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知不觉回溯到十三年以前,那些个舅舅姨姨们时常踏进苏家,看中哪个便带走,江氏对这些个弟弟妹妹百般顺从。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只是时过境迁,等到苏家发生了大转变,苏天佑弃家而去,江氏苦苦带着两个孩子上门求这些个弟弟妹妹帮忙的时候,他们所做的不是关门就是找些借口推脱,而后再无往来。

苏荷看着眼前的小舅,冷静地不像话

“阿荷,不认识小舅了?你长这般大的时候,我还常抱你呢,你可跟小舅了。”眼前的男子上了一定的年纪,也可能是岁月的琢磨让他提前衰老了。整个脸庞看起来那样憔悴不堪。他边比划边说。

苏荷没说话,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的脸皮真够厚的,这十三年来断了往来,今日却瞧着他的姐姐日子慢慢往上爬而来沾光。

“你娘呢?”眼前的男子看得出来有些体弱,看着像是妻管严。

苏荷本不想回应,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说了些话,“我不知道你此行是来做什么的,但是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希望你能把持些,别想着我们能原谅你。”

冰冷的话语,眼前的男子一怔。他所认识的苏荷可不是这么个样的,乖巧的苏荷什么时候成了眼前的这副模样?

“阿荷,我可是你小舅啊,怎么能这般跟我说话?”他想着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苏荷的亲舅舅,血缘关系切断不了,他自然就应该有个长辈的样,哪里能让苏荷这般待自己?

苏荷冷笑着,“小舅?”她真想把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掏出来瞧瞧有没有良知可言,“你这样找上门来是有何事?”

苏荷眼前的男子是江氏的亲弟弟,也是最小的那个,叫江飞。在江氏带着两个孩子,被村里人所嫌弃的时候,她走投无路下找到当时生活过得还算可以的江飞,却没曾想他竟然会无情到将江氏三口赶出家门,视而不见,任江氏如何苦求。

“阿荷,我这在村子里头听得你这生活过得不错,肯定也是赚了不少的钱,所以我想说过来找你借些钱。”

厚颜无耻!

苏荷只是瞧着眼前矮小的男子,无语到竟然一言不发。

“阿荷,这之前的事情是舅舅做得不对,但是你也知道,我这底下还五个孩子得要我照顾,如果再把你们加进来,那这日子该怎么过啊?你就原谅舅舅当年的无情,当时舅舅也是无奈。”他的眼眸暗沉下来,显得很是悔恨,“在这之后,我的日子也是过得很不如意,田地一年不如一年,赚的钱,种的水稻压根不足一家七口人食。”他说着说着竟然带着哽咽。

听着江飞的这些话语,苏荷的同情心居然慢慢地赶超对江飞的痛恨,“为何要借钱?”在这样穷苦的年代,能好好活着便是不易,或许她该选择原谅?更何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买些大米,瞧病。”

买大米?苏荷一阵纳闷,当时外婆外公可是给舅舅们留下好些田地的,就算产量不高,加上些种得的番薯、玉米这些辅助食品,应该是够吃的。

“今年家里庄稼收成不好?”

江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哎,白养了那些孩子,个个不听话,甚至还偷着把家里头收好晒好的水稻卖了出去,卖得的钱便拿着去赌钱。”他一边说一边流眼泪,在铺子柜台前这样一个形象,倒是让苏荷连忙将他扶进屋里头。

“你先别急,慢慢说来。”苏荷先安定江飞的情绪后,便进房间里将正在休息的江氏喊了出来。

江氏看着眼前的江飞,有些呆了,“你来做什么?”口气很冰冷,不像是姐姐对弟弟说的话,而且已经十几年没见面。江飞住在另外一个村子,跟江氏所在的村子隔得有些远,所以自然更是没了往来。

江飞哭过的眼睛带了些红,在看见江氏的那刹那充满了愧疚,他的膝盖趁江氏不注意跪地,“二姐,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现在你一定要救救我才行啊。”

如此跪地一举,把眼前的江氏吓了一跳,苏荷在旁更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起来再说,这样跪着倒是算什么了?”江氏呆住了,苏荷连忙上前先将江飞从地上扶起,而后转身对着江氏,“娘,您先出去看着铺子,这里就让我来处理吧,您放心,别太担心,会没事的。”她轻轻拍着受到惊吓的江氏,让江氏慢慢缓过神来后才将江氏带出去。

江山在江氏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给她一条路走,这样伤心欲绝的事情换做在谁的身上都不会那样轻易选择原谅,更何况江氏这一路来受到那么多的苦头。当江飞双膝触地的那刹那,江氏的反应,苏荷还是能理解的。

“阿荷,你可得帮帮舅舅,我现在可是真后悔了,真觉得当时自己那样做太没人性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这样,回也回不去,舅舅就希望你能帮舅舅,求得你娘原谅舅舅,救救我家这七口人

。”

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这样又哭又求?

