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天气冷,铺里留有大哥一人便足矣。我就是回来看看小姨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这还真是不出我所料。”

苏荷冷笑着,扶着江氏一同进了屋,站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的惨样。

“小姨,你这是什么个意思?把我们这儿当成什么了?”

苏荷直话直说,对于这样的奇葩,她给了阳光,只是怕小姨真就一直灿烂下去,那样只会对苏荷她们一家不利。

“二山,给娘捏捏腿,这老腿越来越不像话,一到大冷天就疼得要了我的老命。”小姨没有直视苏荷,而是嚼着小山给递过来的番薯,然后喊上二山。

江氏连忙把二山拉了过来,对上小姨,“你这丫头,做的都是什么蠢事?都没个人样,却是这样一个模样让二姐嫌弃。”

苏荷能听得出江氏口吻里的无奈,甚至有些心疲。

“二姐,我是没个人样,你有人样,这三个孩子你就收下养着。”不屑而无所谓的话语,此话一出,苏荷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慢慢沉淀。

苏荷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的东西收好,让三个孩子去了房间,“小姨,我念你是长辈才跟你这样客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吃的被苏荷收起,小姨还没填饱肚子,她顿时来了火气,腾地从木凳上而起,对上苏荷淡淡的眸子,“阿荷,你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有什么资格这么跟小姨说话?这儿是我二姐的家,你说的都是屁话,我爱干嘛干嘛,你还真管不着!小丫头,我可是忍你很久了。”

小姨江兰春这些字眼像一根一根利剑直戳苏荷的心,完全给江兰春定了死刑。无法原谅。

“你可真是死性不改啊,怎么会是这副德性?”江兰春话语刚落,江氏便冲了上去给她一记打,满脸的无奈。摊上这样的亲戚又奈何?

苏荷没说话,走进房间,将小姨的东西收好,带上三个小孩,“娘,昨日给您的钱袋子呢?”

三个孩子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巴巴却又那样无辜地看着苏荷,却又一言不发

江氏粗糙的手颤抖着在腰间摸索着,将苏荷为江兰春准备的银两抽了出来,缓缓地递给苏荷,“阿荷……你小姨就是这副德性,口是心非,你别往心里去。”

苏荷做成这样,江兰春自然也是意识到事态对她的危机,她忙起身,将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用食指往耳后勾了勾,然后站在三个孩子的身后,不知该如何排除危机。

“小姨,我们家小实在容不下你们,我们能给的银两就这些,你要不嫌弃就一同带走。”苏荷将行李放在桌上,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江兰春看着桌上的钱袋子,心里掂量着,瞧了瞧江氏,却又不想离开。这在自己二姐家过的日子可是就跟神仙的日子一般,吃好睡好,还不用担心眼下的三个孩子无人照顾。这样对比了一番,她还是舍弃了现有的钱,“阿荷,你这样突然把我们赶走,我们还真不知该往哪去。你把小姨留下,我们不会白吃白住,能做的事情你尽管吩咐,小姨会做的事情可多了。”

“娘,您送送小姨,我去把菜叶翻一翻。”苏荷没有直视江兰春,她不想因为三个孩子而心软,很多时候,如果不把人逼一逼,你压根不知道此人到底牛不牛逼。如果苏荷不忍心将小姨他们遣走,而是留下他们,这无疑不是在养着小姨的惰性。恰恰相反的是,如果把他们遣走,小姨便会为了生活谋生。生活可以磨练一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江氏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对上江兰春可怜巴巴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能碰上一个好人就跟着过了吧,带着三个孩子还真是不容易。二姐这儿也没那能力把你们留下。”

江氏提起桌上的包裹和钱袋子,拉上江兰春的手,“那个家里头还有些东西,一起都带了走吧。”

江兰春却甩开了江氏的手,哭了,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哭声却是那样悲惨,她哭了,三个孩子也跟着哭了开来,整个宅子哭声泛滥。

苏荷才刚踏出的脚这会儿又折了回去,看着眼前的情景,苦笑。

“阿荷,这该怎么才好?就是一直哭,喊也喊不停。”江氏真没想到江兰春会跟她唱这出戏,她皱着眉头,看着苏荷。

苏荷拉上江氏,“娘,您去把外头的菜叶翻了翻,这晚上就可以收好做菜了

。这儿就让我来处理,不会有问题的。”

苏荷都这般说了,江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无奈地将包裹放下,缓步走了出门。

看着江氏离去,江兰春带着头哭得更凶了,声音难听得要命,都快要喊聋苏荷的耳朵。

“都别哭了,有委屈坐下来说!”

