹俯瞰,这广袤的地域似燃起了一团红艳艳的大火,直冲云霄,烧透了澄碧蓝天,也灼化了幽幽白云,且看那万里河山、千里长堤,皆有如霞云笼罩;再看那碧波万顷、楼影千幢,尽宛若火云缭绕。所有人的脸色,都红灿灿的了。大街小巷,深宅大院,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三岁孩童,全部都在对这场盛世婚礼津津乐道。尤其闺阁千金们,简直羡慕得几乎要抓狂了。

卧房门口,慕容拓身穿桑玥亲手缝制的喜服,胸前戴着砰然绽放的红花,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城如赫连颖所言,他本就俊美无双,而今褪去深沉的墨色,裹在了明艳的大红喜服中,当真是如玉风华、艳绝天下。那张精致的脸,少了几许冰冷,多了几分美艳,细细分辨,竟有种妖孽的勾魂韵致。他的翦瞳,不似黑宝石般璀璨,却如碎了十里桃花、灌了满江春水,潋滟生辉的同时又迷离着摄人心魄的情愫。

桑玥打量他时,他也在一瞬不瞬地欣赏着桑玥。

她不爱化妆,今日却浓妆艳抹,黛眉浓长,唇瓣红润,脂粉厚厚,遮了她原本白皙通透的肤色,却别有一番且妩媚、且凌人的美。她已有将近八月的身孕,脸颊丰腴了些,腹部高高隆起,与普通孕妇没什么不同,但似乎又截然不同,她的身上,总有一种散不尽的光辉,很温暖、很厚重。

“还看?”桑玥笑出了声。

“看不够。”慕容拓也笑出了声,相识五年,总算盼来了这一天,他的满心欢喜,已不足以用言辞来形容。

“殿下,荀夫人求见。”莲珠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自从皇上过世,太女殿下便再也不见冷香凝了。冷香凝隔三差五地递消息,太女殿下总视而不见。大婚之日,本该由母亲陪在闺房,一同梳妆打扮,冷香凝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桑玥叹了口气:“让她回去吧。”她不恨冷香凝,却也无法跟她坦然相处了。

莲珠心中苦叹,退了出去。

小石榴明白今天是个大日子,愣是乖巧得半分吵闹都无,就一步一步地跟在桑玥身后,随她上了马车。

慕容拓骑在高头骏马上,伴随着马车里的妻儿,缓缓地走过铺满红毯的街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五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多么庆幸自己一掌打死了她的车夫,也多么庆幸她一吻夺走了他的注意。他忽而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对她死缠烂打,如果没有她,他一生都无法遇见心仪的女子,他宁缺毋滥,必要孤独终老了。

“玥儿。”他对着马车的方向轻声唤道。

“嗯?”花轿里飘出淡鼻音。

“我前世……没有娶妻吧?”

桑玥轻笑:“你一直孑然一身。”她死时二十有三,他二十有七,虽素未蒙面,但她知道摄政王的小儿子没有成亲。甚至,她前世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宴会不下百场,慕容拓从不出席,他讨厌热闹,讨厌成为焦点,极不合群。

慕容拓满意地笑了:“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桑玥会心一笑,是啊,前世经历的苦楚只为换来今生一个无怨无悔视她如命的良人,谁说不是命中注定?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不少,靠窗的茶楼皆轩窗大敞,大家都在瞩目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央央京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华贵的新郎,他的笑,优似湛蓝天际一朵纯白的云,带着浅浅日晖光晕,明明柔和深情却又叫旁人不敢长久直视。

途径南三街的十字路口时,慕容拓一行人和云绥一行人碰了个正着。二人微笑颔首,云绥打算避让,请慕容拓先行,毕竟他是臣,对方是君,断没有君让臣的道理。谁料,就在桑玥的轿子即将视力十字路口时,巷子里突然窜出了大量百姓,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能让太女和慕容拓成亲!成亲之后,慕容拓便会取而代之,成为新帝!太女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哪还会管朝堂?我大周就成了南越的附属国!这简直岂有此理?”一名布衣中年男子,愤慨地呵斥道。

“太女!你万万不能嫁和慕容拓成亲!怎么能让我大周皇室的血脉流着南越的血统?”一名青年纤瘦男子,跟着附和。

紧接着,那些围堵的人,开始拼命叫嚣:“太女不仁,太女卖国!”