苏荷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这算是报应吗?“如果不帮你倒是显得我们无情,说出去自然得背负些骂名。但是我这铺子也是刚起步不久,赚得的钱不多,能借的自然也不多。”她看着眼前的江飞,特别的无奈,这样一幅嘴脸,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他大发善心?“我话至此,你要还想借,不嫌少,我自然肯借。”

江飞这么一听,不开心了。苏荷的铺子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镇上周围各个村子的人们谁不知道苏荷开了家铺子卖些地瓜干、果子、泥人?苏荷却口口声声跟他说没赚几个钱,他能轻信吗?

“阿荷,舅舅都说错了,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反过来报复我呀。”江飞一改刚才的歉疚,“就你这铺子,少说也得赚好几百两,这会儿却跟我说没赚几个钱,你不就是不想借给舅舅,不想帮舅舅吗?”原形毕露,变得这样咄咄逼人。

苏荷看着眼前佯装地没了自尊的江飞,冷笑着,“我觉着也没必要借了,你底下不是还养着五个孩子?他们有手有脚,年轻着,直接赶他们出去赚钱便是了。”

苏荷的语气不大好,江飞急了,“阿荷,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舅舅,怎么能这般跟我说话?”

眼前的苏荷,完全跟之前的苏荷判若两人,这让江飞显得有些失措。

“我没有舅舅,请你出去!”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苏荷厉眼看着眼前的江飞,希望他能识相些,不要等她爆发。

“阿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晃眼就成这般?舅舅说错什么了?”

这来借钱的,本来想缓和关系的,没想到越缓越糟。

“你缺钱往别地借去,我这儿没有,一文钱都不会借!”苏荷的声音有些大,她算是被江飞惹急了。指不定江飞之前说的那些都是自己编造出来骗她的。她不想因为无谓的善心而陷入谎言的沼泽之中无法自拔,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早已经沉陷,伤害了自己。

江飞瞧着苏荷的架势,想杀人的感觉,便不管其它,直接跑着出了里屋

“二姐,你定要帮帮我啊。”江飞见说不通苏荷,便将矛头指向江氏,本就心软的江氏被拉着她手臂的江飞扰乱了正常的思绪,只是任他摇晃自己的手臂,干站着,并无任何表现。

苏荷跟着走了出来,她不想把事情闹太大,“娘,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没一句为真,只是看中我们家里的那些钱,就想着从我们手中骗些钱罢了。”

“你胡说,你不就是不想把钱借给我才这般说的吗?”江飞急得拉着江氏的手,“二姐,我所说的句句为真,真没骗你。你定要信我才是,可千万别听阿荷这丫头胡言乱语。”

这个时辰,铺子外头来来去去的人很多,苏荷不想因为江飞搞得鸡飞狗跳的,“你要再不走,我就去把镇长喊来,我倒是瞧瞧你还有什么理站在这里跟我横。”

苏荷上前将江飞拉着江氏的手活活掰开,不留情面。江氏显得分外冷静,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在想些什么,“娘,您没事吧?”

“阿荷,你这般待我,你就不怕我朝着外头喊上一喊,让你这生意都没得做吗?”

苏荷知道他做得出来,但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越这么吓唬她,她越对他不客气,“你倒是吼啊,你以为乡亲们都是不识理之人吗?”

苏荷还想说些什么,江氏却甩开了苏荷的手,往前一跨步,提起手,狠狠往江飞的脸上就是一掌,“你喊啊!”打完江飞的手抖动不已,苏荷瞧得出江氏有些激动。

苏荷是压根想不到江氏会这么做的,不禁有些惊呆。就见江飞捂着脸,舌头在口中舔了舔,没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后,欲要抬起手往江氏的脸上砸上一记,“你居然敢对我动手,连爹娘都不敢打我!”恶狠狠,苏荷迅速将江氏拉开,才幸免于他那掌。

铺子里头的这番吵闹,怎么能不招人驻足?好奇心十足的行人一聚二,二聚四,越来越多,堵在铺子外边。

“娘,您先回屋里去,这儿交给我就成。”

江氏还想留下,苏荷百般劝说才将她劝回屋里。她看着铺子外围着的人群,再看看不打算罢休的江飞。

“乡亲们,小女子请大伙帮着评评理

!”她面朝铺子外的人群,浅笑迎人,完全没有一丝的害怕。

“阿荷姑娘,这是谁啊?怎么闹成这般?”

