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芝点点头,叹道:“我父亲的确有意与定国公府联姻,也属意桑玄羲多一些。你父亲曾经带桑玄夜和桑玄羲来过镇国侯府,但我……我不喜欢满身书卷气息、满口仁义规矩的呆子。我已经跟父亲说了,我的夫婿要自己选!”

若只论心xing,桑玄羲善良,桑玄夜阴狠。但若要说讨好人、体贴人的手段,桑玄夜胜出的就不只一星半点了。

桑玥握住林妙芝的手,笑道:“那我祝你早日俘获我大哥的一颗‘芳心’了,以后我一定多多多多给你下帖子。”

林妙芝羞得不行,赶紧转移话题:“我跟你说件好玩儿的事。”

“什么?”

林妙芝十分解气地笑道:“就是韩玲萱啊,她上次不是被猎犬咬掉了四根手指头吗?我听说她得了狂犬病,一辈子都治不好了。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猎犬果然被做了手脚。慕容耀就是太过于信任裴浩然,所以对于他送的东西从没有过任何怀疑,全部欣然接受。殊不知,裴浩然很早就想借他的手在京城波云诡异的氛围里搅上一杠子。

即便经历了上次猎犬袭人一事,慕容耀也只怀疑了几日,裴浩然很轻松地又获得了慕容耀的信任。桑玥明白,这怪不得慕容耀心软,实在是他太过需要裴浩然。军队和圣教的庞大支出根本不是一个王爷所能承担得起的。不过在桑玥看来,利用裴浩然可以,但必须要同时防着他。

她得想个法子离间一下慕容耀和裴浩然的关系啊。

牡丹亭置身花海,周围皆是颜色各异、争奇斗艳的牡丹。桑柔、宁国公府的楚纤纤、安国公府的蒋茹和忠信侯府的严婷兰围着石桌坐下。

桑柔身穿白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玫红色如意云纹衫,为了遮掩脸上细长的疤痕,脸上扑了厚厚的妆粉。乍一看去,倒是瞧不出瑕疵。

蒋茹直勾勾地盯着桑柔的脸,半响后,有些讨好地问道:“我听说你受伤之后,靖王殿下和慕容世子都给你送药了,有没有这回事?”

桑柔点点头,端起茶茗了一口,淡淡“嗯”了一声。

严婷兰睨了桑柔一眼,露出一个浅笑,眸子里的神采却不尽是友好:“好像慕容世子公务繁忙,让慕容公子代为送去的。”

蒋茹惊呼一声:“真的呀?桑柔你的面子好大!我祖父去年寿辰,给摄政王府下了帖子,慕容公子都没来呢,该不会是……慕容公子也喜欢上你了吧?”

桑柔面色极其不自然,她右唇角勾起,勉力一笑,用茶杯挡住唇,道:“怎么会?蒋茹你想多了。”

一句话,细心的楚纤纤便听出了异样。桑柔的吐字并不十分清晰,就像半张嘴被缝合了似的。但楚纤纤不是那种搬弄是非之人,在心里疑惑一下就好,当众挑明给人难堪的事她还不屑于做。

严婷兰就不同了,她向来是无事不欢:“桑柔,你出声好奇怪,该不会是脸没好利索,又或者……落下病根了吧?”

桑柔的手一偏,洒了几滴茶水。病根?不,不会的,她只是没有痊愈,不是病根!她深吸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说来也怪,脸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胸部的伤口却无法长合,每天渗血,原本今日母亲不许她来赴宴,让她在家好生养伤,但她哪里能放过任何一个将桑玥比下去的机会?

出发前,她在伤口处垫上一块去了浆的绢布,并用布条将胸部紧紧地缠绕了好几圈,就是不希望伤口的血渗出来。结果的确不会渗血,可也严重不透气。才出来一个时辰,她已经感觉伤口粘腻得紧,被压迫得剧痛的同时又有些瘙痒,就像先往伤口撒把盐,再投放一群蚂蚁。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明了。

原本她很想趁着喝茶的机会,用宽袖遮挡,另一手将布条拉送些,但被蒋茹和严婷兰不停追问,她只得放弃手里的动作,与她们聊起了天。

她捂住左脸,柳眉紧蹙道:“我的脸受过伤,太医说得要过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在那之前,不能用力扯到伤口,所以我说话才这么小心翼翼。”

蒋茹杏眼圆瞪道:“桑柔,你是不是面瘫了?”

桑柔勃然大怒,一改往日娇柔形象:“蒋茹!你怎么说话的?我只是旧伤未愈!哪里面瘫?你哪只眼看见我面瘫?”

桑柔轻言轻语地说话还不太明显,但这么一顿厉喝,斜嘴的症状袒露无疑,果然是面瘫了,至少是半边脸面瘫。

蒋茹和严婷兰低低地笑出了声,前者是觉得好玩儿,后者是幸灾乐祸,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听在桑柔的耳朵里全都是讽刺的意味。楚纤纤神色淡淡,无悲无喜,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我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桑柔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起身离开了御花园。而本该在御花园门口的西红也不见了踪影,这让桑柔越发来火,脚底生风,不管不顾地误入了一处山石环抱的隐蔽之地,四周有人工水渠在缓缓淌着清水,偌大的石板路上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

忽然,一道青色身影绕至桑柔身前,几乎吓得她花容失色。

“桑柔!总算找到你了!”

桑柔看清来人是曲修宜,震惊之余,怒气更甚,年前的一幕幕像流星一般闪过她的脑海。要不是曲修宜上定国公府胡闹、一口咬定自己与他已有夫妻之实,她会被迫接受老嬷嬷的验身?

“曲修宜,你来这里干什么?”

