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默默地挖着一边的番薯,背对着苏荷。苏荷看着如此害羞的沈良,拭去脸上的汗珠,笑了。

有了沈良的帮忙,整整一布袋的番薯,一下子就不再是梦。

“今日真是谢谢你了,改日请你吃粽子!”

沈良将番薯放入其背篓里,然后挎在肩上。

“小事儿……”他没敢正眼看苏荷。

“额……这么些番薯,很重,你还是分些过来,让我背。不然可让你难受了。”苏荷说着,就要往沈良的背篓里拿番薯。

沈良僵硬地躲开,“阿荷姑娘,你一个弱女子,这么重的活怎么能让你做?”

苏荷看着沈良继续往前的健壮背影,无奈地笑了,过多的是感激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阿荷姑娘,现在要往哪里去?”

他没头绪却显无奈地转过脸,看着苏荷

“直往前走,现在要把康康送回家。”

苏荷拄着根粗树枝,脸上的汗水不断,目光没来得及对上沈良,他就已经转过脑袋继续往前了。

“康康?”

“就是我背篓里的小猴子,前次上山,碰见它脚受伤,就将它带回家疗伤,现在它想家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将其带回来。”

听了苏荷略显劳累的嗓音,沈良回想曾经的苏荷,怎么就找不出一点善心?

“猴子很值钱。”沈良在镇上走过,自然晓得猴子的市场价。

“你话里意思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它卖掉吗?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小猴子天性聪明,它们本就应该活在一个快乐的国度里,不能因为人类惨遭生活的不幸。”苏荷的说话声小了好多,夹杂着大量的粗气。

沈良听出苏荷声音里的疲惫,木愣地停住脚步,“阿荷姑娘,你在前,我跟后。”

他想起方才为了躲避苏荷上前抢番薯,他一股脑往前,竟把苏荷留在身后。

苏荷朝沈良淡淡一笑,往前走,有气无力,“山里路不好走,担心些。”

沈良看着苏荷的小身躯,自身都难保了,还担心他。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他看苏荷后背背篓里装了好些东西,“阿荷姑娘,背篓里都是些什么?”那么多。

“菇呢,方才在一些大树下采摘的,混着大米一起熬粥,味道很是不错呢。”苏荷说到吃的,顿时来了精神,“要是能再抓上一只山鸡,味道更佳。”

“菇?”沈良仔细观望苏荷背篓里从布袋里不幸露出脸面的红菇,话语里有几分关心,“这东西人能食?”

“你们就是太不懂得享受了,这种红菇营养高,色香味俱全。要给令堂吃上一些,她老人家肯定会很喜欢……”

苏荷突然打住了自己的这番言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处境竟深陷尴尬

尾随其后的沈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盯着苏荷的后背,不肯移开。苏荷在沈家的日子里,对吕氏除了言语上的攻击,更甚者,还对其拳打脚踢。可是,现在他眼前的苏荷,却是会想讨吕氏喜欢的苏荷,这完全超出沈良的接受范围。

“阿荷姑娘……”

苏荷让自己稍作冷静,停住脚跟,转脸望向沈良,“回去了,我请你吃红菇粥。”

沈良只是意思性地露出一个浅笑,没再说什么。

一路,他们各有所思,又是一阵死寂。除了周边荒山上小动物的嘈杂声。

到了目的地。

苏荷小心放下背篓,将小猴子从背篓里温柔抱出,“康康,你家到了,我就要跟你说再见了。”

小猴子在苏荷的脸上舔了舔,或许是不舍。

苏荷捡了好些树叶子,铺在一棵树底下,而后将小猴子放在其上,“康康,你妈妈很快就会过来找你的,你就在这乖乖等着。”她轻轻拍了拍小猴子的脑袋。

小猴子眼睛直盯着苏荷,她撇开脑袋,不忍心看。

她转身欲要离开,不说太多是怕自己不舍。

她鼓起勇气跨出两步,小猴子就在背后发出一阵嘶叫声,像是哭声,那般稚嫩,那么令苏荷难受。

沈良在一旁,看着,只是有些心疼。却没说什么。

“我们走吧。”苏荷眼睛只是盯着下方,不敢回望,背起背篓,就要往山下走。

小猴子挣扎着站起身,忍着疼痛,在苏荷不注意的情况下,跳到她的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将后腿伸向苏荷,似乎在告诉她,它的脚伤还没好。

苏荷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不舍,抱起小猴子,紧紧。“康康,我们也就几日情罢了,却让我如此不舍,真是该死

。”

小猴子棕黄色的毛发在苏荷的脖间来回摩擦,引起苏荷一阵想笑。它的眼睛水汪汪,这一切,让一边的沈良诧异不已。

“你不想妈妈了吗?不等妈妈回来?想跟我走?”苏荷的眼睛在笑,这么可爱的猴子,她怎么舍得?

