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氏意外道:“玥儿,她对你……做了……那么多恶事……你……竟然还帮着她?”

桑玥又给滕氏擦了擦嘴角,柔声笑道:“我是心疼祖母,不想让祖母为府里的事情担忧,若说除了祖母以外,谁最能当这个家,我觉得还是母亲。”

这句话说得极好,既表现出来对滕氏的关切,又影射了她对大夫人并非没有意见。

滕氏欣慰道:“如此,你就代替我,去将她接回来吧。”

桑柔一听母亲要回来,脸上终于露出几许喜色。但一想到被派去丞相府的是桑玥而不是她,顿时悲从喜中来。

桑玥将桑柔的神色尽收眼底,很快排除了她雇佣杀手的可能。那么,就只剩下大夫人、孙氏或者韩天轶兄妹了。

桑玥带上滕氏的帖子,去往了丞相府。

阳光和煦,暖风阵阵,桑玥漫步在丞相府的小道上,犹如置身江南,左边是烟波浩渺的清湖,右边是搔首弄头的翠柳,空气清新怡人,连桑玥这种骨子里冷到极点的人都忍不住生了一瞬间的柔情。可见,此处之美,堪称人间仙境。

“玥姐姐!”

一声雀跃的欢呼将桑玥拉回现实中,她抬眸,瞧见韩天宇迎面而来。因为奔跑,他的一张俊脸变得红扑扑的,亮晶晶的翦瞳眯成两道弯月,唇红齿白,可爱极了。

桑玥探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你今天不用做功课吗?”按照读书人的习惯,整个上午都应该呆在书房,跟先生学习。

韩天宇眨巴着熠熠生辉的眸子,笑道:“我听下人禀报说你来了,于是跟先生请了假。”刚说完,仿佛怕桑玥会认为他不思进取,补了一句,“先生布置的功课我都做完了,连下午的也学完了。”

想想也是,像他这样的天才,请教习先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多教教规矩,他本就无师自通。

桑玥点点头:“那就好。”

“玥姐姐,你是来找大伯母的吗?”

桑玥下意识地警惕起来,面上却笑得温婉:“天宇怎么这么问?”

韩天宇四下看了看,回头发现ru娘在树后躲着,他狠狠地瞪了ru娘一眼,吓得ru娘愣在了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他牵起桑玥的手往河边的亭子走去,边走边小声说:“玥姐姐,昨天夜里,我听见大伯母在同一个陌生人谈话,说行动失败,大伯母将那人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说下一回,决不能再出岔子!他们提到了定国公府,我就猜大伯母口中要对付的人可能会是你,你昨天没有出什么事吧?”

桑玥狐疑地看了韩天宇一眼,尔后笑道:“天宇,我知道外祖父并未重罚大舅母令你寒心,但恶意重伤大舅母的话……”

“玥姐姐!”韩天宇急了,眸子里几欲落下泪来,“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不想你遭遇不测!”

桑玥方才不过是激他一下,瞧他委屈的样子,倒不像在撒谎。孙氏的心肠原来比大夫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想将她卖入ji院?呵,等着瞧吧!

桑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在韩天宇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柔柔的,比慕容拓的脸嫩多了。“天宇是个乖孩子,玥姐姐最喜欢你了。”

韩天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低下头,声音轻若蚊吟:“玥姐姐,你摸了我,要对我负责。”

这孩子,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桑玥敲了他一记,厉色道:“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如果韩天宇是她亲弟弟,她一定会揍他一顿,才几岁就讲出那样子的话?

韩天宇的脸红得像明艳艳的花束,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带着一种颤动人心的美。桑玥倒也不忍过多苛责,语气柔了些:“你还小,那是大人才会说的话,谨言慎行,你明白吗?”

韩天宇点点头,唇角倔强地蠕动几下,想说什么,但一触碰到桑玥幽静清冷的眼神便一句也讲不出了。

我是小,可玥姐姐我会长大的。

花厅内,桑玥见到了罗氏、孙氏、韩玲萱和“久违”的大夫人。为什么说“久违”呢?因为才几日不见,大夫人的整个精气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穿着紫色对襟华服、内衬挑金银线束腰百褶裙,袖口和领口开满洁白的茉莉花,雍容华贵中含了一分典。她头顶望仙髻,戴两支赤金彩凤步摇,凤凰是镂空的,轻轻凌驾与一抹金霞之上,仿佛随时都要振翅翱翔。可尽管她的服饰极度奢华、妆容极度精致,依旧掩饰不住暗淡无光的眸子里偶尔闪过的恍惚之色。

其实,就连大夫人自己也觉得奇怪,身子大不如前,又噩梦连连,没一夜睡得安稳的。

“玥儿见过外祖母、大舅母、母亲、萱表姐。”桑玥给众人一一见礼,态度恭顺良好。

孙氏抬眸看向桑玥,发现她较上次又漂亮了几分。桑玥今日穿了件漩涡纹纱锈裙,蓝白相间,就像一朵碧海中的浪花,一飘一荡,充满活力。她不施粉黛,却肤赛初雪,唇红齿白,一双幽静深邃的眸仿若聚拢了花厅内的所有辉光,简直亮得不像话。

孙氏再看向自己的女儿,二八年华,形同枯槁,脸上的妆粉厚得险些要掉下来,仍掩不住神色萎靡。

这样一对比,孙氏的手几乎要将一块帕子给撕碎!这个桑玥的命还真大!

韩玲萱嫉妒快要疯了,但她不是桑柔。她吃一堑长一智,大夫人和母亲都在桑玥手中讨不到好,她也就只能恨恨,断然不敢再贸然行动了。

大夫人淡淡扫了桑玥一眼,兀自按住太阳穴,看见这个小jian人就闹心!

