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德言容工

这一路自西北向东南，足足走了半月有余。

从桃溪村出发，过绿竹乡、越平陵郡、途径滁州、楚州、云州、绕过吴航山脉、渡过云川终于抵达平波郡。

到了平波郡之后，离阳城就只剩下两天的路程了。这一路长途跋涉，大家也都累坏了，所以决定在平波郡的驿馆休整一日再出发。

素和心里猜，他们应该是在向主人汇报，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吧！

这一路上可以说是枯燥乏味之际，因为那领头的贵妇不苟言笑、素日沉默庄重，她手底下那几个仆妇也是如出一辙，对素和恭敬是恭敬，但却都是敬而远之。

而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侍卫更是有过之而不及，素和真不知道这么闷得旅程他们都是怎么忍受的。

素和与那贵妇皆是单独一间房，另外三名仆妇一个房间，侍卫都是自行分配的。

平波郡是个繁荣的地方，所以驿馆要比城中的客栈都豪华舒适。客房分为里外两间，家具、寝具等都是很上档次的，被褥窗幔帘帐等也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

素和知道平波郡这个名字的由来，因为城外就是碧波万顷的平波湖，要去阳城，便要买船渡过。这平波湖是熙华王朝境内最大的胡波，方圆八百顷，湖中有山有岛，而且盛产鱼虾等物，是王朝最为富庶的城池之一。

驿馆建在高处，素和的房间正好临窗，所以推开窗户远远就能看到那东边海天一色的湖水。

夏日总是昼长夜短，所以用过晚饭之后时候还早，素和就站在窗前看风景。

外面屋宇连绵、很是整齐壮观，夕阳的余晖撒在屋顶上，映着漫天的晚霞，煞是好看。再衬着远方的海天一色，瑰丽的简直动人心魄。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铎铎的敲门声。素和料想不会有外人，于是便走过去开门。

“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小姐休息！”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那个素日话并不多的贵妇，此刻她显然已经沐浴更衣换过装了，未束发髻，一头乌发在脑后斜斜挽起，用一枚细长的金钗簪着，钗上有一朵四瓣海棠，花瓣上各镶着一颗细小的红宝石，花蕊中垂着长长的珍珠坠脚，末端那一颗蓝色宝石在肩膀前荡来荡去，与那天青色镂空瓷耳坠交相辉映，很是美观大方。

这一路上无论有多疲累，素和见到的她都是端庄雍容，像是赶赴一场宴会。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做寻常打扮且没有上妆。并不是每个女人的素颜都是清丽脱俗的，眼前之人洗去铅华的模样便像是老了好几岁，皮肤虽然白，但是已经失去了光泽，略显松弛，嘴角已见下垂，眼睛浮肿，眼角和额头的细纹清晰可见，而且那唇色也有些泛黑。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起旋纹的菱纱袍，里面隐约可见酱红色的衬袍，这一身打扮要是换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绝对称得上清雅动人。可是眼前之人，却给人一种苍老疲惫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凌厉和威严之气。

“夫人客气了，我并未休息，请见来吧！”素和不动声色的掩藏起心中的感慨，将她迎了进来，让到桌前坐下，正要去倒茶的时候却被她制止了。

“小姐莫要折煞贱妾。”

素和有些懊恼，便在她对面落座。心想着我连自己的真正身份都闹不清楚，你现在还跟我在这里讲什么礼数？

“不知夫人前来，有何见教？”素和不欲兜圈子，便开门见山道。

“是这样的，咱们暂时先不回帝都，而是要在阳城停留一段时间。”那妇人望着素和，缓缓道。

素和心里忍不住讥讽的一笑，先前口口声声拿安陵家说事，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要不是去见过大伯父，恐怕还不知道有阳城宋氏这一回事呢！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地方，并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阳城是哪里，帝都又是哪里！”素和垂下眸子，不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神情。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应该在阳城停留。”那妇人好整以暇，眼神复又变得凌厉起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素和，缓缓道：“小姐自幼在乡间长大，所以必然不熟悉规矩和礼数。为了让小姐能够顺利的回府，所以我们打算在阳城为小姐请一些教习嬷嬷和先生，只需要小姐认真学习，学成之日，便是我们回府之时！”

素和心头蓦地腾起了一股子怒火，但是更多的却是羞辱。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是真正的温素和，那么该做何想呢？她使劲捏了捏膝盖，让自己冷静下来。

“夫人此话有理，既然是大户人家，我自然该学些礼数规矩，免得回去了教人耻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便也不想在暗自琢磨了，反正自己如今是温素和，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没有教养、粗蛮低贱的乡下丫头，何不露出真性情呢？

“到了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该如何称呼？还有，我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个安陵府，我却是一无所知呢！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当初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在幼年时将我送到遥远的乡下去养？既然还想要接回来，那么为什么要等十七年呢？这些问题如果不能给我一个答复，那么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寝食难安！”素和终于可以做出一个普通乡下女孩该有的表情了。

那贵妇明显的愣了一下，眼中满是惊愕和困惑，好像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样。

素和自然料到了她的表情，因为那些贵族所讲究和在意的规矩、教养什么的，她比谁都清楚。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是不可以问出这样露骨的问题。

因为这样的问题显得粗鲁而野蛮，一点儿都没有教养。可是他并不在乎，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小姐，在这里我想跟你提醒一下，如今不比从前，您的一言一行都需要三思而后行。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必须要遵从德言容工，这德自然是指品行和德行。而言就指的是言行，对于一个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最忌口无遮拦，否则会被人家笑话的。像您刚才那样，就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