小猴子水汪汪的大眼,一睁一闭,两只小耳朵忽闪忽闪,前蹄紧紧拉着苏荷的手臂,竟然点了点脑袋。

苏荷将它抱在怀里,放在肩头,“你这样撒娇,如何让我不爱你?看你脚伤还没好,那我就先将你带回家,等到脚伤彻底好了,我再带你回来见你妈妈。你就在脖子顶上呆着,可得抓牢了,我可只有一个康康。”

小猴子真就紧紧钳住苏荷的脖子,长长的尾巴绕着,发出一阵可爱的叫声,逗得苏荷不顾形象地笑开了。

沈良看在眼里,傻在表情上。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其后面。

王香的衣裳烘干后,便跟沈芝告了别,开了门,却见坐在门槛上的苏鹏。

“你怎么还在这?”王香有些嫌弃,竟有些后悔摊上这样的从了。

苏鹏站起身,嬉皮笑脸,“王大美人,我的财神爷,你还没给我消遣的钱呢,我哪敢走?”

“我有说定要今日开始供养你吗?我方才可是说了,要给你钱,都是我主动找你,给你。而不是你主动来向我要。”王香加快脚步,希望在此刻能先甩掉苏鹏这个烦人的尾巴。

苏鹏哪里有那么好惹?你要真惹上了,就得负责到底,“你今儿不给我钱,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王香气不打一处,“你要跟,随你便。”

“香儿,原来你在这啊,害我苦找。”穆俊才肥胖的身子又现。

王香却一改从前对穆俊才的冷态度,娇声回应,“俊才哥……我一直在这呢,能跑到哪去?”

苏鹏听得这声回应,鸡皮疙瘩瞬间长满全身,冷飕飕。

穆俊才笑脸迎人,拉过王香的小手,“香儿,你可知道,俊儿可想你了

。”

王香皱着眉头,将被箍在慕俊才双手之间的手拉了回来,嫌弃地拍了拍,“俊才哥,香儿知道。”

恶心了一阵,穆俊才注意到王香身后的苏鹏,脸色瞬间拉下来,“香儿,他是谁?怎么挨你如此近?”

“死胖子,我跟着王大美人,那是我双腿的事儿,要你管?”

慕俊才的两个随从上前,生怕苏鹏做出过激反应,伤了他们家少爷。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抓两只狗在这乱吼?”苏鹏有王香撑腰,他才不怕。

两个随从更是狂躁,居然被人称为狗,如何吃得下这口恶气?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也不怕人见着了,遭闲话。”王香开了口,他们才冷静下来,“俊才哥,他就是要跟香儿讨钱,你让他们给他些钱,他自然会走开的。”

‘原来只是要钱的。’慕俊才挥手吩咐两个随从给了碍眼的苏鹏一些银子,“赶紧走了吧,我们香儿没钱,跟着她也没用。”

苏鹏拿着一两银子,沉甸甸,‘这才是钱。’

穆俊才重新拉上王香的小手,“香儿,我今儿过来是要告诉你,我爹说想见你。他可能会暗中私访。你可得当心点,我们之间的那些事儿就只看这次了。”

王香听了穆俊才的话,更是傻了,她从他的双手间抽出她的手,皱着眉,语气一如方才的温柔,“俊才哥,什么叫我们的那些事儿啊?”