“就是啊,阿荷姑娘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我们要是能帮,就帮着一起解决。”

乡亲们大多都是认识苏荷的,苏荷的为人是大伙有目共睹的,她平时做的那些善事大伙怎么能忘记?所以自然是拥护着她的。

“眼前的这个人便是我的小舅,见着我家里头现在日子好过了些,编造些谎言上门骗钱,大伙,你们说,这钱我是该借还是不该借?”

“不该啊,他来借钱还这般样子,恶狠狠的,倒是跟要吃人一般。”

“阿荷姑娘,千万别借,这赚钱辛苦,借出去想要回来可是难啊。”

“他可是你的舅舅,他肯定是有难才会找上门来,理应该借。”

借,不借,各有其理。江飞却不耐烦了,他站了出来,朝着大伙怒吼一声。

“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你们管得着吗?借不借用得着你们这些小人决定?”

江飞怒气一出,大伙不乐意了,纷纷要帮着苏荷把他赶出铺子,“这样的舅舅,不借也罢,阿荷姑娘,该把他赶走才是,你一个姑娘家的会怕,我们就一起帮着赶。”

有人带头,护着苏荷的人便有的抓江飞的手臂,有的抬江飞的脚,将他抬离铺子,“今后要再来欺负阿荷姑娘,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被扔在地上的江山站了起来,往地上吐了口痰,很是不服,“阿荷这臭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对付?”

解决了江飞,苏荷轻松了很多,她吁了口气,“今儿个还得谢谢你们,这要是没你们,我一个姑娘家的还真不好对付。”

人与人,如果你善对他人,他人自然也会善待你。苏荷明显是做到了这点,所以她的为人处事在镇上都是受到大伙的钦佩和爱戴的

“阿荷姑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平日里为我们做的那些事儿,我们连句多谢都没给呢,就这么件小事,却还让阿荷姑娘这般挂念。对了,大丫今儿怎么没来?”

大丫在周遭也是被人所熟知的,苏荷把饿得荒的大丫和大丫的弟弟带回家的事情可是被看在眼里的,大家都以为这也只能是这样,没想到的却是,苏荷还把大丫留在自己的铺子帮忙打杂,一点都不嫌弃大丫的傻脑筋。

“大丫跟着苏鹏出了趟远门,该要些日子才会回来。”

那些个人听后点了点头,觉着留下也没什么事儿,便跟苏荷招了招手,都散去了。

苏荷返身,急匆匆地往里屋走去,见着江氏坐在床边上,落着泪。

“阿荷啊,娘是不是太没用了?十个兄弟姐妹,现在却没一个有往来,这好不容易找上门来了,却是这般做为。”

苏荷用手帕轻轻拭去江氏脸上的泪水,“娘,没多大的事儿,这不还好好的吗?却是想得这般多,倒是伤了身子。”

贫穷过头了自然就见钱眼开,苏荷也不怪江飞,她是怪他太无情。她轻轻拍着江氏的后背,陷入沉思之中。

“鹏子哥,你瞧大丫,好不好看?”苏鹏在前,大丫跟在后头,摘了朵大黄花便往头上插,还硬要笑着乐着让苏鹏扭过头瞧瞧她的样子。

苏鹏无奈地微微转脸,“很好看。”他拉着小板车,脸上满是汗水,这前方不远处便是另外一个镇,屋子倒是挺多的。

大丫快速跑到苏鹏的前面,蹦着跳着,“鹏子哥,小心些,这前面有个大坑。”她说完,折回苏鹏的身旁,手覆在苏鹏的手背上帮着一起掌控方向,“鹏子哥,大丫给你擦擦汗吧。”她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动作已经让苏鹏有些不知所措了,只管从腰上抽出手帕像个小媳妇似的帮着苏鹏将脸上的汗水轻轻擦拭。

跟苏鹏在一块,大丫可以无比的听话,苏鹏让她干啥,她绝对干啥,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苏鹏慢慢觉得眼前笑着奔着时不时看向自己的大丫是那样可爱。