底下一片***的讨伐声和谩骂声,御林军劝说无果,欲要用**,桑玥也没阻止,阻止也没用,这些人,摆明了是来闹事的,就算御林军不动手,他们也会飞蛾扑火地涌上来,像上次污蔑云绥那般宁愿自残也要赖给御林军。

场面瞬间陷入了极端混乱的状态,要单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倒也罢了,偏偏那些人离忽而飞出了十多名高手,扬剑朝向了慕容拓和云绥。

慕容拓不想在大婚之日见血,是以下手留了几分力道,每每打晕便算作罢。云绥大抵也有此意,并未开始血腥屠戮。

始料未及的是,人群里的杀手越来越多,百姓也越来越多,他们突破了御林军的**,冲向了桑玥和冷芷珺的马车。子归心中大骇,哪还管见血不见血,摸出腰间的软剑便开始了厮杀。

莲珠赶紧掀了帘子进去,抱住小石榴,唯恐混乱之际他会撞了桑玥的肚子。

暮然,半空燃起了烟雾弹,灰蒙蒙的迷了所有人的眼。一道白色身影一晃而入,冰凉的匕首抵住了桑玥的脖子,莲珠看清来人后大骇:“玉如娇?”

烟雾造成的视觉混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东边的巷子里又来了一辆马车,走下一个新娘子,玉如娇押着人,另外那边,杀手押着冷芷珺,三个新娘子一换,尔后玉如娇进入了冷芷珺的马车。

烟雾散去时,马车里坐着的已不是原来的新娘子了。

慕容拓和云绥终于打晕了所有杀手,御林军也抓获了滋事的百姓,并分了一队人马将他们送往了京兆府。

慕容拓坐回马鞍上,问向轿子里的人:“玥儿,你没事吧?”

轿子里传出一阵清脆的咳嗽,回话断断续续,声音有着咳嗽时的压抑:“喝水呛了……还好。”

云绥掸了掸衣袖,如释重负:“既然太女殿下没事,我们继续吧。”

慕容拓似不放心:“冷小姐呢?有没有受伤?”

云绥咧唇一笑,眨了眨眼:“没,侍卫们保护得很好。”

慕容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率领迎亲队伍离开了现场,喜乐再次奏得响亮,声声入耳,先前那惊险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云绥翻身上马,行至冷芷珺的马车旁,似有还无地,马车里传来孩童的呜咽,云绥淡淡一笑,只觉今日阳光独好。

从冷府到五皇子府邸,除了横穿大半个京都,还需要途径一处僻静的羊肠小路,左面是微波粼粼的湖水,右面是枝繁叶茂的密林,云绥满面春风地握住缰绳,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刚刚好。

日晖透过一旁的树木斜斜地洒落,光和疏影同时积聚在云绥精致瑰丽的娃娃脸上,这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容颜,天真而充满了善意,尤其那一笑便闪闪发光的小虎牙,更是为他凭添了几分率真。

他就是长了一张天使的脸孔。

小石榴眨巴着泪汪汪的眸子,看向满脸煞气的玉如娇,怯生生地道:“漂亮姐姐,我想尿尿,娘亲晕了,你给我把尿好不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让身旁的新郎官听了个正着,云绥笑意柔和,道:“打晕他。”开什么玩笑?他一出来可不就暴露新娘子的身份了?跟这孩子打交道多了,方知他狡猾如狐,但想在他手里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小石榴委屈地抽了抽:“我憋回去了,不想尿了。”

天气晴好,偶尔微风拂面,甚为惬意。

忽然,密林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异响,紧接着,数十名黑衣人闪电般地疾驰而出,煞气腾腾地拦住了云绥的队伍。

云绥并不显露半分诧异,只似笑非笑道:“哟,这是要做什么?”

“如你所见,抢亲。”

黑衣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一袭宝蓝色锦服的慕容锦闲庭信步而来,他俊逸倜傥,高贵优,虽是抢亲却无半分掠夺的匪气,仿佛他干这事儿天经地义。

云绥的唇角高高扬起,眼底的眸光却不甚友好:“慕容锦,这是大周不是南越,你冒然抢亲,不怕引起两国兵戎相见吗?毕竟,我是皇子,代表的是一国皇室的尊严,你抢了我的妻子,便是拂了大周皇室的颜面,这口气,太女殿下怕是咽不下吧。”

慕容锦不理他,问向马车里的人:“冷芷珺,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本太子抱你下来?”

里面女子轻轻一哼,似是不屑。

慕容锦怒极,他说不清自己对冷芷珺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当然想不明白,其实他对桑玥是一种得不到而不甘,对冷芷珺是得到了放不下。犹如慕容拓初见桑玥便再也无法将其从脑海里抹除,他对冷芷珺差不了多少,一夜**,再见伊人,种种出于意料的言行让他渐渐看到了她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像是一本厚重沉香的书籍,每翻开一页都有新的内容,于是次次见她都与以往不同,回回分别隐又期待下一次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