穆俊才一脸色相,桃花眼看着王香,泛滥不断,“香儿,我跟家父说要娶你过门。”

“你娘亲不是不同意我们的事儿吗?她还警告香儿,要我离你远些。”王香可不想吃下慕俊才这样的丑果,虽是有钱,但是人儿真不咋样,跟猪没啥两样。

“香儿,我娘亲那都是小题大做。我家里都是爹说的算,她没有实际的掌控权。放心,我定会让我爹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

王香思量了片刻,望着穆俊才的呆样,她是多想送他一巴掌?“俊才哥,我们的事儿先放着,等到双方爹娘都同意了再说也无妨。反正香儿一直都在这……”

“那也是……”慕俊才一副色相。

王香想清净,便往家里走。

“俊才哥,那我先回家。你也先回去了吧,令堂还没完全接受香儿,你也别这样成天跟着香儿,倒是让令堂更加讨厌香儿了。”‘良子哥,我为了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阿荷算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

穆俊才傻傻地笑了笑,娇滴滴地跟王香点了点头,“香儿,那你小心些。我回去定好好劝家母,让我们终成眷属。”

王香没回头,只是苦笑。

穆俊才望着王香的背影,乐得跟吃了蜜饯似的。

“阿荷姑娘,我昨日上山抓了些山鸡……”良久没说话的沈良,突然冒出这样的话,苏荷好奇地望着沈良。

沈良竟被苏荷的目光焦灼地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说……你不是说红菇粥里放只山鸡更美味,我娘亲会很喜欢吗?”

沈良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地下有知的爹替他安排的事儿。

苏荷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原来是这样啊,那行,你回去的时候就抓只山鸡过来,我定煮锅色香味俱全的山鸡红菇粥让令堂尝尝山间美味。”

沈良看苏荷脸上豆大的汗珠,她肩头乖巧的小猴子,竟有些佩服。“你为何不回自己的家?”

沈良无缘无故就冒出了这么个问句,让苏荷本还在惦念着红菇粥的脑袋跟着急速跳转。

她没有马上做出回答。

稍缓片刻,“一个人轻松。现在想来,那是多幼稚的幻想。”

苏荷一直以为,被村子里人所嫌弃的她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却是不然,这些时日,发生那么些不开心的事儿……

沈良呆呆地望着她,硬是反应不过来

。他压根理解不来,苏荷话里的意思。

“你的山药采好了吗?”苏荷借机转移话题,太沉重,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沈良只是点了点头,没做声。

“那家里可有木材?做衣柜用的。”

沈良不会告诉她,他专程上山给她找了些,“爹还在世的时候,留有一些。应该够用。”

沈明一直是沈良心头的一桩挥之不去的往事,提及自己的爹,他心里该是多难过?苏荷有些过意不去,“一切都会往好里过,就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欠下的,总该还的。”

一个天,一个地的苏荷,他该说什么?“阿荷姑娘,芝儿那么推你,让你受伤,实在是她无礼之举,你就别放在心头,恨上那可怜的孩子。”

苏荷停住脚步,‘原来他一直以为沈芝欠我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帮小鬼头还?’

她淡然一笑,拭去脸上的汗珠,散发因为汗而湿哒哒粘在一块,“沈芝妹子那般可爱,我怎忍心恨她?想疼她都还来不及呢。”

刚好到了一处山泉边,沈良蹲下身子,舀起些许的水往自己的脸上洒。

“好凉快!”苏荷撩起自己的双裤腿,进入泉水中,洗了把脸,不禁感叹。

她在水源处捧起些水,顶在肩头,让小猴子喝,“慢些喝。”

小猴子应该是渴了。

“都忘了摘些山果回去。”苏荷突然想起,山果才是小猴子的最爱。

在一旁喝泉水的沈良,听得了,竟毫不犹豫地应道,“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开,我进里面瞧瞧,摘些回来。看它猴头猴脑,应该也饿了吧?”

说完,不等苏荷点头或摇头,放下背篓,就走了。

‘到目前为止,这应该是他说过最长的句子吧?’

苏荷还想说一起前去摘山果的,只是话都还在嘴边,早已就不见了沈良的身影

苏荷找了块石头坐定,理了理头发,洗了洗脸庞,整了整衣裳。

看着身旁装满大番薯的背篓,苏荷将其拉到面前,捡了几个稍微大点的番薯放在自己的背篓里,“你可是沈家永远的精神支柱,可别被这些番薯压垮了。”

苏荷将小猴子从脖子上带下来,抱在怀里,“康康,可把我的脖子抓痛了。”

躺在苏荷怀里的小猴子撒着娇,在她的手臂上来回摩挲。

“是不是想尿尿?”

