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苦海有岸
看来，所有的人情世故最终都会如云般消散，只有衣食住行才是最为真切的。
“小姐，吃点东西吧！”榆梅的声音响了起来，素和还以为是在做梦，睁开眼睛一看，却真的看到榆梅跪坐在旁边，正解开背上的包袱，将准备的吃食一一拿了出来摆好。
“你竟然已经跟上来了？”素和有些惊愕，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了，竟然忘记了并不是自己一人前来。
“小姐走的实在是太快了，可苦了奴婢这一身老骨头。”榆梅说着敲了敲酸疼的大腿。
素和忍俊不禁，拿起雕花银扁壶喝了口水，道：“怎么好像一把年纪的老婆婆一样？对了，你多大了？”
榆梅大约没想到素和会问这些，有些怔忪，继而回过神来，恭恭敬敬道：“奴婢今年三十又四了。”
三十四？素和琢磨着自己的年龄是十七，那就是说当年出生的时候，这个榆梅也和自己如今的年岁相仿？不由得心下一喜道：“那你一定知道我爹娘吧？”
榆梅原本还是放松的神情，这下子整个人都绷紧了，慌忙摇头道：“奴婢只是个底层的下人，主子们的事情，一无所知，小姐还是问明夫人吧！”
见她那样子，素和就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了，便也不再强求，底下眸子瞥了一眼她袍角那朵木棉花，缓缓道：“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
榆梅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素和此次归来，自然也打定了主意去面对一切冰刀霜剑，眼看着再过几天就要到阳城了，可是自己如今对面临的前景一无所知，自然会有几分焦急和困惑。
素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明夫人给她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都是当地有名的招牌菜，全都是鲜嫩肥美的鱼虾，好一顿大快朵颐。
好像上一次是这样的美味佳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虽然在平陵郡守府的时候也吃过大餐，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夜，素和最后一次在平波郡过夜。
今天一番游历，当时没有觉得什么，回来躺下之后才感到精疲力尽、浑身酸痛。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静下心来的时候，她似乎能听到城外万顷碧波中汩汩流动的水声……
就像是在梦中一样，素和倚在窗前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毕竟是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船，所以时间一长就有些晕眩了。
“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就在这时，一个仆妇走了过来，躬身问道。
素和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罢了，我没有什么力气，还是歇着吧！”
“可是明夫人说您要是晕船的话，出来走走就习惯了。”那仆妇有些为难道。
“行了，你去吧，我有了精神自然会出去的。”素和道。
听说要坐两天一夜的船才能到，素和想想都觉得头大。如果可以，她倒是真的希望能和那些武士们一起骑马绕远路走。
到了第二天，素和吐的都快要虚脱了。明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得给她拉好帘子，关上窗子，让她蒙着被子睡觉，就当是在陆地上。
可即便如此，素和依然难受的要命。翻来覆去几乎把胃液都吐出来了，到最后没有东西吐了，就只能缩在被窝里感受一阵阵抽搐的胃疼了。
铁马金戈都没有害怕过，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晕船给搞定了，想想都觉得滑稽。
好在再大的痛苦都有结束的时候，素和熬了许久许久之后，终于等到了有人过来通知她快要靠岸了。
“真的？”素和竟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掀开被子问道。
“再过半个时辰，您现在就可以看到码头了。小姐，还好吗？”榆梅略带关切的查问道。
“好多了，你出去吧，我收拾收拾！”素和摆了摆手，将榆梅支开了，然后起身梳头洗漱。
如果大船的话，或许还会平稳一些，可惜明夫人租的是两条游船，船身到底单薄了一些，自然风浪的颠簸就会更清晰一点。
素和收拾好之后拉开了窗帘，看到外面已经近黄昏了。极目远眺，几乎可以看到地平线处，想必那就是岸边了吧！
“咱们今晚在风波渡歇息，府里的人想必已经候着了。明儿个一大早就可以到阳城了。”明华夫人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再背后响起，素和回过头，看到她又换了一副装扮，四平八稳的牡丹髻，发间点缀着珠花金钗等，最耀眼的便是头顶金花蕊中垂下的坠子上那颗指尖大小的红宝石，在眉间熠熠生辉，将她原本已经渐渐枯萎的容颜都映出了几分雍容的贵气。
素和心下有些感慨，看来有些女人终其一生都离不开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的点缀，尤其是……贵族的女子，一旦苍老，就需要那些身外之物的点缀，否则苍老丑陋的容颜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因为，那些女人终其一生都只是为了活的表面光鲜。
“夫人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倒是吓我一跳。”素和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道。
“让小姐受惊，是贱妾的过失！”明夫人欠身行了个礼表示歉意，随即望着窗外的水面，缓缓道：“明儿到了阳城，府中可能要给小姐安排人教授一些礼仪等！”
此刻，夕阳成片儿的铺陈在水面，就如同一匹巨大绚烂的丝绸般！素和的脑中，却忽然回想起了那一年血染江山的战场。
背后蓦地一凉，她不由得醒过神来，道：“额？那也是应该的。”
“小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明华夫人望向素和的眼神中多了几丝复杂的神色，竟像是怜悯和同情。
素和心头像是忽然被蚂蚁咬了一口，很是不自在。
“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素和明显感觉到，明华夫人这是在跟她道别。可能一上岸，就有人来接应了。
明华夫人明显一愣，大约每想到素和竟然能领悟她的意思，但是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只有就坡下驴了。
“小姐虽然在山野间长大，但却心底通透，冰雪聪慧，实在不需要贱妾再指点什么。再说了，您也是回自个家，只需要多多留些，就会万事大吉！只是这往后，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明华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分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