苏荷一声令下,三个孩子便停止了哭声,江兰春一人依然演着苦情戏,那样入戏,苏荷看着着实佩服。

“你要再哭,我可就不给你好脸色,直接将村官喊来,先赏你几十大板再说。”

苏荷的这招明显好用,被这么一吓唬,江兰春立马止住哭闹,按着苏荷的说的坐在木凳上,等到着命运的转折。

“阿荷,小姨真的没地去,为了给你小姨丈买棺材,我都把家给卖了。你要把我们赶走,我真不知该往哪去。”

皱着眉头,苦闷着,一脸的霸气因为哭过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只剩下明显的脆弱,那样不堪一击。

“小姨丈那边的人呢?孩子们的爷爷奶奶呢?他们不至于对自己的子孙不不管不顾吧?这活路有好几条,你为何就选了条不可能的路?”

三个孩子期待地看着苏荷,等着自己的娘将苏荷说服然后理所当然地留下。

“阿荷,我也带着三个孩子去找过他们的爷爷奶奶,只是他们的年纪都大了,自己都顾不得,哪里还顾得了我们?再说了,他们家里头还有其他的兄弟,哪里会想着我们?”

小姨看着眼下的三个孩子,再听江兰春的这些话语,不禁软下心来。她想了想,“小姨,你就算是留下也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想个其他法子,找个活儿干,赚些小钱,养活这三个孩子才是你现在该做的。而不是尽想着怎么占便宜。”

苏荷的话语很轻微,完全是在跟江兰春商讨的语气。只是江兰春哪里听得下去?她将身前的孩子推开,一个一个推开,“阿荷,你赶我走可以,但是这三个孩子定要留下、带着他们,我只会有苦日子。”

“娘,别赶大山走,大山现在长大了,能赚钱了,赚到钱就给娘买馒头吃,娘不要赶大山走

。”

“呜呜,二山也会干活,上山捡柴到镇上卖,娘不要丢下二山。”

被推开的小山不像大哥和二哥那样哭着叫着,而是往前拉上江兰春的手,紧紧地抓着,脸上是一种坚定,无辜的坚定。

苏荷别过脸,眼睛明显一酸,掉下泪来。

“你们跟着娘只会饿肚子、还跟着娘做什么?留在这儿有吃有地方睡,还有厚衣裳穿,却是跟着娘做什么?”

江兰春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脸上的神气分明已经散开,苏荷在现在的江兰春脸上只剩下苦命!

“大山,二山,小山,乖,过来表姐这儿。”实在不忍心多听一秒他们那声声凄惨的哭声,苏荷试图放纵一次自己的善心。

“阿荷姐,不要赶娘走好不好?让娘留下好不好?”

“阿荷姐,让我们都留下好不好?大山现在长大有力气干活了,不会留下白吃白住的。”

“……”

大山和二山被苏荷叫了过来却是满嘴的请求,声音满是哽咽。而弱小的小山似乎不再状态,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苏荷,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哥和二哥为何要这么做。

“小姨,让你们留下可以,但是……不在这儿。”挣扎了好久,苏荷还是把话摊开。人无完人,给江兰春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许就是对三个表弟的未来的交代。

江兰春抬起手抹去眼边的泪水,“只要有住的地儿哪都行。”

沈良想弄明白沈明的冤案跟赵山的关系,他试着去找赵山,希望能得到些线索。

“良子啊,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啊?”赵山给沈良开了门,包子铺已经好久没开冷却了不少。冬天一来,他的身子就显得更加脆弱,弯着的背显得更加弯,说上一句话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沈良帮着拍了拍后背,“赵伯,这天气冷了,衣裳可得多穿些才是,可得把身子顾好

。”如此安详和蔼的赵山,怎么可能跟沈明的冤案有挂钩?

“人老了,干什么都不得劲。”赵山给沈良端来了一杯热茶,“你今儿找我有何事?”

“阿荷很久没来瞧您了吗?”苏荷最为念念不忘的估计就属赵山了吧?沈良莫名地笑着,如此懂得感恩的女人,他怎么能轻易忘掉?

赵山抬眼,看着沈良,“阿荷这孩子,前两天才来,带了好些草药,还有一些说是开了就可以吃的菜。”他起身,往旁边小柜上拉出一个小罐子。

赵山身子越来越弱,双手会不自觉抖得厉害。苏荷怕他麻烦,隔两天便过来望他,给他带好吃的,临走前总是会给他做顿热饭。

“这个是什么?”沈良看了看罐子里头装着的东西,好奇地看着赵山。

赵山笑了笑,“这是阿荷做的,说是用大头菜叶做成,只是先做了这么一罐,她先试了些觉着不错就给我带了。我这些天就是煮些小米粥配的这个,胃口的确增了不少啊。”

“大头菜?”赵山这么一提,沈良便想起苏荷忙着往田地里摘菜叶、洗菜叶、晒菜叶,原来是要做这个玩意啊?