苏荷看着憋着难受的小猴子,猜想道。

小猴子似懂非懂地从苏荷的怀里跳出,带着伤脚小心走向旁边的草丛。还时不时望向苏荷,生怕她会偷看似的。

苏荷看小猴子的神情,不禁大笑,“你是雌的,我是女的,雌就是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过了良久,沈良的衣裳前摆装了好些山果,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阿荷姑娘,这里就见了些梨子。”

苏荷看着稍显狼狈的沈良,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没事儿,梨子它也爱吃。”

小猴子还没等沈良将山果从衣裳上弄下来,它就从中快速拿起一个小梨子,用前腿意思性地擦了擦,进了口。

苏荷正要抢,哪来得及?“都还没洗呢,就往嘴里塞,真是不卫生,小心吃了拉肚子。”苏荷指着小猴子,故意脸色厉害地责怪道,只是小猴子竟毫无察觉,依然享受嚼着梨子,有模有样。

豆大的汗珠从沈良的脸上滴落,他拭去脸上剩下的汗珠,“没事儿……村子里上山摘果子的都这么吃。”

他将梨子都装入背篓,并拿起两颗,用山泉水洗了洗,递给了苏荷。

苏荷接过,来不及说谢谢,便开吃

。因为实在是真的饿了。

沈良看着一猴一人的吃相,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氏下田地,天气干,想说给稻田放些水。

“哟,我是该称你嫂子呢还是小气鬼?”苏小妹撑着一把油纸伞,遮阳用的。正好经过?

江氏正俯下身子,挖着泥巴,她闻声抬起头,刺眼。

“就你这样的,也就只适合做烈日下的事儿,晒得黝黑的,也好让认识你的人认不出你来。”

江氏挖去堵塞通往稻田的泥巴,听着苏小妹在一旁的话语,不当回事儿。

“你倒行哈,这稻苗前不久才被我折腾得死去活来,今日一见,竟能恢复如此。像你这样的老家伙,就该干些脏活,不然你那不孝子该养不起媳妇了。”苏小妹用随身携带的手巾轻轻拭去脸上的细汗。

“我该干什么,我儿养不养得起媳妇,那全是我自身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江氏强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小妹着实吓了一跳。

“你放心,就你家那几亩田地,我现在懒得抢,我还想说,要是我相公通过卖了你家的那些田地而让生意得到逆转,我就还你更多田地,让你往死里种。可惜呀,你这老身子骨,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是永远得不了便宜的。”

苏小妹嫌弃地瞪了江氏一眼,而后扭着自认为美的臀离开。

江氏望着苏小妹离去的背影,娇艳又骄傲。

她却没想太多,入了田地,除杂草。

王香才走到家门,郑氏就一如既往地急着拉她进屋,“香儿,衣裳娘帮你做好了。现在不管如何,你肯定能让慕公子倾心。”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郑氏才经罗氏警告,今日就让王香振作起来,重新上岗。

“娘亲,他娘亲不是瞧不起我们吗?我们又何必吃她那张臭脸呢?”

王香慵懒地瘫在木凳上,闷闷不乐

郑氏将新衣裳放在王香的面前晃动,“香儿,你瞧,很漂亮吧?你穿上,肯定美若天仙。能把他娘亲也给迷倒。”

王香目光盯着郑氏手上的新衣裳,虽说是漂亮,但是又如何?她此时心不在此。“娘亲,您能不能别老是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儿?下田、上山,那么多事儿干,你为何非得呆在家替香儿的婚事儿操心呢?”王香显得有些无力。

郑氏更是傻了,她晃动的手僵住,“香儿,你方才说什么?”她将新衣裳往王香的怀里扔,“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本就是想图你的孝顺,希望跟着你过好日子,现如今,翅膀硬了,倒是嫌弃娘亲老了,不中用了?”郑氏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王香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她抓起郑氏给她做的衣裳,“娘亲,香儿可没有这样的意思。香儿进屋换衣裳。”

郑氏看着进房的王香,心情也是低落。

苏鹏拿了一两银子,邀上范建,上了酒庄,喝了个烂醉。

“苏大鹏,你说话可真不算话,害我心惊肉跳的,却扑了一场空。这不是让我在王香姑娘面前丢人现眼吗?罚你喝三大碗。”

苏鹏自然是醉了,半迷糊的状态,举起大碗就喝,“范建兄,你那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小。一个没人住的宅子而已,竟能把你吓唬成那样,真真不是男子汉啊。”

范建不甘示弱,“苏大鹏,那可是老周住过的宅子,他对我们村里的人可是恨之入骨的,苏荷这丫头可真行,居然能上门搅乱老周安静的魂魄,害得村民们无不为之捏一把汗,怕是自身难保啊。”

范建夹了一块肥猪肉往嘴巴里放。

苏鹏举起酒杯,指着范建,醉生梦死中,“其实宅子里什么都没有,老周就一个入土为安的死人罢了,竟能把你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儿吓得屁滚尿流。真真是连苏荷都不如。”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范建和苏鹏在酒桌上大谈荒宅,周边的酒客无不看过来,纷纷讨论。

“两位兄台,方才听你们说荒宅子的事儿,我们倒是也耳听一二

。可真有此事儿?”