“大丫,饿了吧?”走到了人居住地,苏鹏停了下来,对着大丫说着

。还没等苏鹏反应过来,大丫便乖巧地蹦进一家铺子,不一会儿带回了两碗面。

瞧着面,苏鹏傻眼了。苏鹏怕板车上的泥人被人偷窃,他在到了第一处吃饭地方的时候便让大丫守候在板车边,自己进铺子买的食物。这会儿,大丫却照着给苏鹏这般做了。

大丫吸溜着碗中的面,却见眼前的苏鹏没个动静,“鹏子哥,不好吃吗?大丫的好吃,跟你换。”说完没等把在碗里剩下的面吃完就要将碗递给苏鹏,苏鹏及时挡住。

“大丫,慢些吃。”苏鹏拿起筷子夹起一夹面往嘴里塞,能像大丫这般待自己的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已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王香跟着慕俊才回到慕家后,她选择了对罗氏顺从,不再跟她作对,罗氏说什么,她便是什么,让罗氏顿觉其中不妙。

“阿香啊,你这心里头是不是在想着怎么对付娘啊?”跟自己的儿媳妇,罗氏没必要太过佯装,所以都是有话直说。

慕俊才自从尝到王香离开的苦头之后,便觉得王香也是有一定的存在价值,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慕俊才本就怕黑,有王香的陪伴,他自然睡得舒坦,而且还抱着没人入眠。

“娘,香儿都事事顺着您了,您怎么还这么说她?”慕俊才一会儿这般一会儿又那般,就跟唱戏一般,王香倒也不把这头蠢驴当回事儿。

王香堆着满脸的笑走到罗氏的身后,双手有节奏地在罗氏的肩头一下又一下,动作显得很是亲昵、孝顺,“娘,您怎么能这般想我呢?我这不是慕家的儿媳妇吗?这该做的自然要做。”

罗氏的视线往头上一瞥,完全听不出其中的不对劲,“知道这个理便好,等你给娘生个胖男娃,这家里头的事儿自然就不用你操心,再忍上一忍,跟俊儿好好折腾一把,给娘折腾出一个胖娃子出来,娘随你怎么着。”

王香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朝罗氏狠狠瞪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保持着那般节奏,温柔无比,“娘,香儿知道了。”

“跟良子可没再有往来了吧?要是再被我发现一回,小心我要了你的腿!”只要想到王香给慕俊才戴了回绿帽子,罗氏还是觉着满脑子的气愤,挥散不去,“今后没我允许,都不准出这个家门

。”

可能是不习惯王香的突然不翻转,也可能是想到王香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情,罗氏抖了抖双肩,将王香的手抖离自己的肩头,“别捶了,倒是做作。”说完,一扭小腰,一扭臀往外走去。

慕俊才目送着罗氏离去,然后跑到王香面前,现在的王香就像脱胎换骨般,那样听话,没了脾气,慕俊才便更喜欢折腾她了。

“香儿,我们洞房花烛夜去。”他笑得很是让王香无语,但是王香却没摇头,而是机械地点了点头。现在,最快脱离苦头的法子便是她那肚子!

在慕俊才的拉扯之下,大白天,王香跟慕俊才在房间里头洞房花烛夜,各求所需。一个是男人的本性,一个是为了崛起、反抗!

“阿荷。”当沈良再次站在苏荷面前的时候,苏荷却像看陌生人那般看着眼前的沈良。

还是穿着苏荷给他做的衣裳,长短不一的袖子分外显眼,手上提着一个竹篮,里头装了好些已经完全干了的泥人。看着苏荷的眼神还是那样专注,好像怕苏荷会消失一般。

“良子哥,来送泥人啊?”苏荷以神一样的恢复力抗拒了心里头对沈良的醋意,她笑着走到沈良面前,正想接过他手上的竹篮。

沈良却握住了苏荷的手,“阿荷,你还在怪我吗?”

可能整个世界都看不出苏荷有何异样,但是奇怪的是,沈良却瞧清了,而且说得那样精准。

苏荷抬眸,“良子哥,你在说什么呢?你抓疼我的手了。”

就如王香所说,她跟沈良所谓的姻缘已断,这是命,不会重来!

沈良不情愿地一点一点松开苏荷的手,“阿荷,给!”在他手上抓着的是一个泥人,一个看起来分外喜庆的泥人。

“为何要把我捏成这般?”

沈良照着拜堂的模样,将自己和苏荷捏在了一块,看起来却那样般配,现实中却是那样残忍。

“阿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