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边的云彩淡而稀少,但夕阳的色彩仍让半个天空充满了橘色的温馨。

车停在史家的楼下。

史悦而仰望十二楼的高层,咬着摘下手套,“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安顿吧。我上去了。”

“那行李……”

“我自己来!”

史悦而打发了保镖出去,自己费力的拎着皮箱走电梯。门铃只响了一声,史小贱飞快的冲过来,嘻嘻哈哈叫着,

“姐,你回来啦?我想死你了!”一边说,一边紧紧的勒着她脖子。

差点把史悦而的脖子勒断。

这个拥抱的热度,哪里是来是李睿一个礼貌的拥抱所能比拟的?史悦而脸上温情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愤怒的放下箱子,使劲捶打史小贱,“没看到你姐我快累死了?快点提箱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史小贱呵呵一笑,虽然人小力气也小,不过豪爽的拉着箱子进屋了。一边拉,一边哎呦叫,“姐,你带了多少衣服回来?这么重哦!”

“重吗?能压死你?”

晚饭早就做好了。

五菜一汤,都是史悦而喜欢的菜肴。怕菜冷,用盘子扣着,底下还有热水温着。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米酒味道。

家的味道。

徐松玲身上围着白红格子的围巾,刚刚放下瓦罐煮的鸡汤。回头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着喜悦和悲伤两种情绪,贪婪的看着史悦而的面容,彷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跟着去了卫生间,指着女儿看新准备的牙膏牙刷,新的毛巾,然后将连洗手液给史悦而挤好了。等史悦而揉搓十根指头,她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强忍着泪意,

“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您又不知没领教过那边什么手段。问我好不好?唔。应该会比当初客气的多。”

一个是意图拐带李氏子孙私奔的“外面女人”,一个是李家自己的女儿,两者当然没什么可比性。

哗哗的水流,一下子冲走了泡泡。用毛巾擦完手。涂抹上滋润的护手霜。史悦而一抬头,发现徐松玲怔忡着,似乎在发愣。

“妈?怎么了?”

“哦,哦没事!快去吃饭吧。”

母女两个回到小餐厅,才五平米大小,放下一张餐桌,几把椅子,就没多少空间了。论豪华自然远远不及云庭华宫的超大宴会厅,不过家人面对面吃饭,菜肴简单。但是精心用爱烹制,感觉自然不同。

史悦而吃得津津有味。

“嘻嘻,姐,我还跟颖儿表姐打赌了。她说你吃惯了山珍海味,肯定不喜欢吃妈妈烧的菜。我说胡扯。才不会呢!”

徐松玲不想提女儿在“那边”的生活,转移话题,“对了,鉴儿她姑妈提的,过几日想家里小聚一回。餐厅都定好了,悦而,要是你没什么事情……”

“去啊。为什么不去。”

史悦而吃着鸡腿,吃得两只手油汪汪的。徐松玲见状,只是将纸巾递给她。

若是在李家,恐怕各种怪异的眼神都朝她身上乱飞了。

怎么能怪她心里更偏向史家呢,她在这里才能找到温暖,才能找到自由。相比之下。史家姑妈之类的小麻烦,都不算什么。

晚上睡觉之前,史小贱穿着睡衣,趴在姐姐的床头柜上,迟迟不肯走。

“姐,那个,你真的不愿意?”

“少来。我说过,《救赎》我拥有全部版权,绝不会放手给人改得乱七八槽。”

“可是人家很有诚意啊!”

史悦而似笑非笑的看看史小贱,“去年,我去忆苦思甜的时候,你乱许人改我的剧本。我有责怪你么?”

一提到忆苦思甜,想到姐姐差点死在哪儿,史小弟良心醒悟了,弱弱的垂下头,“那姐姐你说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就是觉得两百万有点可惜……”

“两百万?你当别人的两百万是天下掉下来的?人家为什么给你两百万啊?小贱啊,我找人查过这个‘惘然编剧’了。你知道他什么来路?”

“啊,什么来路?”

“他今年四十岁,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最好年华,给人当枪手了。写了不少好东西,可惜署别人的名。三十岁到四十岁,头脑僵化,创意不够了,但是基本功摆在那里,靠资历也在编剧社熬出来,经常‘提携’新人编剧,是出名的老好人。他现在啊,钱不缺,缺的是一个跃龙门的契机。”

“跃龙门?”