范建拼命点头,还不忘加些恐怖气氛,“头上时不时会有一团黑乎乎的身影,巴不得逼你走。”

苏鹏甩了甩手,一脸的神气,“乡亲们,别听他满口胡言,我进了那个宅子不下三回,照样能活着命出来。那里头,就没啥不干不净的东西。”

“那苏荷姑娘为何有家不回,竟上恐怖的宅子?”

范建和同客栈的客官们纷纷疑虑地望着苏鹏。

苏鹏提起酒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注满酒,“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回去干嘛?哭吗?还是等死?”

真所谓酒后吐真言。

在座的客官们听了苏鹏的话后,竟对苏荷产生了些许的怜惜,“听说,她还是一个弃妇,刚被抛弃不久。头脑还不清楚,经常发些神经,做些常人不理解的事儿。”

苏鹏听后,大笑一场,“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她就是一个赔钱货,我爹说,养她是帮人家养女儿。”

苏鹏语落,众人才发现说话的这位兄台是苏荷的兄长苏鹏,便纷纷不再多言。

范建疑惑,突然周遭安静了不少,“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被宅子吓着了?胆小如鼠的你们,罚你们喝酒三杯。”

“如此小的村子,不上千人,竟然能惹出这等事儿来,真是作孽啊。”

众口纷纷看向苏鹏,转为私聊。

苏鹏饮酒如饮水,乐在其中。

“范建兄,今日没让你一睹猴子的真面目,真乃苏鹏的过失。今儿在这给你赔礼了。”才刚说完,酒也落了肚。

“苏大鹏,我们可是好兄弟,今后有赚钱的路子,可千万别少了我。”范建举起杯,跟着干了。

“放心,跟着我混,肯定饿不着你。”苏鹏的眼珠子四处转悠着,“为什么他们都在转?转得我头晕

。”

范建往苏鹏所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如此,“就是啊,好晕。他们好傻!”

“啪……”在一个陡坡上,苏荷不慎力道,随坡而下。

“阿荷……”沈良快速跑上前,拉住还在往下滚动的苏荷的手。“抓牢!”

他猛一用力,将苏荷从地扶起。

背篓倒地,小猴子夹带一些大番薯从背篓里翻滚而出。

沈良跑到苏荷面前,皱起眉头,小心抓起她的手臂,好些地方破了皮,鲜血渗出。

沈良放下背篓,拿出为了怕苏荷起疑心,他随路采摘的草药,在手中用力搓了搓,搓出汁儿,敷在苏荷受伤的手臂、脚踝处。

“会疼吗?”

苏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她往坡下望去,还好长一段距离,要不是沈良及时拉住她,她应该去了半条命。“康康怎么样了?”好惊险!

沈良将小猴子抱起,交给苏荷,“它还好,没什么大碍。”

苏荷抚摸小猴子的小脑袋,让它能安心。

苏荷抱着小猴子,试图起身,只是,只要她稍微使劲,脚就让她揪心的疼。‘啊……’因为疼痛,苏荷皱起眉,声音传入沈良耳朵。

“阿荷姑娘,该是脚崴了。”沈良大致探了探,不敢轻易触碰,男女授受不亲。

苏荷将小猴子放在脖子上,然后俯身,扭动脚踝,疼!