桑玥将滕氏的帖子递给青瑶,让青瑶呈给罗氏,她微笑道:“祖母派我来接母亲回府。”

大夫人闻言就是一怔,老夫人醒了?还叫桑玥来接她回府?

不过她也就愕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桑玥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女,老夫竟然派她过来接自己?这不等于扇了她这个主母一耳刮子?她是应老爷的话留在丞相府的,按理说当由老爷接她回府才是。再不济,也该让柔儿这个嫡女过来。怎么……怎么可以是桑玥?

罗氏看破不说破,毕竟韩珍有错在先,受点委屈压压xing子也是好的。她和颜悦色道:“亲家醒了?那真是太好了,既是如此,今日就让你母亲回定国公府吧。”

桑玥将大夫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忽而面露惑色:“母亲,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罗氏看了大夫人一眼,这个女儿在丞相府住得并不舒心,即使在她和老爷的面前也极少露出笑脸。唉!在娘家便也罢了,但她作为长辈,实在不应该在桑玥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罗氏打了个圆场:“你母亲兴许是昨夜没休息好。”

大夫人不悦地蹙了蹙眉,道:“我没事,白兰,去收拾东西。”

说着,她站起身,打算给罗氏行个礼告退,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倾。离她最近的桑玥和白兰同时冲上去将她扶住。她却忽然感觉左臂被握住的地方一阵锐痛,本能地甩了甩胳膊。

这落在众人眼中可就认为她心情不好,在拿桑玥撒气了。

罗氏的脸色沉了几分:“珍儿!”

大夫人这才看清那人是桑玥。她摸上左臂疼痛的位置,仔细检查并无异样,难道是她的错觉?

“母亲。”桑玥无辜地唤了声,尔后又走过去搀她。

这回,那种痛感更加明显了,就像一根细针戳进了她的肉里一般,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将桑玥掀倒在地。

“珍儿!”罗氏站起了身,这个女儿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半分容人之量都无,不管桑家做的多么过分,她都不该把气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大夫人转过身,指着桑玥的鼻子,喝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扎我?”

孙氏和韩玲萱交换了一个眼神,无比惊诧。

“母亲,你哪里不舒服?”桑玥忧虑地问道,亮晶晶的眸子里辉光攒动,似银河的星子在闪,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

大夫人觉得桑玥的眼睛美得刺目,令她几乎无法直视。她一把揪住桑玥的领口,桑玥顺势从地上站起,大夫人咬牙道:“还敢狡辩!把手伸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幺蛾子!”

“母亲,我没有啊。”桑玥无辜地摊开双手,十指纤纤,空无一物,她前后翻了翻,道:“母亲,你看,我连长指甲都没有,怎么会扎你?”

大夫人仍旧不信:“不!你明明就用东西扎了我!白兰,给我搜身!”

白兰为难地递给罗氏一个求助的眼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搜身是极侮辱的,罗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知道韩珍和桑玥之间误会颇多,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韩珍这事若真做了,得罪的可就是滕氏和桑楚沐了,毕竟桑玥是奉命前来,代表的就是定国公府。

罗氏摆摆手:“白兰,你退下。”

白兰如释重负,欣喜地退至墙边,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大夫人正欲发火之际,韩天宇跑了进来,他走近桑玥,翦瞳里噙着担忧的水雾:“玥姐姐。”

桑玥对他报以一个安心的笑:“我没事。”

韩天宇目光凛凛地看着大夫人,脆生生道:“姑姑,你要搜玥姐姐的身,回定国公府再搜,这里是丞相府,你已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早不是韩家人,不要企图在韩家做出无礼的举动。”

大夫人气得胸口发堵:“天宇,我是你姑姑!”桑玥总共才和韩天宇见了几次面,两个人怎么就好得跟亲兄妹似的?

韩天宇脸色不变:“正因为你是我姑姑,所以我才不能看着你犯错。”

“你……”大夫人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阵剧烈的头痛来袭,她按住太阳穴,“岂有此理!”

桑玥对韩天宇摇头,示意他噤声,又对大夫人真诚道:“母亲,您别生气,祖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您回府,她若知道您这般看待她的心意,该有多寒心啊,您就随我回去吧。”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愿意回去似的。大夫人气得头昏脑胀,闭上眼将怒气压入心底,忽然一针冷风扑鼻,手臂又是一疼,她抬起右掌,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韩珍,你太过分了!”罗氏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孙氏和韩玲萱目瞪口呆,大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大夫人睁眼,看清来人后惊得花容失色:“天宇!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也要扎我?”

此话一出,别说大夫人,就连桑玥的心里都闪过一丝愕然,她扶大夫人的时候的确是在指缝里藏了细针的,但韩天宇应该不会啊。难不成大夫人真的疯了?

罗氏几步踏下台阶,将韩天宇搂在怀中,颤抖地抚摸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颊,心痛得像被刀子在割。她失望地看着大夫人:“你说你这个xing子,难怪将定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当着我的面,你就敢打天宇。你父亲和我从来都舍不得动这宝贝孙子一个头发,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无法无天!”

桑玥的眸子眨了眨,小声嘀咕道:“我觉得母亲……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嘀咕声一字不差地传入了罗氏和韩天宇的耳中,韩天宇在罗氏的怀里蹭了蹭,尔后瞪大泪汪汪的眼:“祖母,姑姑先说玥姐姐扎她,现在又说我扎她,祖母你现在就命人搜我的身吧,看看我到底拿什么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