赵山递过来一双筷子,“良子,你试试吧,阿荷这丫头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到我,这要是被她大哥和娘知道,我该成了罪人了。”

被人记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更何况赵山只有他自己。

“真的很不错。”沈良嚼着,一丝酸味,还有点甜。“赵伯,我想问你件事儿。”

赵山笑着仰头,看向沈良,神情还没从幸福中走出来,“良子,有话尽管问,我要知道的事情都会说。”

沈良将罐子盖好,“赵伯,你认识沈明吗?”

他的话语一落,赵山脸上的笑僵住,愣愣地看着沈良,同一个姓,“他可是你爹?”他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沈良点了点头,“赵伯可认识?”

“认……认识

。”赵山的目光有些躲避,不敢直视沈良。

“我爹前些年去世了,如果还在,可能跟您差不多年纪。”沈良看着远处,“他为人善良,从未做过亏心事,可是老天竟然将他从我们身边带走,还是平白无故地带走,连个理由都不留下。让他含冤而去。”有滴泪从眼角滑下,那是思念。

赵山低下脑袋,心里挣扎着,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沈良,沈明的儿子,“良子,我……”

他居然没想过问问清楚沈明的家人的种种情况,同一个村子却是这样安然无恙地过了下来。心里的愧疚因为沈良的痛苦而加倍增加。

“赵伯,我就是想爹的冤案能及时得到平反,不想爹死的不明不白。”沈良突然转过脸,看着赵山,“李村官帮着找了线索,知道这隐藏多年的真凶,王如浩就是其中之一。他……”

沈良看着赵山,很想说王如浩把他给招了出来,只是话到喉咙却被卡住了,卡得那样不情愿。

赵山莫名地咳嗽,有些严重,整张脸涨得通红,“良子,你看赵伯都成这般了,这些话还是等后面再说吧,让我先休息会儿。”

赵山的躲躲藏藏让沈良不得不开始怀疑上赵山。王如浩所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他的脑袋像是被锤子敲打了下,显得有些昏沉。

“赵伯,那我再来找您。”

沈良突然的询问,赵山肯定没有做足心里准备。他万万没想到,已经被自己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会被沈良知道,他不敢想象等苏荷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会是怎样的态度。

看沈良走远后,赵山急忙关上了铺子门,蹒跚着往王家而去。自从发生了命案,赵山一直没曾跟王如浩往来,虽然是生活在同一个村子,但是王如浩为了怕走漏风声,都是往镇上打零工赚小钱。他们之间能见上面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你找谁?”郑氏看着眼前的赵山,一脸的嫌弃,皱着眉头。

“我找王如浩。”

郑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山,切了一声,“在这儿等着,我喊他出来。”

自从王香有了身孕,慕家能让王香支配的钱多了不少,所以王香能往娘家带的钱也很多

。这样一来王如浩现在压根用不着往镇上去当小二,让人使唤。

“赵山?”王如浩在见到赵山的时候,诧异的神情暴露了太多,“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环顾着四周,现在这种形式肯定对他不利。

赵山被王如浩拉进了屋,“找你说些事。”他轻咳了几声,带着沙哑的声音将来由简单说了一番。

“是不是沈明的事情?”王如浩把赵山带到房间,关上门窗,然后对着赵山,神情很是紧张,“李村官已经注意上我了,还找过我。”

赵山点了点头,坐在木凳上,脸上很是后悔,“现在该怎么办?”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在这些年后会被这样翻开,而且是在有了苏荷的时候翻开。

王如浩摇了摇头,“这些年我没一天睡的安稳,每天都是噩梦;吃也吃不好,总以为沈明会找上门来。”他站起身背对着赵山,叹了口气,“我想着报官,只是那些挖起的财宝能用的基本被用了,这么些年,用得已经差不多了。”

“哎,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最为关键的是沈明竟是沈良的爹,而沈良现在却待我如亲人。”痛苦的表情,赵山甚至想着让沈良给他一个千刀万剐,这样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痛苦。

王如浩好奇地转过脸,看着赵山,感觉赵山是刚出山的猴子一般,“你怎么会不知道?沈明家就在这个村子,他底下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本来生活过的平淡,却是因为沈明的离去而凄凉了不少。”

这正是郑氏千辛万苦不让王香跟沈良在一块的最直接的理由。

赵山哀叹着,他拿到财宝的时候只想着让自己喜欢的人儿成为自己的媳妇,然后在村子里开间包子铺,却没曾想过要为自己所做下的这些事情买单,为良心买单。

“你都招了吗?”赵山有种罪该万死的感觉,那样折磨着他的心脏。

王如浩微微摇了摇头,“没把具体的经过说出来,只是说出了你和我。”他本来不想招,只是觉得似乎已经是时候说出来了。而且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伤害自己的妻女。