“阿荷姑娘,介意我帮你看看吗?”沈良凝望苏荷,希望得到许可。

苏荷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就只能这么着了。

沈良粗大的手轻轻提起苏荷的小脚,脱去鞋子,温柔而有规律地揉动,即便是如此,苏荷还是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沈良专注的神情,每一个动作温柔无比,生怕把苏荷弄疼

苏荷看着沈良壮大的身躯,沉默寡言,深沉,此时看起来,竟如此呆萌。

“忍着些,应该会有些疼。”沈良在已经揉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说了这么句话,应该是安慰。

小猴子盘在苏荷的脖子上,很轻,焦急地观望沈良的救治过程。

沈良将草药的精华搓在手中,然后再往苏荷的脚踝处揉搓。

因为受到草药的浸透,果真如沈良所言,真的很疼。

苏荷疼得自觉将脚往内缩。

“阿荷姑娘,再忍忍,再一会儿就好了。”沈良不断的安慰,苏荷的脚慢慢伸回沈良的面前。

真就再闭上眼睛忍了一小会儿,他没骗她。

“阿荷姑娘,可以了。”

沈良站起身,拾起本属于苏荷背篓里的东西。

‘大番薯,不是都应该在我的背篓里?’他望向此时还在挣扎的苏荷,有说不出的滋味。

“阿荷姑娘,这些东西就由我来背。”沈良在苏荷的背后自言自语。

苏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用一根粗树枝支撑着整个身子,“背篓里的菇可还好?”

他点了点头。

“阿荷姑娘,你能走吗?”

苏荷韧性地皱起眉头,点了点头。她拄着粗大的树枝,单脚跳着缓慢前行。

沈良在其后耐心看着、跟着。

“那只小猴子要放背篓里吗?”看着小猴子站立在苏荷的肩头,这不是明显给苏荷增加重量吗?还让她失了平衡。

苏荷转过脸,看着沈良提着两个背篓,无力地摇了摇头

慕世永给慕俊才一线生机,罗氏自然显得不是很愉快。

“老爷,你可不知道,王香那丫头霸道无比,我怕将她娶进门,俊儿难收服她。”

罗氏显得有些焦虑,或许是故意的。

慕世永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夫人,孩子们的事儿,你倒是管那么多。俊儿也长大了,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件好事儿,怎么能扼杀孩子的要求呢?”

罗氏忙坐在慕世永的身旁,“老爷,你这是真傻还是假傻呀?王香那丫头,她母亲可是村子里有名视钱如命的主儿。我们慕家也算不上大府,如何能经得起她那样吃啃?”

慕世永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捋了捋短胡须,“俊儿要跟王香姑娘成亲,跟她娘亲能扯上什么关系?真是乱扯!”

“老爷,你可只有俊儿这么个宝贝,要是不能选好儿媳妇,那可是给俊儿带去苦头吃啊。”见慕世永不在自己一边,罗氏不免担忧起来。

“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当初为何不多生几个?”慕世永拉下脸面,怒对罗氏。

“老爷,那不是怕多生几个,抢家产吗?到时候还不是让你一个头,十个大?我这也是为你好呀,你怎么就不知我心呢?”罗氏唉声叹气道。

“钱财,家产?你心里能不能别永远惦记着这些东西,比这值钱的东西多着呢。”慕世永寒光一现。

之后不管罗氏再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

见说不通慕世永,罗氏只能按自己的方式解决,“老爷,我就先退下了。”说完,在小衫的搀扶下走出大厅。

“娘,香儿好看吗?”王香换好了新衣裳,故作喜欢地跑到郑氏面前,一阵欢叫。

郑氏看着穿在王香身上恰到好处的新衣裳,笑了,深陷的皱纹,太明显。“我的香儿就是如此漂亮。”

“娘,那也是您手巧。”

“香儿,要是你不喜欢慕公子,那就不要了

。村子里还有个公子,家里特有钱,他也还未娶,明儿娘亲帮你问问去。”郑氏看着如天仙的王香,实在不忍心藏匿于如此贫困的家庭之中。

王香摇了摇头,“娘,我知道您为我好,也想跟着沾点儿喜。但是香儿只是想安静过日子。”王香在郑氏目光里找到一种叫渴望的东西,她不忍心砸碎。

“香儿,娘可不是逼你。过日子,总是为了一口气,爹忙里忙外,干死都挣不得慕家的钱。你要是进了慕家门,那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指日可待。你爹也不用如此辛苦劳作。良子,你就休想了吧,他不会让你有好过的。”郑氏拉过王香的小手,眼神充满期待。

王香无奈地点了点头,“娘,做饭去吧,爹回来该有口热饭吃。”

郑氏看着温顺的王香,笑了,“香儿,我们穷苦人家嫁入有钱人家,终要经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磨难,只要你吃尽了那些苦头,好日子就会到来的。”

王香顺势点了点头,摸着出自郑氏一针一线的新衣裳,她心口闷得荒。

苏荷在陡坡中行走,简直堪比悬崖。她吃力地往前,脚下的结块的土壤瞬间碎开,‘啪。’碎石掉落,苏荷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

苏荷感激地望着沈良,“今日真是多亏有了你,不然我就得呆在这里喂狼了。”

沈良没有说话,确定苏荷站稳后,走到她的前方,弓下身子。

“你……这是要干嘛?”