曲修宜面色铁青,指着桑柔的鼻子道:“我干什么?我当然是来找你算账!我就说上次那事儿很诡异,今儿方知是你给我下了五石散,我才会出现那些不该有的幻觉!你原本打算利用我毁去桑玥的清白,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那次大闹定国公府后后,我被我爹禁了整整一个月的足,还挨了家法!”

桑柔冷哼一声,强装镇定道:“这些话谁告诉你的?你别听他人胡言乱语,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五石散!还有,你被禁足、挨了家法是咎由自取,谁让你去我家闹的?我……我还没怪你害我被人验身呢!”

曲修宜捋了捋袖子,眼含凶光道:“你的贴身丫鬟叫西红,没错吧?她说的话还能有假?哼!要不是你横cha一杠子,桑玥早就被指婚给我做媳妇儿了!你赔我一个媳妇儿!你赔我一个媳妇儿!”

不论是除夕宴还是靖王府的骑射比赛,曲修宜其实都有在场,见过了桑玥的光彩夺目后,对于这个本该唾手可得却不翼而飞的媳妇儿就越发心痒难耐了,而他认为害他失去桑玥的罪魁祸首就是桑柔!

曲修宜魔怔了似的朝桑柔扑了上去,将她按倒在石桌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桑柔死命挣扎,用手捶着曲修宜的胸膛。然而对于一个在气头上的人来说,桑柔的这点力度与挠痒痒差不多。

桑柔渐渐呼不过气来,伴随着她的剧烈动作,胸部的伤口似被重新撕裂了一般,痛得她快要昏厥过去。

“曲……曲……你……放……”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桑柔连求饶都无法成功表达,曲修宜一边掐着一边骂:“敢利用我?你也不想想我曲修宜那么多年的恶名是别人替我混出来的?”反正这个地方隐蔽得很,就算桑柔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是他杀的!

一种史无前例的恐惧轰袭着桑柔的大脑,难道她就要这么死掉了?“救……救……命……”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请求,她只觉得呼吸陡然一顺畅,回过神来时,曲修宜已经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桑柔剧烈地咳嗽,引动胸口的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桑小姐。”

桑柔睁开双眼,这才看清来人是裴浩然。他背着阳光而立,面部阴暗,但五官刚毅而俊朗,那双深邃如泊的眸子清晰倒映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

此时的桑柔犹如在沙漠里行走了良久,终于遇到裴浩然这么一潭清爽的水源,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溺在他的眼神里。

裴浩然将桑柔扶了起来,平淡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恰如其分的关切:“皇宫虽说守卫森严,但毕竟大得很,在这种隐蔽的地方出点小意外根本无人察觉。桑小姐下次出来,记得带上婢女。”

桑柔看着他举止大方,气定神闲,忽然心生惋惜,如果他不是个商人,该多好!

“多谢裴公子。”

裴浩然再次看到桑柔眼底的惊艳逐渐消弭,但与第一次不同,取而代之的不是轻视,而是惋惜。他暗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隐晦难辨的光,从容淡定道:“我送你回御花园。至于曲公子,我会将此事禀报给靖王殿下,相信他会处理好的。”

桑柔惊魂未定,虽碍于男女之防想拒绝裴浩然的好意,但她实在怕得很,于是点点头,随着裴浩然一同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桑玥和莲珠从山石后走出。桑玥淡淡一笑:“西红那边没有露馅儿吧?”

莲珠拍着胸脯道:“绝对没有!奴婢保证她看不出蛛丝马迹,奴婢瞧着时辰,她应该快醒了。”

桑玥舒心一笑,掸了掸裙摆,道:“那走吧,看好戏去。”

却说西红在御花园门口站着,忽然肚子痛想如厕,她便去了趟恭房,谁知从恭房出来不小心滑了一跤,头部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就晕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她赶紧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衫,浑然没有察觉左边的一颗盘扣不知何时扣错了地儿。她往御花园方向跑去,万一小姐出来看不到自己,以为自己玩忽职守可就不妙了。

西红匆匆忙忙赶到御花园时,正好与桑柔和裴浩然碰了个正着。

“见过小姐,见过裴公子。”西红屈膝行了一礼。

桑柔看着西红气喘吁吁、神色慌乱的样子,暮然忆起曲修宜的话“你的贴身丫鬟叫西红,没错吧?她说的话还能有假?哼!要不是你横cha一杠子,桑玥早就被指婚给我做媳妇儿了……”,桑柔沉声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裴浩然微微侧目,她的声音怎么有点怪怪的?仿佛打不开似的?

西红据实相告:“奴婢去如厕了。”

“如厕?如厕会如这么久?我方才出御花园你就不在,过了半个时辰,你才姗姗赶来,你究竟背着我偷偷见了什么人?”

这一长串的话出口,裴浩然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了,桑柔的脸貌似并未痊愈!

西红吓得两腿发抖,颤声道:“奴婢真的去如厕了,但出了恭房后奴婢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后晕了过去,醒了就立即往这边来了。”

“摔跤也能摔晕过去,你有这么矜贵?”原本因为西红烧了她的被褥床垫,顺带着也烧了慕容锦送给她的彩蛋,她就已经看西红不顺眼,这一次,西红又勾结曲修宜,差点害得她丧命!她还如何容得下这丫鬟?这里是皇宫她不便动手,出了皇宫嘛,自然有的是机会。弄死一个奴婢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瞪了西红一眼,道:“再出错仔细你的皮!”

西红吁了口气,浑然不觉她已危在旦夕。

御花园内,慕容拓四处寻着桑玥的身影,他一出现在众女的视线,就惹来一阵阵的惊呼。

“天啊!慕容公子来了!”

“恬郡主真厉害,连慕容公子也能请到!”

“发现了没?自除夕宴开始,慕容公子好像变了,他似乎也喜欢这种这样的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