“晋身贵族啊!不然你当干嘛好心免费给你修改?人家也花时间好吧。他就是指望广撒网,在许多新人作品中捞到一个热门,然后同时署名,作品一旦获奖,他也能沾光——遇到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什么都答应的,两百万就卖掉版权,《救赎》改头换面成了他自己的作品,也说不准。”

“啊?原来他这么坏!太可恶了!”

史小贱义愤填膺,愤怒的挥舞手臂。“救赎是姐姐的作品,凭什么获奖给他!”

史悦而淡淡一笑,世界上不可能的事情,多的是呢!

林珊英的事给她很大的打击,让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公理道德,都说不准。身份地位,更可能是桎梏。

如果她将“李容”的身份视为毕生最大的幸运,那才是厄运的开始。贵族理事会会成为永远套在她脖子上的绳子,人家松松手,她就喘口气儿;人家手一紧,她就会半死不活。

李家发行的股票st381004,集/资变现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稳定这个家族,排除不稳定因素吧?毕竟,她要是不听话,人家随时可以让她变成穷光蛋,变成负债累累的过街老鼠。

对了,她的最大价值,是联姻!跟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同样的家族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只要她听话,她这辈子都安安稳稳的。过别人艳羡的日子。

但她要是不听话呢?

总是和善微笑的大伯母,对她温和关怀的大伯父,还有堂姐李睿……

越想,便越觉得冷。

夜。渐渐的深了,徐松玲悄悄的进来,为女儿掖了掖被角,将窗户上的缝隙关到最小,然后悄悄的离开了。只是回到房间的她,又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要是姐姐活着,看到悦而这么辛苦,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呜咽声传到史悦而的房间,她睡得迷迷糊糊,没听清楚。半睡半醒之间。彷佛看到一个跟她长相相仿,脸上表情飞扬肆意的女孩,在春风里欢快的奔跑着。

她是那么美丽,那么自信,似乎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她。她像一个闪闪的发光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男的女的,年老的,年少的,如同月亮在夜幕的地位,独一无二。她穿着帝都大学的校服,怀里抱着两本书。从草丛中走过时,无数男生偷看,但是不敢上前告白一句。她穿着长裙在草地上翩翩起舞,那么所有女孩都会穿着长裙模仿她。

她没有从帝都大学毕业。但她的同期毕业同学,都对她记忆深刻。看到她的女儿时,微微一笑。“你们母女两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也像!”

像吗?

徐松玲和史悦而?

天亮后,史悦而做了一个晚上的梦,累得不行。

心中早有猜测了,但趁史家父母外出。她偷偷溜进徐松玲房间,在床底的鞋盒中找到那张发黄的老照片时,心弦猛地被绷紧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是孪生啊!

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姐姐是谁?妹妹又是谁?

史悦而咬着拳头,不敢想象。

“姐,你磨蹭什么呢,快点出来啦!”

史小贱到处找姐姐找不到,发现父母的房间没关,诧异的伸着头,“姐,你在干什么?咦,看什么照片?”

他也看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歇斯底里了,嗷嗷大哭,跟小孩后一样撒着腿,满地打滚。

“哭什么啊!行了,都五分钟了。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姐,你不是我姐。不要啊,我想要亲姐姐。你不是我亲姐姐了。”

“一张照片,你想太多了吧?”

“呜呜呜,我去问爸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妈妈,我是谁生的。姐你是谁生的,我们两个是不是亲姐弟……”

“啪!”

一巴掌打得天地都安静了。

“闭嘴,这件事谁也不许说。不许问!”

“可是,姐你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又什么要紧?反正大人们都说是,不是也是。你听好了,今天我没看到照片,你也没看到什么照片。记住了没?”

被姐姐威欺压惯了,史小贱立刻条件反射,“记住了。”就是两只眼睛红红的,害怕委屈的看着史悦而。

史悦而伸手,抱了抱弟弟。

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解释。

“徐松玲”为什么眼也不眨的转头嫁人了。帝都大学的女生都高傲极了,宁可给贵族做生活秘书,也没有几个愿意嫁给平民的。

虽然这种“高傲”的方式,史悦而本身并不认可,但人家普遍的价值观在那里摆着,不是她能动摇的。所以,“徐松玲”嫁给了史家驹这个家境十分普通,长相普通,才华也普通的男子,最让人奇怪。

晋安侯李谙一直觉得这是对他的羞辱,怎么没想过,真正的徐松玲还有一个孪生姐妹呢?他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懒得打听徐家的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