沈良早已将背上的背篓拿下,套在手臂上方。

“背你。”

简单有力,好听,两个字而已。

苏荷迟疑不断,有些尴尬,“你……确定可以?”

沈良没出声,只是还是维持那个动作。

“我……很重的。”

他摇动他的双手,让她上背

苏荷无奈地望着周遭,理了理头发,然后顺了沈良的意,爬上他坚实的背上。

苏荷肩上的小猴子不禁欢叫开来,苏荷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头的。

沈良没有多说话,默默地背稳苏荷,然后往下走,每跨出一步,对沈良而言,都是一次生死的考验,在那么难走的山路上,苏荷居然相信他,完全!

快要到山脚的时候,苏荷挣扎着从沈良的背上下来,“我自己可以走了。”

她不想因为她的绯言绯语扰乱沈良的正常生活,不然沈芝该有多恨她?

苏荷动静太大,沈良无法控制,只能让她下去,“你可得小心些,别再崴了。”

说完,抓起手袖子,擦了擦脸上成流的汗水。

“多谢你。”苏荷没有看沈良,只是道了谢,而后拿过沈良手上本就属于她的背篓,“你背篓里的番薯,都由我自己提吧。”

苏荷逞强,他哪肯?“你自己都快走不动了,还想背这么重的东西?不想要脚了吗?”这是苏荷第一次听沈良说重话。

苏荷试图扔掉树枝,自己走,只是她发现,不行。

“不用你管,番薯还我,我要回家。”

沈良看着如此任性的苏荷,跟方才温顺的苏荷相比,倒是让人头疼,“就到家门口,我就走。”

沈良没再等苏荷回应,自己就往山下的宅子边走去。苏荷单脚跳着,跟在后头,一阵怨恨。‘还不是怕你因我而被说?’

沈良走在宅门边,正放下背篓,欲要往背篓里拿出番薯,敞开的宅门不禁让沈良心头一阵担忧。

“把番薯放好,你就赶紧回去吧,晚上我再上门找你谈做衣柜之事。不然被村民们看见,怕是让他们找空说闲话了。”苏荷边唠叨边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傻了,粗树枝不受控制地落地。‘这次又会是谁?’

沈良小心进了宅门,还不忘压低声音告诉苏荷要小心些

苏荷跳着进了宅子,完好无损,除了锁头。

“阿荷姑娘……”苏荷的房间,沈良叫道。

苏荷跳到房门前,往里一探,一片混乱。‘到底是为何物?’

“地上还有些纸屑。”沈良俯下身子,拾起一些纸屑交至苏荷手中,“你瞧瞧,有什么重要的疑点。”

“协议?”苏荷不敢相信,“苏鹏?”

沈良望着不在状态的苏荷,有些担心,“苏鹏大哥?”

苏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来我太小看他了,他完全没我想象中的简单。’

“他应该是想进来带走康康,想把康康卖掉。”

苏鹏先前来过宅子,知道宅子里头有小猴子,正巧他也建议苏荷把猴子卖掉,赚些钱。

沈良没问太多,帮苏荷收拾了被弄乱的东西。“阿荷姑娘,还会少了些什么吗?”

苏荷慌乱中,单脚跳动着来到房间一处墙角,用手挖出一片一团黄土,在里头静静躺着一个钱盒子,“贵重东西还在。”她塞回远处,覆上黄土。

“你可以走了。”

沈良还在帮着收拾乱七八糟的一切,“你脚不方便,我帮你收拾一番再走。”

“我还不残,这些东西我可以自己弄,你回去了吧。”苏荷不想沈良看到她太过狼狈的生活状态,急于将沈良赶走。

苏荷的不断催促,沈良无奈,只能离开。

苏荷从宅子里的窗子望着沈良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许的不舍。

再回头望着满房间的狼藉,她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苏鹏死性不改,该是给他点颜色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